第五十章 消失的女主角
叮鈴。
叮鈴,叮鈴。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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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夏恍惚聽到了自行車“叮鈴叮鈴”的聲音。
也許是錯覺。
也許是回憶。
她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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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夏驚醒了過來。
那是深夜時分,黎明之前,最幽深最寒冷的那個時間。
隨著她醒來,房間內(nèi)燈光系統(tǒng)感應(yīng)到了變化,開始緩緩亮起柔和的光線,讓眼睛在黑暗之后,可以舒服的過渡到明亮。
她看了看時間,想要再睡,一閉眼,卻都是夢里那些真實又殘忍的畫面,感覺真切得讓她懷疑此刻才是夢里。
可是只稍想想,便又覺得,那些實在太過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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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認(rèn)識叫問川的人。
名字沒有聽過。
對這個人沒有半點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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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榆和池蘇都是同村人。
讀書時,同一個小學(xué),也是同一個初中,認(rèn)識,但都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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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墨是高中時候認(rèn)識的,他是學(xué)長。
在同一個社團(tuán)里,對當(dāng)時的云夏很照顧,而后,便是流言紛紛。
學(xué)生時代的造謠,往往極其離譜又毫無邏輯可言,甚至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理由,當(dāng)有一個人開始說,一瞬之間,仿佛便成了人盡皆知,謠言最厲害的時候,云夏和凌墨還被老師找去談話。
沒過多久,凌墨便出國了,從此,算是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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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解無,他是她的初戀。
短短兩個月,他送的草編戒指還沒爛,就已經(jīng)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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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霄則是云夏的現(xiàn)任男朋友。
但是三天前,她發(fā)現(xiàn)越霄和一個女生的聊天記錄,也許是他忘了刪除,也許是他故意留下。
在那個聊天記錄里,是女生問越霄,問越霄什么時候分手,越霄的回答,是快了。
什么時候分手?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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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蕭問,夢里這個存在最奇怪的人。
他即將在明天,舉行婚禮。
婚禮的女主角,和越霄也是曾經(jīng)一起上小學(xué)和初中的同學(xué),聽說,唯獨蕭問和她考上了同一個高中,高中畢業(yè),便開始交往,直至現(xiàn)在,多年感情,終于結(jié)婚。
他與云夏的關(guān)系,除了同學(xué),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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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夏回來家鄉(xiāng),就是來參加蕭問的婚禮。
新郎和新娘,她都認(rèn)識,村里酒席就是習(xí)慣會把親戚鄰里朋友同學(xué)在本地的在外地的都邀請了個遍,人多,熱鬧,平時難得一見的,這兩天慢慢又活絡(lu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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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便是蕭問的婚禮了。
云夏想了想,一下子竟沒想起新娘的名字,明明也是她認(rèn)識的人。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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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記憶力已經(jīng)糟糕到這種地步了嗎。
云夏醒來后,似乎再也睡不著了。
于是索性起床,去衛(wèi)生間洗澡。
剛剛裝修好的衛(wèi)生間里,是空氣清新劑的木質(zhì)香味,淡淡的,剛剛好掩蓋了裝修后的味道。
她點燃了香薰蠟燭,把音箱也拿了進(jìn)去,在模擬著水聲雨聲煮茶聲的白噪音里,一邊放著泡澡的水,一邊撒著浴鹽。
云夏喜歡這樣獨處的時間,沒有人打擾,純粹的音樂,不需要歌詞,幾個香味融合在空氣里,是她喜歡的獨有。
在躺下去浴缸的那一瞬,云夏忽而覺得身體仿佛疲憊到了麻木,直到此刻才終于緩和了下來。
那種疲憊,從神經(jīng)到指尖,如同錯覺一般
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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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霄的電話打過來時,云夏恍惚睡了很長很長時間。
她睜開眼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床上。
但她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泡完澡,從浴缸里出來,然后回到床鋪上。
云夏看出窗外。
天開始隱隱亮了。
電話響了一輪,隔了一分鐘,再一次響起。
云夏接起了電話,聽到對面熟悉的屬于越霄的聲音。
“我想著這個時間,你也準(zhǔn)備起來了。”越霄的聲音似遠(yuǎn)又似近,他聲音平穩(wěn)沉著,在聽到云夏“嗯”了一聲后,他接著道:“我還有二十分鐘左右到?!?p> 越霄本來是和云夏一起回來,但是他臨時有工作要加班,只能結(jié)束工作后,通宵開車過來。
云夏有說過讓他不用來的。
越霄卻很堅持,他說也想來看看云夏長大的地方,以及認(rèn)識下她的朋友同學(xué)。
和他回復(fù)別人“快了”時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云夏嘆了口氣,很輕的一聲,近乎于無的一聲,對面卻敏銳的察覺到。
“怎么了?”越霄問:“發(fā)生什么了嗎?”
