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皇帝大婚那一年，我已經(jīng)二十三的年華，他，不過即將弱冠的年紀(jì)。

　　那日欽天監(jiān)看走了眼，本來算好艷陽高照的良辰吉日，下了好大一場瓢潑大雨。臨行之前，我還聽到我的母親華陰郡君在呵斥一干人等。

　　風(fēng)雨如晦，馬車轆轤前行。一路上，我吃了太多山楂糕，直到吃到冷風(fēng)灌了進(jìn)來，自己打了一路的飽嗝。

　　也終究還是沒有想好，該如何向他解釋，解釋我并非他的心悅之人。

　　此明月非彼明月。

　　殿中琉璃燈火，輝煌通明。

　　順著渚紅的蓋頭去看，鞋子中間嵌著熠熠閃爍的一雙東珠，看著看著，竟不覺間覺得眼神酸澀。

　　旁邊的丫頭們是我母親給我的陪嫁，見我止不住的打嗝，還以為我是哭的不能自已，紛紛說著這段姻緣的天作之合。

　　聽著她們口中這段美滿的姻緣，我竟不自覺佩服了出來。

　　我長小皇帝三歲，大周的老臣又都是些頑固，那穿越女不過霸占了我的身子三年，竟能讓所有人滿意，讓野心家母親以此為榮耀，甚至橫跨年齡的桎梏，讓小皇帝心心念念如此。

　　讓所有人都不知道從前還有這樣不夠資格看的易家三小姐易明月。

　　也不知何事耽擱，小皇帝直到后半夜才趕過來，腳步透著不耐，興致不高。隨著他越近，我越聽見胸腔的心如鼓槌。

　　難道他們小兩口鬧了矛盾？

　　這樣想著，一緊張，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冷嗝再度上演。

　　這一鬧，他似乎是更加厭煩，一邊單手拿了挑桿，輕飄飄的揭開了我最后的屏障，一邊說著，“這下，你可以完成任務(wù)了吧?！?p>　　眼前突然大片刺眼的燭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讓我蒙上了自己的雙眼，脫口而出的是那一句，“阿宴?！?p>　　誰知就是這一句，他突然像是緩和了下來，接著似乎是滿身的喜色都抑制不住，微微不可置信的喚了聲，“阿月姐姐？”

　　“嗯?！蔽乙幻嫒嗔搜劬Γ幻嬖俣瓤慈?，心卻被驚得像是突然簇簇齊飛的落鴉。

　　燭火映輝之下，當(dāng)年的小皇帝像拔高了的竹節(jié)，已經(jīng)能為人抵擋半邊天光。

　　三年不見，他既沒有像我從前話本子里講給他的諸多皇帝那般陰郁深沉，也沒有像不爭氣的反面教材那樣風(fēng)流而枯槁。

　　那是什么樣的一種樣子呢？

　　介于少年與成年之間，眼里侵潤了亮堂堂的燭火隨意點(diǎn)撒的光，如行舟蕩起漣漪，美得動人心魄。

　　要不是這場陰差陽錯的事故，我從未想過有一日我會真的成為他的妻。

　　初識小皇帝，是在二月二，龍?zhí)ь^。

　　那一年，我十二，因著母親浸淫權(quán)利的緣故，大姐姐和二姐姐都被她嫁給了最有希望沖擊儲君位置的兩人。

　　這場算盤理應(yīng)打的很妙，就算是黨同伐異，無論哪一方落敗，我們家都可以出落一位皇后。

　　但奈何老皇帝心緒無常，兩個搶這個位置搶的頭破血流的兒子讓他心生厭棄，老子還沒入棺呢，兒子們就已經(jīng)忍不住披麻戴孝了，干脆索性一個個外放做藩王。

　　他這一舉動，我母親傻了眼，京中也傻了眼。

　　哎，這叫什么來著？

　　過猶不及。

　　誰也沒料到最后推到政治舞臺中央的是一個九歲的孩童，誰也沒有有過與他塞女兒的想法。但偉大的華陰郡君此時(shí)就已經(jīng)重新更換了培養(yǎng)對象，十二歲的我，是她最后的希望。

