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羽宗。
祖師堂外,站著一個人,現(xiàn)任嵐羽宗宗主,莫驚燭。
他推開木門,走了進去,祖師堂深處,掛著三幅掛像,代表嵐羽宗最初的三位宗主。
掛像下,放有兩張座位,是正副宗主的位子,堂中放著十把椅子,代表九位長老,以及一位太上長老,自然是還能動的劉漢方。
不過這些座位,除了正副宗主位子,十張位子大多空虛。大事在飛羽峰商議,如何討論宗門傳承與宗主人選,則在祖師堂會議,這是不可改變的規(guī)矩。
莫驚燭挪動腳步。
右手拂過一些木椅把手,皆是無人再坐的無主木椅。
最終坐向主位,凝視著祖師堂外面,天空懸著一輪大日,白云悠悠,鳥鳴蟬叫。
這個時節(jié)是夏日,山下的俗世王朝,大概已經(jīng)在想辦法怎么避暑吧,鶯云國皇帝此刻正在避暑行宮避暑,日子愜意,滿心舒爽。
武巖國皇帝趁著此時跑去邊關視察軍隊,并親自操練軍隊,這任皇帝年輕時,曾在邊關廝殺無數(shù),對于操練一事熟稔于心,并在操練時,嘲笑了一番白梟國的廢物。
夏日炎炎,甚覺枯燥。
莫驚燭右手握拳,抵在下巴上,眼神呆滯,在想著什么事。
他看向左手邊第三個位子,那是八長老的座位,八長老李晁洋,和他曾有救命之恩。
不僅如此,還有共患難之恩,當初邀請李晁洋當八長老時,也是隨口一說,并沒有真的那么想,哪知李晁洋直接答應了。
很多時候,莫驚燭最相信的人,依舊是自家宗門的人,李晁洋?不過是外人罷了,真要放心相信他,宗門肯定會被賣了,這是必須嚴謹對待的事。
莫驚燭眼神深邃。
“看來,是時候該聯(lián)合他們做點大事情了!”
一處宅院中。
有個容貌特別年輕的人,正在觀看一部儒家典籍。
他是副宗主江宿青,整個嵐羽宗如今第二強的存在,只不過很少出手,能力也很模糊。
距離他上次出手,已經(jīng)過了十年了,十年前的那次出手,江宿青的金身境身軀幾近破碎,差點折損三十年的修為,兇險至極。
不過,那個人死的更慘,肉身被他生生捶爛,靈魂用罡風點點消磨,過程極慢,三魂七魄全部都在罡風中飄搖,最終消失殆盡,連轉世的可能都不會有。
江宿青看累了,放下書籍。
江宿青修煉拳法與掌法,前者比后者造詣大很多。
那個人的身體,就是他用拳法狠狠捶的稀爛,那陣罡風,也是他的拳罡弄出來的。
整個嵐羽宗,不對,應該說整個瀾澤洲,拳法真正頂尖的人,除了那些小輩之外,就只有江宿青是真正的巔峰,沒有超越之輩。
看過那場戰(zhàn)斗的人,細節(jié)只有莫驚燭看到,而其余看到的人,可謂少之又少,只有各大宗主才能看到,副宗主沒到場,所有人都對那次戰(zhàn)斗懷有一顆敬畏之心。
不管是誰,包括那莫驚燭。
即便是莫驚燭,也不敢真的和江宿青正面碰一碰。
因為以前在爭奪宗主之位時,他雖然名正言順,但還是要服眾,所以接受挑戰(zhàn)的事情不可避免。
而他第一場挑戰(zhàn),就是遇上了江宿青,那場戰(zhàn)斗旁人看的熱血沸騰,兩人是那時候宗主之位絕對的人選,實力都是最強的。
莫驚燭險勝,只是事后看那江宿青,沒有失望的神色,反而一臉愉快,沒人知道他輸了為什么還那么高興,偏偏在那場戰(zhàn)斗過后,是最力挺莫驚燭的那一撥人。
江宿青合上書籍。
嘴中喃喃道:“我知道了,釣魚嘛,又不是沒做過?!?p> 他看向窗外,姿態(tài)慵懶,靠在椅背上,瞇眼而睡。