“為什么這么問?”云夏頓了頓,道:“沒什么事,一切都好?!?p> 越霄那邊沉默了一會,然后隱約聽到他把窗打開風(fēng)聲撞入車內(nèi),幾秒之后便又消失。
“你嘆氣了?!痹较龅溃骸懊看文阈那樘貏e不好,就會嘆氣?!?p> 云夏怔了怔,她沒覺得自己心情不好,可是當(dāng)越霄這么說時,她才開始慢慢發(fā)覺心里壓抑著悶痛著只是被她無意識的忽略著。
“所以……”越霄終于問道:“你知道了,是吧?!?p> .
沉默不過數(shù)秒。
云夏便笑出了聲,那么輕那么輕的一聲。
落在越霄的心底,卻如針刺。
“也許吧?!痹葡牡馈?p> 如同笑聲一般輕飄飄的回答。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聽不出難過。
仿佛早晨起來,洗漱過后,穿著睡衣,煮著咖啡,聽著窗外鳥鳴,遠(yuǎn)處天空湛藍(lán)。
這般悠閑的,無甚所謂的態(tài)度。
那是連空氣都仿佛冰冷起來的幾分鐘,最后,越霄道:“這一切,我想親自告訴你,你等我。”
他一向平穩(wěn)的語氣里,仿佛終于有了幾分急迫。
于是,云夏便道:“好,我等你?!?p> .
婚禮開始于天亮。
新娘從梳妝打扮換衣開始,新郎家開始燒香拜神祭祖,客人還沒到,各自的親人已經(jīng)把各自的房子院子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來往進(jìn)出,人聲鼎沸。
在云夏家的房子的二樓天臺,她可以遠(yuǎn)遠(yuǎn)看見新娘住的房子。
那個房子,從布局到裝修到花園里的植物,都和她家很像。
以至于她從小就有種錯覺,仿佛那才是她的家。
云夏喝了一口啤酒。
在等待越霄的時間里,她只能靠這一罐一罐的啤酒,去舒緩那喘不過氣般的難受。
“我很羨慕你?!痹葡呐e起手中啤酒,遙遙的,向著視線之中,那個屬于新娘子的房子,敬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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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霄終于回來了。
云夏看見他的一瞬,幾乎面目表情,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緒,又似乎什么都沒有。
她讓他先去洗澡。
結(jié)果越霄先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你喝酒了?”他道。
“是啊,”云夏笑了笑,只笑了一笑,隨即,她問:“你要來點嗎?”
越霄停頓了片刻,他沒有接云夏遞過來的啤酒,說道:“她懷孕了,不是我的?!?p> 云夏一怔,第一反應(yīng),便是突然笑出了聲,她道:“真是狗屎的荒誕劇?!?p> .
