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晨進組后，發(fā)現(xiàn)有許多事情同之前想像的不一樣，也有許多事情跟其他劇組大不相同。
原以為在開機前這三個月的培訓中，孟導不會出現(xiàn)，卻萬萬沒想到，他結束了前一部戲的拍攝后，第二天就來與這部戲的演員們混在一起。
白天四處視察受訓的演員，晚上不是拉著編劇磨細節(jié)就是組織劇本圍讀，總之一直不停地交流和溝通。
東晨注意到，孟導一直在本子上不停地寫著什么，猜想他還在不停地琢磨劇情。
果然，有一天晚上東晨從醫(yī)院回到住地時已經很晚了，卻看到孟導坐在一樓大廳里默默吸煙，沉思著。
東晨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在孟可楓身邊站住，輕輕問，“孟導，要杯茶嗎？”
孟可楓抬頭看到是東晨，顯得很高興，忙拉他坐下，問他這兩周在醫(yī)院急診培訓有何感想。
東晨說，“我是抱著學習“如何扮成醫(yī)生”的目的去的，我想著戲里需要展示專業(yè)知識和技能的時候，要看起來內行、表現(xiàn)得很熟練才行。
但是三天過后我突然明白了，您為什么安排我去急診科而不是其他科室?！?p> “哦？”孟可楓突然對東晨的話感興趣起來，“那你說說看。”
“因為急診科跟其他科室不一樣，在我看來，這里的醫(yī)生更像一個純粹的醫(yī)生。每天他們都是跑著工作的，患者一個接一個、一批接一批，并且每個都需要緊急處置。
這里的醫(yī)生沒有時間討論更優(yōu)方案，他們幾乎是出于本能的判斷來工作，他們面對的就是病情本身，而不去考慮患者的身份、職業(yè)，以及支付能力等等其他事情。
甚至很多時候，他們都是不加以區(qū)分專業(yè)地在接待患者。我們的戲是在突發(fā)疫情的背景下，跟這里的狀況是最接近的。”
“好！”孟可楓一拍大腿，“太好了！你還看到什么？”
“這幾天，我都只能在他們下班后才能跟他們請教一些醫(yī)務技術上的問題，更多的時候我都只是站在墻角盡量不影響他們的正常工作。
我看到最多的是醫(yī)生們臉上的神情，我發(fā)現(xiàn)越是情況緊急、患者病情危重的時候，他們的表情越平靜，平靜得好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
但同時，他們的眼神特別的……怎么說呢，特別的鎮(zhèn)靜、堅毅、果斷，還有……我說不出來了?！?p> “東晨，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我相信你會給我驚喜。”孟可楓點點頭，顯得很高興，“我先不說，你繼續(xù)感受一下，有想法了咱們隨時再聊?！?p> 陪東晨回房間的電梯里，遇到孟導的助理，沈家富跟他感嘆了一句“孟導真是敬業(yè)，這么久都不回家休整一下”。
助理的表情很奇怪，他看著東晨和沈家富，默默地說，“孟導離婚很多年了，女兒從小跟著母親移民了，他……沒有家。”
東晨愕然?；叵雱偛趴吹矫峡蓷饕粋€人坐在樓下的樣子，突然覺得他的背其實駝得很厲害，東晨莫名地有點傷感。
回到房間，白月發(fā)信息問他最近有沒有胃不舒服，東晨就直接撥回電話跟白月聊起這件事。
白月聽了沉默一會兒，說，“難怪孟導對工作近乎苛刻一般要求完美，人的心，總是要有一個歸處的?！?p> 停了一下白月想起來，“明天有雪，入冬了注意保暖。叢飛說明天去看你，順便帶絨毯給你們。早點睡，開機以后就難得休息了?！?p> 東晨倒是感覺這個夜晚暖乎乎的，睡前給叢飛發(fā)個信息，“明天多帶一床毯子來。”
接到信息時，叢飛正坐在總經理辦公室門口的桌邊整理文件。他抬手看看表，又轉過頭打量正在看電腦的凌嘯，沒看出來她有下班的意思。