羽鄲國。
此國盛行三教書籍,尤其推崇道家學問,道士的地位很高。
有個容貌年輕的男人走在綠蔭城的街道上,無雨,卻有大太陽,所以撐著一把油紙傘。
男子相貌英俊,瞧在那些大家閨秀的眼里,格外亮眼,有些美艷婦人膽子更大,男子路過的時候,會出言調(diào)戲一兩句。
男子并不在意,只是笑笑,便徑自離開,繼續(xù)去往目的地,他看了一眼天空,大日懸空,陽光毒辣,于他而言,只要在這把傘下,再大的太陽都不是問題。
他走入一個小巷。
小巷幽暗,僻靜無聲,這里是城里的人白天都不敢來的地方。
聽說鬧鬼,以前有不怕死的人進去過,結果都是聽見一聲慘叫,然后一個死人飛了出來。
由于鬧鬼的原因,小巷附近住的人很少,連之前開在這里的糕點鋪子都轉移了位置,實在是這里太過玄乎,不想呆在這了。
男子行蹤詭譎,沒人看見他是如何進來的,他看了看四周,狹窄的巷子透著一絲詭異,這里本來并不通風,但是因為男子的到來,卻是刮起陣陣微風。
陰風四起,寒意驟降。
男子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停下腳步,仍舊是繼續(xù)向前。
很快來到巷子的最深處,最深處有一個古井,長滿苔蘚,也不知有多少年的歷史了。
他走到古井旁,探頭,看向古井下方,古井里面有個白色身影,低垂著頭,嘴里念著聽不懂的話,渾身暴戾的氣息遮掩不住。
“裝神弄鬼,出來吧?!蹦凶虞p喝一句。然而沒有起到作用,下面的白色身影消失,有一縷風直直吹向已經(jīng)收起油紙傘的男子,男子看也不看,任由風吹過來。
這陣風轉瞬而至。
男子隨手一抓,將風抓住,按到強上,這陣風現(xiàn)出了原形。
是一個面容猙獰的男人,渾身血肉幾近崩解,大半身體已是白虎累累,與鬼無異!
白骨男人似乎是發(fā)不出聲,嗚嗚咽咽說不出話,并不掙扎,貌似已經(jīng)認命,男子瞇著眼,嘲諷似的搖了搖頭。
“真可憐啊,被宗門拋棄,遠離故土,還成了這副摸樣,如果你投靠我們還行,但是卻濫殺凡人,留你不得?!蹦凶用腿槐l(fā)出一股強大的刀氣,將白骨男人震碎。
身體崩解,靈魂湮滅。
男子最后看到,那個男人的眼神,是解脫。
眼神略微有些復雜,隨即恢復正常,拿出一個傳音玉石,道:“我是葉雨年,找到了那個人,的確是蒼莽洲派來的棋子,不過,我估摸著這應該是個棄子,完畢?!?p> 男子正是嵐羽宗二長老,葉雨年。
他繼續(xù)撐著傘,走出巷子,打算在城里逛逛。
杉嵐峰。
劉思怒獨自站在最高處,俯瞰著整個嵐羽宗。
嵐羽宗有三個最高處,碧鶴山山巔,飛羽峰,杉嵐峰,是碧鶴山最好的三處地方。
若要在三個地方找一個觀景最佳的地方,莫過于杉嵐峰了,這里可以直觀的看到嵐羽宗的各種景色,尤其是最久負盛名的景色。
當然,這也多虧了杉嵐峰的襯托,那健壯的杉樹,不可謂是點綴嵐羽宗整體風景的絕佳地方,這是劉思怒最滿意的地方,所以他會選擇這里是他的住所。
杉葉飄落,徐徐旋轉。
由于劉思怒是劍修,整個杉嵐峰,都會有劍氣充斥。
想要在這里觀景的人,沒點實力就別想了,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對劍氣有免疫力。
免疫力這種事,劍修之間對劍氣很敏感,因為不同屬性的劍氣進去體內(nèi),和自身的劍氣相悖,是會在身體里打架的。
