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變換,雨既然已經(jīng)下夠了,月光總算能從打薄的云層透過。不說無燈的城墻外能將眼前的花草樹木看得一清二楚,人影位置還是可以看見的。
而伏先生的仙器令牌正閃著光,將他的臉晃得陰暗交織,即使沒有表情也變得詭異起來。他已經(jīng)站到了周濟圖的跟前,但并不拿正眼瞧他,只是輕蔑地撇了他一眼,繼而盯著歪倒在十丈開外的韋渚。他恨,因為這個充當好漢的小子讓他吃了許多苦頭。
現(xiàn)在伏先生應該馬上先控制住周濟圖,再來對付這個小子。可伏先生咬牙切齒,心中冒出了不下二十個折磨這個小子的方法。其中不下十種是殺人的方法。
殺人犯法,術師殺人也犯法。但是有時候經(jīng)元教仙家的同意殺人,俗世的法律便不能制約這些殺人的術師。仙法高于俗法。
然而教中怎么會同意區(qū)區(qū)一個伏先生殺人呢?
但伏先生已經(jīng)決定要殺人,不僅要殺死這個小子,還要將周濟圖帶回去繼續(xù)研究,事成之后將他也殺了。
“你有殺氣啊。”旁邊的周濟圖忽然開口說道。
伏先生并沒有理會周濟圖。一個不是術師的普通人,他根本不用去在意。伏先生沉默著,聚精會神地盯著韋渚,一邊緩步向他走去。
此刻韋渚已經(jīng)緩過神來,蹲伏在地面上,看著伏先生緩緩向他走來。他深刻理解了周濟圖所謂“殺氣”是什么東西。伏先生每走一步,就多出幾分壓迫感。不急不躁,處處只表現(xiàn)出一個目的:將他干掉。
韋渚的額頭沁出了汗珠。這種針對自己的強烈氣勢他不是沒有遇到過,街頭的混混也常常會露出恨不得除掉自己而后快的表情??墒沁@次不一樣,伏先生是那么的謹慎小心,他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自己,恐怕心中已經(jīng)有不下十種殺死自己的方法了。
伏先生停下了。他并沒有徑直走到韋渚的跟前,因為他知道,這個人近身的功夫了得。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到了足夠殺死韋渚的距離,就沒有必要再進一步。
而韋渚對此顯然有些失望。他的大元神已經(jīng)運轉到極致,不斷地刺激著他的精神與肉體。他提高的敏銳力已經(jīng)超負荷了,渾身的筋肉也已經(jīng)繃得死死的。這樣做很累,但是韋渚別無他法。
伏先生出手了。
森白的火焰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韋渚的眼前,驚得他連忙一個快速打滾,躲過了伏先生的攻擊??墒钱斔ь^,看見的又是一團森白的火焰。伏先生連指點出,叢叢火焰幾乎成了包裹之勢,韋渚縱使身法再矯健,此刻也無法全部躲開了。
幸虧總算沒有被那火焰燒到臉??墒瞧渌胤骄蜎]那么幸運了,韋渚的左上臂被擦中,衣袖被點燃。他后撤幾步,慌忙拍掉衣服上的火焰,然而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下一陣火焰又到了。
無奈,韋渚只得暫時放棄接近伏先生,從原處跳開,盡全力奔跑起來。
伏先生冷冰冰地說道:“你跟那小子一樣,也只會跑了,連迎擊都不敢嗎?”他看著竄到遠處去的韋渚,指著周濟圖又道:“你若是不跟我打,他就沒命了。”
“我怎么會不跟你打呢?”韋渚幽幽地說道。
也不知道伏先生有沒有聽見他說話,但是在伏先生的視野里面,他又倏然消失,就像不久前在山間定紡廟中一樣。伏先生只聽得“唰”的一聲,他遽然回頭,只見韋渚幻影般貫出許多招快拳。那正是襄東的武功“幽隱七手”,韋渚曾用他對付韋幸,卓有成效。然而伏先生卻是革利期的大術師,韋渚拳到時,伏先生的令牌擋在前面,立出一面石板來,吃下了韋渚的攻擊。
韋渚一招未果,回身轉出,又貼近一分,以寸勁打他肋處。伏先生便爆起陣陣清氣應對反擊,而擋得這一處時,韋渚閃身不見,竟又貼向伏先生身后,由此反復,伏先生雖防得一處,韋渚便又會貼向另一處。這便又是韋渚的另一門武家功夫,來自邑國武家的“沾跌步法”,是輕功的一種。韋渚曾用此招在切磋大會上對付過黎衾雪。然而伏先生雖身法慢于韋渚,每一次設防炸出的濁氣區(qū)域極大,竟然也防得滴水不漏。
此招未果,韋渚由柔轉剛,正面長拳貫出,大元神隨經(jīng)脈聚于臂膂,出驚雷之勢,作洪濤之威。這一脈拳法叫做“雷洪長拳”,是出自襄南海島的武家雷洪派的拳法。而伏先生只用“砂石聚”來迎。自得回了令牌后,伏先生自然是力量大增,韋渚幾拳砸在伏先生“砂石聚”的石壁上,竟只砸出一個小坑來。
伏先生大喝一聲,石壁變化,忽得著火,熊熊燃燒,火舌狂卷,竟幾乎將韋渚吞沒。
韋渚大驚,忙不迭雙腳一蹦,落至城墻頂處。而韋渚一離開,伏先生的石板便化作了絲絲細沙,飄散而去。再看自己的雙手時,已血糊焦黑,疼痛不已。
原來伏先生是主攻“凝”系與“氣”系的主流術師,最擅長清濁炙寒四氣與造物,而這二者正是仙術中最為暴力的術種,衍生出許多殺傷力威猛的仙術。
單說伏先生使出的這一招,一般喚作“砂石聚”。術師們輔以“形”系仙術,便可以將它變作許多不一樣的形狀。形變成平面,就是剛剛所看見的石板了。而這“砂石聚”也可以看出一個術師“凝”系仙術的高低。道行越高,凝聚的質量當然就越高。
然而自他上仙學以來,就從來沒遇見過他的拳頭破不了的砂石聚。一天前,韋幸的所謂砂石鎧甲,也不過是一拳頭的事情??墒沁@次他沒打穿,不僅沒打穿,甚至還有一大截距離。
境界之間的差距,如果不通過奇襲,他還有希望取勝嗎?
