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林唱晚受的只是一些皮外傷,顧意馳便沒有帶她去很大的醫(yī)院,而是就近去了附近最近的一所小醫(yī)院。
這里倒不能說是不正規(guī),但很多地方確實沒有大醫(yī)院那樣嚴格,護士給林唱晚擦藥的時候顧意馳不用出去,可以站在一旁看著。
她的臉被碘伏擦成了小花貓,袖子也被挽起,露出大大小小的傷痕。隨著她被找出的傷口越來越多,顧意馳的臉色也跟著一點一點陰沉下去。
直到擦完藥從醫(yī)院離開,他已經徹底進入不講話模式了。
林唱晚當然能注意到顧意馳情緒的變動,但她并不敢那么自信地認為他的情緒變動是因為自己,于是只能配合著他的沉默,也不講話。
他們現(xiàn)在準備照原路折返回去,兩人在公交車站并肩站定,頭頂上的樹葉被風搖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響得林唱晚的心很癢。
她悄悄地看顧意馳的側臉,想起之前和他并排坐在出租車后座,偷看他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
她終于還是沒繃住,清了清嗓,小聲又小心地問了他一句,“你怎么啦?”
這句懵懂的問話對于現(xiàn)在的顧意馳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他嘆了口氣皺著眉看向林唱晚,卻在對上她那雙眼睛的時候沒了脾氣。
大眼睛的人總會比較容易裝無辜,但其實林唱晚很少利用自己的天然優(yōu)勢,她基本上不會刻意做出無辜的表情。
但大概是因為她沒怎么見過顧意馳即將發(fā)火時的樣子,此時她做出了那樣的表情,加上她臉上那些細小的、被藥水放大得更明顯的傷口,讓她看起來更加脆弱易碎。
對一個在小心試探你情緒的人發(fā)脾氣,好像本身就是一件錯誤的事,而且,顧意馳冷靜下來想想,自己本來也不該生林唱晚的氣吧。
他又嘆了口氣,不過這次嘆氣的意義和剛剛不同,剛剛是煩躁,現(xiàn)在是舒緩心情。
“沒什么?!彼f,“有點驚訝你藏著那么多傷,難怪穿長袖?!?p> 聽了這話,林唱晚心里一半開心一半擔憂。開心是開心原來他的情緒真的與她有關,擔憂的是怕他覺得她奇怪,怕他揣測這些傷的來由。
她沒想到顧意馳根本不用猜的,他選擇直接問。
“你這些傷是怎么來的?”
不等她胡亂應付過去,他又追問一句,“是你家里人打你嗎?”
他們要搭的那輛公交在這時停在了他們眼前,林唱晚先一步走上前上了車,顧意馳在后面跟著她。
車上人不太多,他們在靠窗的位置一前一后地落了座,林唱晚坐在顧意馳前面。
她沒回頭,因為她不知道說些什么。
“你不想說就算了?!彼犚婎櫼怦Y的聲音。
她抿了抿嘴,心里翻江倒海,嘴上一句也說不出來。
其實她沒有不想說,她當然想說,她恨不得把自己有生以來所有的痛苦都與顧意馳分享。
可她不敢,她始終覺得那些痛苦中多少是帶著一些骯臟的,畢竟給她施加痛苦的,是她法律意義上的父母。
和她一同長大的林朝陽知道她并不能真的算是林家人,他知道林載生和曾媛安沒有把她當家人看,但是別人怎么會知道,來自正常家庭的顧意馳怎么會知道?
她害怕顧意馳在認為林載生和曾媛安病態(tài)的同時,也會認為她很病態(tài)。
她更怕自己身上真的有某些部分是病態(tài)的,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
顧意馳忽然喊了她一聲。
明明他聲音很輕柔,她還是嚇得抖了一下,隨后,她掩飾著自己的局促,稍微偏過頭問他,“怎么了?”
他看見她眼角的傷口,被藥水包裹著,像一滴眼淚,又像被困在琥珀里的小蟲。
他還看見她額角處淡淡的疤痕,顯然是前不久受的傷還沒有好全。
他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垂下眼說了聲“抱歉?!?p> “干嘛道歉?”
“是我心急了?!彼f,“有些事不該追問,就像以前我不想開口說自己的事時你從來沒追問過我一樣?!?p> 林唱晚眨了眨眼睛,又緩緩坐正了身子,看著前方。
車里并不吵,她知道這樣顧意馳也能聽見她講話。
她對他說了聲謝謝。
顧意馳給她的回應,是在她身后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