一般的修煉者不想沾染上劍修的劍氣,你以為同為劍修的人就愿意了,也是不愿意的,不同的劍氣在體內(nèi)打架,嚴重的,會導致經(jīng)脈寸斷,丹田被割裂。
更嚴重的,則是血肉崩解。
劉思怒身后的闊劍微微顫鳴,似乎是在說些什么。
劉思怒臉色不變,昆吾是瀾澤洲頂尖的劍器之一,能比得過這把劍的,基本沒有幾個。
昆吾有個能力,就是對外鄉(xiāng)劍意特別敏感,一旦有瀾澤洲之外的劍修跑進來,昆吾就會通知他,告誡他有外敵入侵。
但是此刻,劉思怒卻沒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對于昆吾的瘋狂顫鳴絲毫不在意,最后實在忍不了,道:“別叫了,我一個人打不贏的,你要我去死啊?!?p> 闊劍不再顫鳴,轉為寂靜。
對于那個擅自闖入瀾澤洲的外人,劉思怒自有對應的方法。
瀾澤洲頂尖劍修中,他就是專門負責這個的,這要是能讓那人為所欲為,豈不是鬧笑話了。
劉思怒拍了拍身后的劍,像是在安慰昆吾一樣,然后他看向極遠處,那里是瀾澤洲的邊境,邊境變化很大,貓膩很多。
不過,邊境的事不歸他管,其他宗門自有人頭疼,他要管的,就是外境劍修的入侵,可惜剛剛進來的那個劍修,莫名有點強,單打獨斗可能打不贏那個人。
他盤腿而坐。
此事不用操之過急,畢竟那人還沒做出什么事呢。
懸雷谷。
這是瀾澤洲五個大地方之一,紅楓山脈也在其中。
有個魁梧男子走進谷中,絲毫不避諱雷電的威勢,就只是徑直走向谷中腹地。
懸雷谷地勢如同一把劍割出的裂縫一樣,是筆直的一條線,素來有“一線天”之稱,只是這里的一線天,危險至極。
懸雷谷上空常年處于烏云密布的態(tài)勢中,常常會有粗如蠻熊一般大的雷電從天空劈下,擊打在大地之上,裂谷的四周邊緣,都是被雷電劈打的焦黑模樣。
也有支離破碎的殘肢。
有些想在這里修煉的修煉者,常常會被劈的尸骨無存。
不是這些人有多弱……的確挺弱的,因為懸雷谷劈下的雷電,幾乎都有金身境級別的力量。
不管是細如柳葉的雷電,還是粗如水桶的雷電,幾乎都有金身境強者的傾力一擊,僅僅一擊,就可擊殺金身境之下的螻蟻。
那他們?yōu)槭裁匆獊?,明明實力不夠,偏要來送死?原因很簡單,因為這里的雷電可以煉化,沒錯,是可以煉化的,煉化之后可以極大的增強自身實力。
同境單挑,堪稱無敵!
但是,危險極大,金身境的傾力一擊,扛得住嗎?
如果扛不住,就去死吧,扛得住,就是境界升天,以后同境與人單挑,不怕對方狠下殺手。
這里的雷電煉化之后,可以提煉成很多東西,莫驚燭就曾煉化過一道雷電,將其打造成了一把雷劍,威力大的很。
可以沒有劍氣,釋放出的全是雷電。霸陽門門主譚伏宕,也煉化過一道雷電,將自己原本的刀斷去刀鋒,用煉化的雷電澆筑,威力強大,莫驚燭都不好硬碰硬。
這個魁梧漢子,沒穿衣服。
赤裸著上身,很快就走到懸雷谷腹地,直接盤腿而坐。
一道道閃電從天上劈下,似乎目標一致,全部劈向那個魁梧男子,就沒有劈歪的。
就像是被引導的,完全沒有自主之力,不過威力依舊,劈在魁梧男子的身上,滋滋作響,很快身體就是一片焦黑。
有一道雷電劈中了他的腦袋,他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旋即便恢復正常,繼續(xù)抗打雷電,若是白雨秀兩人在這里,應該就能認出這個人,這人之前提醒過他們。
八長老,李晁洋!