婚禮正式開始于早上十點。
是新娘子梳妝打扮好的時間,也是新郎準(zhǔn)時到達(dá)的時間。
沒有伴娘,沒有姐妹,也沒有伴郎,也沒有兄弟。
不知道是誰的決定,亦或是雙方的決定。
據(jù)說參加婚禮的,都是雙方的親友以及同學(xué),在外工作時的朋友,都沒有邀請。
云夏和越霄晚了出門,等去到新郎蕭問家里,儀式已經(jīng)基本結(jié)束,人群散開,準(zhǔn)備去吃飯了。
在人群里,云夏看見很多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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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和云夏打招呼,看起來,是一對情侶,女子穿著粉色裙子和針織外套的,妝容是同色系的粉色,相比之下,男子打扮則隨意許多,隨意但又舒服。
“好久不見了啊?!迸訉υ葡牡溃骸拔沂翘K半荷?!?p> 而后,蘇半荷看了看旁邊的男子,道:“這是秦陌,我男朋友?!?p> 云夏怔了怔,確實是熟悉面孔,也是熟悉的名字。
“我男朋友?!痹葡囊步榻B了一下身邊的人:“越霄?!?p> 蘇半荷頓了頓,她打量了越霄一眼,笑意忽然有些意味深長。
“眼光還是這么好啊?!碧K半荷道。
秦陌在旁突然說了句:“快開席了,先過去再聊吧。”
蘇半荷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而后又笑起來,指了指后邊的人群,對云夏道:“那我先過去了,還有好多老同學(xué)在呢,吃完飯我們再聚一聚?!?p> 兩人走遠(yuǎn)了,云夏還隱約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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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半荷道:“你的舊情人又找你了,不聽聽她有什么話要說嗎?”
秦陌便回:“素素嗎,她不是這樣人?!?p> “那她想做什么,知道我們準(zhǔn)備結(jié)婚,所以提前送禮來嗎?”
“嗯,我通知她的......”
再遠(yuǎn)一點,聲音便漸漸聽不見了。
云夏看著蘇半荷和秦陌身影融在了人群之中。
停頓了片刻,她看向越霄。
越霄身形挺拔,不是偏瘦的類型,剪裁適當(dāng)?shù)囊路拢情L期鍛煉的身材,內(nèi)斂,同時又有著爆發(fā)力。
蘇半荷說的對。
她的眼光,確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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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再說起越霄那個已經(jīng)懷孕的第三者。
從那一句“她懷孕了,不是我的”開始,云夏便突然失去了所有興趣,對那個懷孕的第三者,也是對眼前的這個男朋友。
她忽而嘴邊有了幾分笑意。
而后,有人向云夏揮揮手。
是云夏認(rèn)識的人,也是曾經(jīng)的同學(xué)。
云夏微微一笑,她對著走來了男子道:“哇,你好像比以前高了許多呢?!?p> .
那是牧澤。
和牧澤站一起的,是當(dāng)時班里最不好惹的齊繁。
這兩個人,都是一樣的隨性,也是不一樣的隨性。
只有他們兩個,看不到他們帶了女朋友或者妻子。
等牧澤走近,云夏無意間問了句。
牧澤便道:“女朋友也不是沒有,不過最近她決定和別人結(jié)婚了。”
云夏克制住好奇心,沒有繼續(xù)問,不過牧澤已經(jīng)說了開始,他便接著說:“你還沒收到消息嗎?!?p> “什么?”云夏一愣?