　　兩個姐姐落敗之前，家里一時(shí)風(fēng)光無倆，作為最小的那一個，我沒有任何可以拿的出手的地方，更何況，我與小皇帝之間整整隔了三歲。

　　在大周，夫君可以比妻子年長幾十歲，都會有人笑稱，老夫配少妻，一枝梨花壓海棠。但只要妻子比夫君大了點(diǎn)兒，都會礙了那些老學(xué)究的眼。

　　但我母親卻偏偏要尋些旁門左路，也不知何時(shí)遞出的消息，突然就傳滿了上京。

　　易家的幼女自小僵直不能伸拳，有云游四方的道士算過，說是手中有枚勾玉，命格貴不可言。

　　我不知道我母親為什么要我學(xué)漢武帝的鉤弋夫人，也不知道我母親有沒有讀過她的結(jié)局，去母留子，死的比誰都早。

　　但轉(zhuǎn)念一想，也許她知道，但是她只是需要一個可以代表家族榮耀的女兒，無論這條路上的艱險(xiǎn)。

　　壚邊人似月|姐姐，你愿不愿意嫁給朕？

　　02

　　小皇帝踏青的這條路是母親算好了的，她計(jì)劃帶著我信步走過，假裝偶遇，再伸展拳頭展示我手中的勾玉印記。

　　湖光山色，云波蕩漾，山茶簇簇盛放，這樣好的景色，只可惜大多數(shù)人都漠不關(guān)心。

　　如愿的遇上了對方的車攆，也如愿的看到了小皇帝，如玉的小人兒穿著織金流云的衣服，青雉的眉眼微蹙，透著點(diǎn)愁。

　　我坐在馬車上，撐著臉去看，只覺得天殺的皇權(quán)竟然這么虐待這個玉團(tuán)子。

　　他好像看到了我，微微點(diǎn)頭向旁邊的小黃門說了些什么，過了一會兒，通過我母親的喜形于色，我知道他原是邀請我同游。

　　也許是看到這么一個九歲的孩子都因?yàn)榛蕶?quán)染了惆悵，也許是太想反抗母親強(qiáng)行加在我身上的枷鎖。

　　眼看著母親為了給我們未來的總角之宴而創(chuàng)造機(jī)會走遠(yuǎn)的時(shí)候，我迫不及待的在小皇帝面前伸展了自己的拳頭。

　　五根瑩白的手指之間，一尾月牙似的勾玉印記橫過，平添的是，我剛采下的一株沾了露水的山茶。

　　我在無聲的告訴他，山茶是新鮮的，我并非天生不能伸直指骨，做為華陰郡君盤上的一顆角落里的棋子，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反抗。

　　然而，面前的小皇帝卻好像根本沒有在意此，他接過了我手中的那枚山茶，眉眼微垂，輕輕的開了口。

　　溫柔而細(xì)致。

　　“烙上去的時(shí)候很疼吧？”

　　這世間，那里會有人真正的手帶勾玉印記呢？

　　燒的緋紅的烙鐵侵上手心軟肉的那一刻，爹爹母親沒有一個人來看我。他們說，易家的女兒天生就是成大事的，成大事，所以就不能心軟。

　　沒人關(guān)心過我疼不疼，以至于，夢回百轉(zhuǎn)，我以為自己是不疼的。現(xiàn)下小皇帝的一句話，我竟然覺得自己比他還要平添了幾分脆弱。

　　迎著日色，我向他釋放了最真摯的笑意。

　　“嗯，但現(xiàn)在不疼了?！?p>　　我好像搞砸了，又好像沒有。

　　九歲的小孩哪有那樣的心思，我也不會有。也許是生出了同病相憐的感覺，我得了特赦，可以進(jìn)宮成為小皇帝的伴讀。

　　因我長他三歲，所以四下無人之時(shí)，我耍夠了當(dāng)姐姐的派頭，要他喚我阿月姐姐，而我也可以時(shí)時(shí)擼一擼團(tuán)子，喚一聲他秘辛的字阿宴，這一叫，就喚了三年。

　　三年里，每每想起初識那個似在云霧里的惆悵小人兒，我就心頭一揪。翻開歷史上諸位皇帝的下場，又不由得嘖嘖感嘆。

　　學(xué)業(yè)上，我是沒有任何能幫他的地方，他年少早慧，我沒有用武之地。常常我還在謄寫，他就已經(jīng)默完了今天的功課。小小的人兒不知道自己的好看，眨巴著眼睛似乎是在探究我為何這么慢。

　　我本可以置之不理，但奈何我領(lǐng)了每月的供銀，所以只能時(shí)不時(shí)擱了筆，對著小皇帝嚴(yán)肅一句，“阿宴，默完了就再在看看書，書讀百遍，其義自見?！?p>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被唬住，簇長的睫毛耷拉以來，若有所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幸好是不再看我了。