嵐羽宗,靈香池。
池水旁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皆是拿著釣竿。
男的名叫張朝葉,嵐羽宗九長老,人比較閑,大多數(shù)事情都輪不到他做。
因此為了規(guī)避無聊,他開發(fā)了自己的樂趣,釣魚,他是嵐羽宗唯一愛好釣魚的人,對于釣魚的知識,都是從山下凡塵學的。
學的很快,沒有一點凝滯,不過兩年,就成了一位釣魚專家,在瀾澤洲區(qū)域在無敵手后,就回到了山上,發(fā)現(xiàn)山上的那些個宗門對釣魚沒興趣,認為浪費時間。
只好獨自消愁了。
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貌似也對釣魚感興趣得很。
而那個人,就是他旁邊的女子,楊樺宗陳梅溪,這是瀾澤洲宗門里,唯一對釣魚有門道的弟子。
他之前觀察過霸陽門那幾個在山腰釣魚的幾個弟子,發(fā)現(xiàn)那幾個就是純粹的門外漢,對垂釣一道根本就不懂。
只是單純的用來解悶,陳梅溪就不一樣了,對此道深有研究,且也有一番作為,好像就是聽說了他的事跡,才會選擇去山下學習凡人的垂釣是怎樣的。
同鄉(xiāng)之人,亦是同道中人。
這個同鄉(xiāng),指的是瀾澤洲,兩人同出瀾澤洲,所以是同鄉(xiāng)。
“小梅子啊,你看看那條青綠色的魚,在你魚鉤旁邊打轉,好像戲弄你啊?!?p> 發(fā)出聲音會驚擾到即將上鉤的魚兒,所以張朝葉用的是傳音,并沒有開口說話,免得驚擾了魚兒,那就不太好了。
釣魚的時候出聲言語,是最忌諱的事,陳梅溪笑著傳音道:“小葉子啊,你看你的魚鉤旁邊有兩條深紅色的魚兒,一直在試探,你的心不癢嗎?”
“不癢,不可能會癢的?!?p> “但是,那兩條魚已經(jīng)試探了一炷香了,你不急嗎?”
“急?急個屁,我比你釣魚早,早就練就了沉靜如水的心境,你覺得我會急嗎?”
“也對,畢竟小葉子是前輩,造詣太高,不可能比不過我,這要是比不過我的話,你以后就有得超越我的想法了哎。”
“不要給我用激將法,用激將法搞我是行不通的,你也不看看我的性格是咋樣的,再配上我這沉靜如水的心境,你以為這天下會有人讓我輕易動怒嗎?沒有!”
“是是是,您說的對?!?p> “別用這種口氣……哎哎哎,上鉤了上鉤了!”
張朝葉猛的一拉桿,魚鉤從水里出來,出來的伴隨著一條青影,是一條青綠色的魚兒。
“嗯?怎么回事,怎么釣的是這條魚?”張朝葉發(fā)現(xiàn)釣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卻把陳梅溪想要釣的魚給釣去了。
他看向陳梅溪,把魚扔了過去,道:“小梅子,接住?!?p> 陳梅溪沒有用手去接,而是以儲物戒指伸向那條魚,心念一動,魚兒進入儲物戒指,儲物戒指里有一盆水,不會虧待了這條魚的。
“謝謝了啊,小葉子。”陳梅溪嫣然一笑,絲毫沒有把張朝葉看做一個長輩。
張朝葉看著陳梅溪,笑道:“看到你,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夫人,她也如你這般,美麗動人,對我的釣魚事業(yè)最是支持,可惜,她卻病死了。”
“原來你以前是漁夫?”陳梅溪岔開話題,道。
“是啊?!?p> “那你還去凡塵學習釣魚的知識?”
“我成了修煉者后,就把那些玩意忘了,重新復習一下不行嗎?”
“行行行,你年長,您說的都對?!?p> “小梅子,有個不情之請?!?p> “說?!?p> “我能追求你不?”
“你開玩笑呢,我有宋居安了?!?p> “開玩笑的,我可不會老牛吃嫩草,對了,你還釣不釣魚?!?p> “應該我問你吧?!?p> “我當然釣啊,你要是不釣個十來條一樣的,你今天就別想回去了,楊樺宗來贖人也沒用?!?p> “……”
“本來就沒想著快點回去?!标惷废闹朽?,沒有傳音。
……
今日的嵐羽宗,格外的平靜,異常祥和?
只是,這如同風雨欲來一般,太過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