牧澤就回頭瞥了眼齊繁,仿佛笑了一下,才道:“前兩天,她和齊繁領(lǐng)證了?!?p> 意料之外。
狗血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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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算熟悉,云夏和牧澤齊繁兩人并沒有多聊,僅僅打了個招呼。
牧澤和齊繁一起走遠(yuǎn)后,云夏才覺得有些恍惚。
“這算是劈腿了嗎?”云夏問。
旁邊越霄道:“只有他們才知道吧”
“嗯……三人行。”云夏想起夢里,道:“也不是不行?!?p> 越霄低頭來,看著她,在她的臉上,他只看到置身局外的無所謂,語氣似閑談,而眼神里,卻是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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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蕭問在這時走了出來。
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他的母親,后面跟著幾個人,看著像是親戚。
蕭問和他母親一邊慢慢走出來,一邊拿著幾張紙,似乎在核對著什么,抬頭看見云夏和越霄時,他頓了頓,而后戴上了眼鏡,看清后才微笑著對兩人點點頭。
“真的是你,好久不見了?!笔拞栕屇赣H和幾個親戚先走一步,然后他接著道:“謝謝你來參加我的婚禮,說實話,我有點意外?!?p> “意外?”
“因為所有同學(xué)里,你是距離最遠(yuǎn)的?!?p> “是嗎?!痹葡南肓讼?,覺得還好。
“這么遠(yuǎn)回來,辛苦你了?!笔拞柕男θ萦行追秩逖?,又有著幾分藏在眼鏡之后,難以察覺的銳利,他唇邊笑意依舊,聲音微微的低沉,道:“我老婆也是,她知道你回來后,一直想和你見一面,可惜這兩天太忙了,等婚禮結(jié)束后,可以和她見一見嗎,拜托你了?!?p> 云夏怔了怔,她看住蕭問,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比之當(dāng)年的年少氣盛,如今他成熟了,也更內(nèi)斂了,那雙曾經(jīng)如望透星空的眼眸,如今卻是什么也看不見了,一無所知。
可惜了,她想。
而后,云夏笑了一聲:“她不會介意嗎,還是說,她已經(jīng)忘了,我可是你的前任女朋友啊?!?p> .
沉默之中,空氣仿佛凝固。
越霄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甚至平靜的對面前的兩人道:“不好意思,我先回復(fù)個電話?!?p> 而后走遠(yuǎn)了幾步,背對著他們,拿出手機(jī)來,打了通電話出去。
越霄工作繁忙,也許此刻他的回復(fù)電話,并非借口,反而是終于松了口氣,可以處理他那些,與她無關(guān)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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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錯覺,也許是隱藏得太快。
有那么一瞬,云夏從蕭問的臉上忽而看到了一絲諷刺。
然而只是一瞬,回過神來時,他仍看著她,笑容是恰到好處的距離感,沒有讓人誤會也不會讓人生疏。
蕭問明明已經(jīng)聽清了云夏的話,可是他沒有回答,而是道:“這是我和你的事情吧,與她無關(guān)?!?p> 云夏側(cè)了側(cè)頭,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的越霄身上,僅僅一眼,她收回了視線。
“我并不覺得?!痹葡牡溃骸澳愠赃^的飯,上過的人,難道就此一筆勾銷?”
“說得真直白啊?!笔拞柕吐曅α诵?,對于云夏的直接,他似乎并不在乎,他接著道:“那,做過的夢,殺過的人,就能因此一筆勾銷嗎?”
“什么?”云夏怔了怔,一霎腦中空白:“什么殺人?”
蕭問這次卻沒回答,他只是向不遠(yuǎn)處看了過來的越霄點了點頭,然后道:“不好意思,今天比較忙,如果有時間,可以找我老婆繼續(xù)聊,她會很歡迎你?!?p> 說完,他便向著人群離去,酒席的方走了過去。
從轉(zhuǎn)身離開,到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他自始至終,平靜得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云夏看著他背影,只覺心底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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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開始于十二點。
在酒席之上,云夏終于見到了今天婚禮的女主角。
那個身穿婚紗的女子,挽著蕭問的手臂,踏上了紅地毯鋪出的路,一步一步走來,沒有花童,婚禮的音樂在大音響的播放下,仿佛一下子接了地氣,變得煙火氣十足。
酒席連綿,坐著時,仿佛看不見盡頭。
喧囂聲在耳邊細(xì)碎,音樂聲在半空中徘徊又徘徊,炮仗聲又驟然炸起。
聲音恍惚模糊了視線,云夏看著紅地毯上的那一對新人,越看,越看不清。
“你在哭嗎?”