　　思想上，教好孩子要趁早。

　　我決定吸取各位皇帝的教訓(xùn)，或風(fēng)流的，或昏庸的，或陰郁的，通通不行。

　　小皇帝，只能是溫柔成長的小樹苗。

　　于是，我又講話本子，又給配了插畫，小皇帝眼睛亮晶晶的，聽的起勁，我也講的起勁。

　　偌大的皇宮成立了深夜思想教育班。

　　日子在平淡中疾馳而去。

　　三年過后，是我及笄?？梢哉劵檎摷薜哪挲g，已不再適合留于宮中，縱使我母親的那份心思已經(jīng)昭然若揭，旁敲側(cè)擊多回。

　　但奈何我真的只把小皇帝當(dāng)?shù)艿芸?，他也真的只不過只有小小的十二歲。

　　離宮的那日，終于回京的大姐姐乘了馬車來接我。我們兩個背影相像，追出門的少年一時(shí)間晃了眼，向著大姐姐的那面跑了兩步。

　　我就坐在馬車上，掀開半個幔子，準(zhǔn)備看他錯認(rèn)好鬧個大笑話。

　　誰知他卻折在了半道，又向我的方向跑了過來，眼神濕漉漉的，一口一個阿月姐姐。

　　我佯裝生了氣，“還沒出門就認(rèn)錯了，誰是你的阿月姐姐呀？”

　　就是這一句話，小小的少年就紅了眼眶，不安地抓著自己的瓔珞，“沒，沒，認(rèn)錯，我走到一半就發(fā)現(xiàn)不是了。”

　　“那也不行，一開始認(rèn)錯了也算?！蔽也灰啦火?。

　　小皇帝卻當(dāng)了真，伸出了手指，鄭重其事地立了誓，“以后，以后，我絕對不會認(rèn)錯，若有違背......”

　　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他，被他又是眼淚鼻涕泡，又是鄭重其事的樣子逗笑了。我與姐姐是從小就相似，哪里能為難這個小孩子呢。

　　誰知這一回卻是他定了性子，不依不饒了。

　　馬車行駛了好遠(yuǎn)，風(fēng)里都還夾雜他的聲音。

　　“我保證，我以后絕對不會認(rèn)錯?！?p>　　直笑得我和大姐姐合不攏嘴。

　　03

　　思緒漸漸回歸，當(dāng)年那個口口聲聲不會認(rèn)錯的還是被另一個寄居在我身體的女子唬了去。

　　也是，連我母親朝夕相處都察覺不出一點(diǎn)，我又怎么能夠怪他呢？

　　外面雨聲瀝瀝，房間里的溫度卻仿佛在一圈圈攀升。

　　小皇帝莫名其妙的叫了好幾聲我的名字，我也跟著無奈的一聲聲應(yīng)下。

　　也許是腦子糊涂了，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的所愛之人換了芯子，不知如何打破他的喜悅。

　　只知道最后睡下的時(shí)候竟被他擁至了懷中，清冷的少年囊括了我全部的氣息，輕輕柔柔的卻歸香是我最喜歡的，像是我從前期盼他長成的樣子。

　　幸好小皇帝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會做。

　　殿中有一大箱子我母親陪嫁的房中術(shù)他也不會看到，所以后半夜我還是沉沉的睡了下去。

　　迷迷蒙蒙像是有一團(tuán)柔柔的云霧蹁躚至額間，像是繾綣，又像是留戀。

　　第二天破曉以后，天光剛剛透過八角帳漏了一絲蹤跡。

　　我曾在暗無天日的空間里睡了三年，覺好像也少了些。

　　一抬頭卻看見小皇帝還在睡，十九歲的少年眉眼如玉，長發(fā)貼在額前，乖順的不像話。曾經(jīng)被我撫平的那兩道細(xì)眉卻仍舊微微蹙起。我一晃神，竟然鬼使神差地親了上去，輕車駕熟的模樣仿佛我從前何時(shí)做過。

　　等那個吻落在他眉間的時(shí)候我就后悔了，哎，色令智昏。

　　小皇帝果然則是淺眠，幽幽轉(zhuǎn)醒，一臉迷蒙，也沒管我做了什么，只是呆呆的又喚了聲什么。

　　我順著他的胸膛去聽，一時(shí)間石破天驚。

　　“阿月，你又偷親。”