正如韋渚在低頭看伏先生,伏先生也仰頭看著韋渚。他這一看,韋渚便明白,自己已經(jīng)躲無可躲,夜色已經(jīng)不能再當自己的掩體了。
伏先生說道:“我看出來了,你是一個大元神術的高手。我很久都沒有見過主攻大元神術的人了,你算是第一個。不過除了大元神術之外,你就不會別的術式了嗎?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在我們這邊,大元神術,是最無用的術種?!?p> 說罷,伏先生漂浮了起來,紅漆令牌在他的身邊,一齊升上了高墻。
伏先生道:“三步以內,你的那些小伎倆確實麻煩??墒俏矣衷趺磿屇阍俳咏胰揭詢饶兀俊?p> 蒙面布的后面,韋渚的臉色難看得很。他學的是百家功夫,招式繁多,卻不成體系。往往武家一個門派的功夫,面對不同的情況可能都會有破解之道,但韋渚的根基仍是仙家的大元神術,威力強大,應變卻少了。
近身尚且如此,伏先生飄在空中,這可如何是好?
韋渚眼睛盯著伏先生,腦子里卻飛速地思考著自己曾經(jīng)學過的招式。無論是“幽隱七手”“沾跌步法”還是“雷洪長拳”,竟都奈何不了伏先生。
伏先生戲謔地笑著,他知道韋渚已經(jīng)無計可施,現(xiàn)在的他堅信自己已經(jīng)掌握了生殺大權。他決定好好玩樂一番,好好折磨一番。
他看見韋渚站了起來,甩了甩手臂,運轉起了小元神??諝庵芯燮鸬臐駳夂芸炷闪吮陧f渚面前形成了手臂長短粗細的冰條。韋渚握住其中一端,輕輕一抽,冰條上的冰晶紛紛抖落,到了韋渚手上,便成了一柄劍。
凝冰劍。寒氣逼人,鋒利無比。
不遠外如同站立在空中的伏先生卻揚了揚眉毛,噗嗤一笑。
術師用劍,一般就是飛劍,從屬于“氣”系仙術。最上等的飛劍,是通過“械”系仙術鍛造的木劍,仙器化的木劍在術師手中可以發(fā)揮最強的力量,直接注入元神,可鈍可利,可寒可炙;
次等的飛劍,是鐵劍或鋼劍,既可以在工坊中鍛造,也可以通過術式凝聚,不過要花上很長的時間;
最下等的飛劍,便是這種通過“凝”系仙術很快創(chuàng)造出來的凝冰劍或者凝砂劍了,除了鋒利,沒有其他什么優(yōu)點了,在飛得過快的時候,甚至很容易撞碎。
“來?!狈壬p蔑地招招手。伏先生歡迎他來做一次小小的嘗試。像這種劍飛過來,伏先生揮手便可將其震得粉碎。
于是韋渚起勢,出招。伏先生的笑容很快僵住了。
伏先生絕對想不到,朝著他飛過來的不是一柄劍,而是一個人。韋渚整個人都朝著伏先生沖了過來,而伏先生可以揮手震碎一柄冰劍,但是震不碎一個活生生的人。
韋渚從他身邊掠過,寒光飛閃。伏先生在空中慌忙迎擊,拂袖躲閃。凝冰劍還是碎了,韋渚的手中只剩下半柄劍。
可是伏先生捂住了左臂,再看時,左臂的袖子已經(jīng)被割裂,露出里面新傷,流出血來。他喃喃道:“劍術?”
韋渚掉落在地面上,翻滾了一圈,站立了起來。他的“氣”系仙術還不夠火候,還不能像伏先生一樣,輕松站在空中??墒悄g可不復雜。韋渚手持斷劍,抖了一抖,一柄嶄新的凝冰劍又出現(xiàn)在了韋渚的手中。再一次,他像離弓的箭矢沖向了伏先生。
又是一陣寒光。這一次,伏先生總算有所察覺。但即使躲避,胸前的衣物也依然被劃開,露出胸膛皮膚來。這一次他沒有受傷,但足夠讓他心驚。伏先生古怪地叫道:“劍術?你莫非是江湖中的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