有人問出了聲。
云夏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個陌生的男子,坐在越霄的旁邊,而此刻,越霄走遠(yuǎn)了接電話,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來,云夏有預(yù)感,他最多待到宴席結(jié)束。
“喂?”那個陌生男子遞過來紙巾,臉上有些疑惑,但還是克制了一下,沒有多問:“沒有手帕呢,紙巾可以嗎?”
這年頭,誰還會用手帕呢。
云夏覺得有些奇怪,還是接過了手帕,對男子道了聲謝。
云夏擦了擦眼淚,用過的紙巾在手里折了三折,她發(fā)現(xiàn)那個陌生男子還在看她,于是轉(zhuǎn)過頭,這次她神情微斂,語氣更是疏遠(yuǎn):“請問我臉上還有什么嗎?”
“沒有啊。”陌生男子很坦然的道,他看上去,僅僅只是有些好奇,說道:“我只是覺得,你長得和新娘子,真像?!?p> 而此時,蕭問帶著新娘子,恰好經(jīng)過他們的位置。
云夏抬起頭來,她終于看清了新娘子。
此刻。新娘子順著蕭問的方向,也看向了云夏。
她向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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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瞬間。
云夏恍惚看見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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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是自己……
最開始只是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而后的數(shù)分鐘,這個念頭開始飄落扎根發(fā)芽最后枝丫叢生。
無法抑制的胡思亂想,只在短短幾分鐘里,把她的思緒攪得亂七八糟。
云夏閉眼,想讓自己冷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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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喧嘩如同電視劇里聲量逐漸調(diào)小直至關(guān)閉。
突然的一瞬,耳邊沒有了聲音,寂靜似水面浮起慢慢淹沒了她。
然后,在拿那片寂靜的深淵里,有一聲“叮鈴”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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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
叮鈴……叮鈴……叮……
那像是單車車鈴又像鈴鐺的聲音,清脆的,奪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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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夏回過神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走廊中,突然停下了腳步。
這很明顯是VIP區(qū)域,裝修整體和剛剛的大廳布置不一個檔次,但是經(jīng)過她身邊的服務(wù)員,還是在剛剛大廳里見過的服務(wù)員。
服務(wù)員看見云夏,停下來微笑問了句:“請問是找蕭先生訂的房間,剛剛新娘子已經(jīng)進(jìn)去更換衣服了?!?p> “進(jìn)去多久了?”云夏在其中一個房間門口停下,她問服務(wù)員:“是這個房間嗎?”
“是的,是這個房間?!狈?wù)員似乎聽到有人在找,便急匆匆的離開,只是離開前,又道了聲:“應(yīng)該很快就好了的,新娘子等會還有敬茶儀式?!?p> 服務(wù)員一走,走廊除了云夏,便是空無一人。
云夏走到門前,她推開一條縫,聽到房間里,有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越霄的聲音。
他在低聲說話:“那孩子怎么辦,你瞞不過去的,蕭問他遲早會發(fā)現(xiàn)的?!?p> 而后便是沉默。
沒人說話。
門突然從里面打開,越霄握著門把手,看見在門外站著的云夏,他表情平靜,似乎毫不意外,然后他對云夏道:“你們先聊一下吧,我在門外等你?!?p> “聊什么?”云夏抬頭,望著越霄。
而后,便是房間里,已經(jīng)換過衣服的新娘子看過來的眼神。
新娘子很漂亮,氣質(zhì)沉靜,目光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銳利。
很像云夏。
越霄走出門來,他對云夏接著道:“我說了的,孩子不是我的?!?p> “就是她?”