　　這一句話，初時(shí)我只以為說的是那女子。

　　因?yàn)樗紒矸磸?fù)很久都沒有記起我何時(shí)還偷親過，直到一件斷片的事漸漸浮現(xiàn)腦海。

　　我才知，我竟然還如此為非作歹過。

　　年歲漸長，小皇帝的容貌更加出落，他一年沒有幾次出宮，但卻次次都要路過郡君府。

　　我憐惜他平日功課的繁忙，每每好不容易聚一場，不是被我?guī)е蠘渚褪窃诿~。

　　最后一次見面，就是在二十歲的生辰，花朝節(jié)的那天。

　　這是我最后一次扮山茶娘子，二十歲，對于大周的女孩子已經(jīng)很大了。

　　我母親認(rèn)為小皇帝拖到現(xiàn)在還沒任何消息，是沒了指望。而我過了今日，就已經(jīng)是二十歲的老女，抬眼四處打量，可供我們家選擇的門第竟然不多了。

　　所以什么花朝節(jié)，其實(shí)就是邀人變相相看

　　芍紅枝節(jié)的百迭裙并著幾縷翠色，頭上不偏不倚的簪著一朵新裁下的山茶，八寶流珠做飾，絳色茶紅點(diǎn)唇，眼尾處兩筆小小的勾玉。

　　我出場的時(shí)候，行舟泛于湖面上，花燈燦燦，宛若勾起的一池金蓮。美人托腮搭眉間，天邊明月半傾。

　　又是母親刻意的安排，果不其然，這一番扮相，岸上向她那邊靠攏的人不禁多了起來。我母親眼神飄搖不定，我知，她又是在心里暗做權(quán)衡。

　　原來躲來躲去，不嫁小皇帝，結(jié)果也還是要被她們拿去與別人聯(lián)姻。

　　心思沉沉的，如墜落谷底。

　　岸上的醉青梅不由得多飲了點(diǎn)，直飲得醉意攀升，熾熱燒到了耳邊。

　　不知不覺，身邊突然到來的小皇帝都變得搖搖晃晃的。

　　少年蹙了一雙眉，擰了薄唇，似乎是比我還要煩憂，一來，就奪了我的醉青梅，一開口，竟是是連姐姐都不叫了。

　　“阿月，不許喝了。”

　　“是阿月姐姐?！蔽蚁胝碜樱瑪[擺姐姐的架子，結(jié)果卻只是呆呆地揪著他的衣袖，一下一下的滑下，直看的他都低低笑出了聲。

　　真討厭，連衣袖都跟我作對。索性跌跌撞撞的坐在他身上，看那衣袖還逃。

　　他卻像沒料到的，驟然被我制住，一雙碧波眼里全全都是今天的山茶娘子。

　　少年真好看，只不過仍是不肯松口的，阿月阿月的叫著。

　　我一邊摩撮著他的眉骨，一邊聽他喋喋不休，什么阿月，你醉了，阿月，你先讓我起來。真奇怪，明明每個字我都認(rèn)識，怎么湊成一句話我就轉(zhuǎn)不動了呢？

　　終于被我找住了發(fā)聲的源泉，我順著他喉間的凸起，看小小的阿月隨著一上一下的，兀自就吻了上去。

　　一瞬間，身下的人突然像是被我降服，亂了呼吸，微微愣神過后，熾熱終于被我傳染過去啦。

　　也不知是怎的，他明明都輸了，微微戰(zhàn)栗，卻還要叫我阿月。

　　我也隨著一聲聲的誘哄吻上去。喉間，唇間，眉間，真是點(diǎn)一處紅一處。細(xì)密的吻開在四處，少年的眼角泛起一波一波渚紅。

　　直到最后，眉間的愁終于被我吻平，陷入最深沉的睡意之時(shí)，似乎還聽到他的一聲聲阿月。

　　可真是，討厭。

　　天爺呀，殺了我吧。

　　記起全部后，我只覺得這張老臉已經(jīng)顏面無存，殿中的枕頭被捏了又捏，皺成一團(tuán)。

　　幸而小皇帝已經(jīng)有要事離開，否則我還真不知如何面對他。

　　那一夜斷片過后，我就被丟進(jìn)了黑洞洞的異世界，而這一丟，就是三年，哪里有空想起旁的別的。

　　恍惚間只聽到，什么系統(tǒng)，什么任務(wù)，一個帶著傲氣的女孩子口口聲聲說要替我逆襲，擺脫命運(yùn)，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呀，我只是想要回我的身體。

　　然而她的任務(wù)似乎進(jìn)展的很是順利，父親母親俱是滿意，就連小皇帝好像都沒有認(rèn)出來。

　　沒有一個人記掛我，最后的最后，我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藏在黑色的空間。

　　沒有人再想起過我，真正的我。

　　換回身體以后，與小皇帝再日夜相對終是不妥。

　　他喜歡的女孩子好像也不能再回來了，為了彌補(bǔ)我從前對他的輕薄，我決定，在攤牌之前，為他另尋所愛。

　　于是，皇后賢德，成親的第三天，就為皇上開始挑起了美人。

　　第一位，艷麗殊容，不好，讓小皇帝無心朝政可怎么辦。第二位，樸實(shí)無華，她們兩人婚后沒有共同語言。第三位，德才兼?zhèn)?，我沒要，我只是怕小皇帝會自卑。

　　第四位。。。

　　第五位。。。

　　挑來挑去，從晨光熹微挑到暮色四合，從雞蛋里挑骨頭。

　　我終于明白，自己這是愛上小皇帝了。

　　要命。

　　04

　　小皇帝忙完，得知此事后，已是后玄夜。

　　我坐的端端正正，正等著他過來與其攤牌，卻不料直接被攔腰抱上了塌。

　　他也不坐上來，只拉了軟凳坐在我對面，斂下眼來，氣得鼓鼓的。

　　看他自己在那兒消化，我也內(nèi)疚，斟酌了一會兒，還是磕磕絆絆地開了口，將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我本就不是那三年與他朝夕相處地女子，什么怪力亂神他信就好，不信便罷了。他若怨我，讓那女子再也回不來，我們自此一拍兩散就行。

　　但，但就算是他的心愛之人，我也不會原諒那女子貿(mào)貿(mào)然奪我身體三年。

　　好容易講完，心里正七上八下，他卻突然像是不氣了似的。

　　抬了眼，噙滿了期許，一下下翻動我的指節(jié)，囁嚅的開了口，竟讓我升起驀然的感動。

　　他說，那晚花朝節(jié)過后，他比誰都要?dú)g喜，年齡的桎梏算什么，他已經(jīng)一一抓住了老臣們的把柄，鋪好了未來的道路。

　　他想著，第二日便登門，只要我愿意，大周就是他的彩禮。

　　而一夜未眠后，日色如期而約，人卻仿佛不一樣了。

　　那女子緩緩向他走來，明明容貌形態(tài)無一處差錯，可他還是一眼發(fā)現(xiàn)了。

　　他的明月，被人藏在陰翳后面了。

　　可身體是我的，若我有一日回來，他不敢動也不敢傷。只私下里捆了那女子，使了法子才知，她原來是異世界的任務(wù)者，仗著奪人身體有恃無恐。

　　任務(wù)期限三年，按照系統(tǒng)的一步步，最后一步就是假成親。

　　成親原是假，可娶回來的愛人卻成了真。

　　最后的最后，他停下了講述，藏下了這幾日的行蹤，原是三年的時(shí)間布滿了天羅地網(wǎng)，叫那女子的魂靈從此無跡可尋。

　　而我卻不知，自覺小皇帝的智慧，忍不住連連感嘆。

　　當(dāng)年的那一句信誓旦旦被少年完成的很好，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烏云后面的月亮?xí)r候，只有他在等我歸來。

　　這樣想著，我的心里此時(shí)好像充滿了軟綿綿的東西，掙不脫，擺不掉。只好轉(zhuǎn)移注意力的問道，“那你為什么不那一晚就告訴我？”

　　小皇帝怔了怔，突然紅了面龐，聲音一下比一下細(xì)小。

　　“還不是，還不是，怕你剛回來就發(fā)現(xiàn)嫁給了我，怕你不愿。”

　　頭埋得比誰都狠，鴕鳥似的樣子令人忍俊不禁。

　　我只好晃晃悠悠的將手覆上他的下巴。

　　“阿宴，誰給你說我不愿？”

　　燭火葳蕤，八角帳的鈴鐺漸漸搖曳。

　　卸了羽冠的小皇帝的烏發(fā)發(fā)微微垂在塌前，唇紅齒白，當(dāng)真令人發(fā)指。

　　交了底后，一開始是要還回我那晚親的十七下。

　　云霧依次攀過身上每一寸，聚了散，散了去，現(xiàn)下是我亂了氣息。

　　直到最后我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

　　“多了，多了，說好十七下?！?p>　　邊說著邊偏了頭，卻發(fā)現(xiàn)這一吻落在頸間。

　　他卻眉眼帶著笑，連哄帶騙，“姐姐教過，好皇帝的準(zhǔn)則，滴水之恩，涌泉相報(bào)?！?p>　　好吧，拿我的話堵我，我忍。

　　直到他的指尖也開始四處作亂了起來。

　　“你不是，不會？”

　　那團(tuán)云卻又再度聚攏，落在耳邊，啞了嗓子。

　　“姐姐還教過，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殿中的角落，是微微開了半個角的房中術(shù)。

　　我的母親華陰郡君，終究是實(shí)現(xiàn)了她的偉大目標(b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