“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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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原地。
云夏忽而有些迷茫了,她忽然之間,看不懂每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了。
這些混亂的,錯綜復(fù)雜的,甚至是荒謬的關(guān)系。
云夏兩步走進(jìn)房間里,房門在身后輕輕關(guān)上。
而面前,新娘子看著云夏,她緩緩站了起來,開口說話了:“好久不見了。”
仿佛每一個人,第一句話便是“好久不見”。
云夏有些恍惚,她看著面前這個與她如此相似的臉龐,她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
新娘子接著道:“父親在臨死前,一直想見你一面,可惜沒有如愿?!?p> .
父親?
什么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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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夏突然指尖發(fā)涼。
她瞬間感到自己頭皮發(fā)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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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繼續(xù)道:“能在今天看見你來,我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高興?!?p> 云夏沒說話。
新娘子慢慢坐下,她拿起手機(jī),回復(fù)了個信息,又看向云夏,道:“這么多年了,你還恨著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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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
云夏仿佛一下子沒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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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看著云夏,察覺到她狀態(tài)不對,但她沒動。
就在這時,云夏突然冷笑了一聲,她盯住新娘子,看見對方一瞬的不悅后,她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道:“十年前,你跟著你媽嫁進(jìn)我家的時候,是怎么說來著,會把我當(dāng)親女兒一樣對待是吧,我知道你們在說謊,但我沒想到你們做得這么絕?!?p> .
那些記憶的碎片,開始逐漸在云夏的腦袋中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在那個故事里,她的父母在她年幼時便離婚,而后便是她父親的再婚,娶進(jìn)來的女人還帶著一個女兒,比她大三歲,長得很漂亮,人人都說兩姐妹很像,說多了,大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父親,年輕時算得上英俊倜儻,聽說,女朋友從未斷過,而云夏的母親,只是湊巧,家里在催父親結(jié)婚,于是便和當(dāng)時的母親結(jié)了婚,于是,便有了云夏。
然后就是離婚,接著,就是父親的再婚。
再接著,便是云夏早戀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
她的初戀,名字是解無,交往兩個月后,他生了病,家里人帶他去各個大醫(yī)院檢查找醫(yī)生,從此沒有回來過。
只是一段無疾而終的初戀,短短兩個月。
但云夏沒想到,村子里,突然間就流傳她和解無在一起懷孕又流產(chǎn)。
突然之間,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變得隱蔽又鄙夷,像把她看得赤裸裸,又像透過她看著什么臟兮兮的東西。
令人崩潰。
最后讓云夏絕望的,是她父親當(dāng)眾扇她的那一巴掌,他讓她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
那時候,在父親的身后,她看見那個繼母,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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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夏也坐了下來,她突然又想喝啤酒了。
可是這里沒有啤酒,只有一瓶瓶的礦泉水。
她擰開了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大口。
然后,云夏道:“你要聽實話嗎?”
新娘子點了點頭:“說吧。”
于是云夏道:“你的老公,是我的前男友,你知道嗎?”
新娘子很鎮(zhèn)定:“我知道?!?p> “他很討厭小孩子,所以你現(xiàn)在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p> 新娘子頓了頓,只是微微一笑,說道:“是越霄的。”
“他說不是他的!”
“我騙了你的男朋友?!毙履镒拥溃骸暗敢庀嘈盼遥幌牒湍惴质?。”
云夏深呼吸一口,她似笑非笑:“你和你的母親,真像啊。”
“謝謝夸獎。”
而后,新娘子看了看時間,她站起來道:“能夠在今天看見你來,其實我是真的很開心的,父親母親去世后,你算是我唯一的親人了?!?p> 云夏沒吭聲,她看見桌面上有一個化妝箱,一些工具堆在旁邊,針線,以及,剪刀。
新娘子走過了云夏身邊,她準(zhǔn)備開門,似乎又想起什么,又說了句:“其實你不必太在意這個孩子,蕭問他愿意養(yǎng)這個孩子,以后如果你和越霄結(jié)婚,希望你們能幸福?!?p> 新娘子回頭,想對云夏笑一笑。
可是,當(dāng)她回過頭時,她看見的是云夏手中的剪刀,捅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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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霄在門外,他聽不見里面在說什么。
他只是,突然間想到了以前看過的一個故事,云夏曾當(dāng)做睡前讀物念給他聽的。
那是《愛麗絲夢游仙境》,其中的一段,他記憶深刻。
不自覺的,他似乎重新念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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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你能告訴我要走哪條路嗎?
柴郡貓:那得看你要去哪里。
愛麗絲:我也不太知道要去哪里。
柴郡貓:那走哪條路都沒有關(guān)系了。
愛麗絲:只要我能走到某個地方就行。
柴郡貓:你一定可以的,如果你走的夠久的話?!?p> .
夢境至此終于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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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川關(guān)掉了電腦屏幕。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踹了一腳旁邊的電腦椅,說:“終于看完了,吃宵夜去?”
旁邊同樣蓬頭垢臉的男子有氣無力的應(yīng)了聲:“吃什么宵夜,睡覺去啊?!?p> “真不去?”
“不去。”
問川就自己一個人出了辦公室,向茶水間走去,基本上,茶水間里有的宵夜,除了泡面,就是面包,那種便利店買的包裝面包,口感干巴巴還一股塑料奶油的味道,都是問川最討厭的東西。
二選一之下,他選擇了一個紅燒面,在等熱水的時間,他刷開了微信工作群,是一片哀嚎,都是剛剛解放出來的同事們,終于摸上了手機(jī),于是個個都在瘋狂訴苦和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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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帽子:“草草草,這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殺人犯?!?p> 紅皇后:“媽的,我以為就兩層,結(jié)果還有第三層還有第四層,這個人的腦袋是變異了嗎?”
撲克牌:“上次我以為三層真的夠恐怖了,我還打包票來著。”
渡渡鳥:“結(jié)果打臉吼吼吼?!?p> 毛蟲:“不會還有第五層吧。”
“…………”
“…………”
“…………”
白皇后:“別,兄弟,求你別說了,你忘了是誰說的會不會還有第四層,我請你喝奶茶,只要你保持沉默。”
.
聊天信息一直刷新,群里人數(shù)不過十來人,卻聊出來幾十人的氣勢來。
問川笑了笑,把燒好熱水倒進(jìn)了泡面桶里,在等泡面的三分鐘里,他又重新打開了資料。
那是“云夏”的資料。
今年二十五歲,父母在小學(xué)一年級就離婚了,她歸父親養(yǎng),小學(xué)三年級時,父親再婚,繼母名字是段谷蘭,帶著一個比她大三歲的女兒進(jìn)門,從此,便是她的姐姐。
那個姐姐,名字是謝伊然,隨父親姓,后來也沒改姓“云”,便一直是謝伊然。
在記憶的最深最原始最真實的那些片段中。
“云夏”確確實實殺了她的姐姐謝伊然。
沒有半點疑問。
記憶的碎片提取出來,而后便是畫面復(fù)原。
就在剛剛,最后一步正式提交的工作也已經(jīng)完成。
整個組的人才算結(jié)束這個案子。
問川又打開工作群,里面慢慢開始安靜,案件的太多細(xì)節(jié)是不能在群里聊的,群里人開始在聊下一個案子是什么,在聊去哪里喝點酒,去哪里度個假,零零碎碎什么話題都有。
問川看著時間。
三分鐘已到,他把手機(jī)放褲兜里,捧著泡面,一邊吃著,一邊往辦公室走去。
關(guān)于“云夏”的案子,最后留在他記憶中的,只有那張清冷又精致的面容。
可惜了。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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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了只鳥
很抱歉,因為年底被業(yè)主ko掉了,現(xiàn)在年底了,才開始回血,這個書的思路變了幾次的,提前結(jié)束,就當(dāng)是下一本書的前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