猶豫了一下，叢飛走過去，把手里的文件放在凌嘯桌角，輕聲提醒，“凌總，很晚了。”
凌嘯看了看時間，“哦，知道了。你可以下班了?！闭f完繼續(xù)看著電腦。
叢飛沒有動。過了一會兒，凌嘯突然感覺到叢飛還在桌對面站著，抬起頭看看他，“有什么問題嗎？”
“不不，沒有問題。只是，太晚了，我送您回去。”
“沒關系，并不算晚，我回去也一樣?！绷鑷[擺擺手，“不用擔心?！?p> 叢飛看著凌嘯，明白她說“回去也一樣”的意思，不過就是面對冷清的四壁繼續(xù)工作罷了，倒是不如在公司的辦公室里，反而會覺得不那么孤單。
叢飛嘆了口氣，“凌總，咱們成天在娛樂圈里混，臉色很重要的，我們的總經理熬夜工作整天一臉菜色，那也太影響公司形象了吧！”
凌嘯沒想到他這么說話，突然呆住了。叢飛趁機幫她合上筆記本拿在手里，回身取了她的大衣遞過去，“走吧，我送你。最近姐姐們很搶手，也要注意安全才是?！?p> “不是……你……你……”凌嘯被噎得說不出來話，怎么了姐姐怎么了，臉色又是幾個意思，感覺這么被嫌棄呢？！
“今天收工吧。明天還有硬骨頭要啃呢。程律他們已經落地了?！?p> “好吧?！绷鑷[聽了披上衣服，心情沉重地跟在叢飛后面走出辦公室。
凌嘯沒有像平時那樣坐在后面，她拉開車門直接坐在副駕上。叢飛看得出來她還在想著明天的事，勸了一句，“放心吧，程律從未令客戶失望過。還有白月，她在國外沒少經歷類似情況，非常有經驗。”
凌嘯聽了，問，“你熟悉白月？”
“何止熟悉。她是我學姐，本科高我一年級，在校時我倆曾經配合打辯論的。她留學時主修國際法和知識產權保護，這類案子她沒少經手。”
“哦”凌嘯點頭，“我知道，她是程律的得意弟子。程律非常看重她。很有主見的一個女孩子?！?p> “凌總評價很到位啊，佩服?！眳诧w看凌嘯放松了一些，也感覺松了口氣。
凌嘯笑了，“程律看好的人，差不了?！?p> “哦，您很信任程律?！眳诧w理解地接道。
“當年我跟前東家解約，是她幫我的，當時她承受了很大壓力，因為公司背景很強大，我年輕時不懂，簽了賣身契。”凌嘯苦笑，“如果不是她，我現(xiàn)在都還被壓榨血汗呢，但當時，我連她的律師費都付不起。她是仗義執(zhí)言、拔刀相助。”
“不過，”凌嘯話鋒一轉，“公司選擇她的團隊作為律師團之一，不是因為我與她的私交?！?p> “凌總，”叢飛正色道：“您小看我了，我的眼光不至于如此短淺，思維也還不是太膚淺?！?p> 凌嘯聽叢飛這么說不禁笑了，過了一會兒，似乎感覺有些歉意，解釋道：“程律是我眼里真正善良而剛正的人，法律的武器就應該握在她這樣的人手中。”
叢飛感慨道：“我發(fā)現(xiàn)能領導別人的人，都有相同的特質，就是看人非常精準?？磥頃R人、才會用人，會用人、才能成事業(yè)?！?p> “行業(yè)不同，但經營任何事都是一樣的，人是主導因素。”凌嘯淡淡地說。
“但是人很復雜，所以成功的事業(yè)才不多?！眳诧w聳聳肩膀。
凌嘯頗不以為然，“其實，看人很容易?！?p> 叢飛一臉的佩服，“凌總，咱們這行業(yè)，藝人的前途太難預測了！敢說這話的，除了你沒別人！難怪你簽人準的很?！?p> “我簽藝人，除了看外形和能力，會更多探查他內心的堅韌，我要看到他的夢想有多高，到底有多渴望實現(xiàn)那個夢想，你要知道他能忍受多大的寂寞，才能預測他能承載多大的成功。”
看到叢飛極認真地聽著，凌嘯很欣慰地繼續(xù)教他，“在有投資項目的時候，選人要更加謹慎，你一定要考察你選擇的對象與角色有多少契合度，因為人的品格總會體現(xiàn)到言行習慣中，有些可以演出來，但裝不出來。裝出來的一定不像，沒有靈魂，注定失敗。”
車已停到樓下，但兩個人并未就此結束談話。叢飛追問：“這就是您當年將唐甜湉成功推紅后又很快離開她的原因？”
“叢飛你沒少做功課??！”凌嘯滿意地笑了，“唐甜湉的音色很特別，應該走實力歌手的路線，但她成名后卻不斷地去整容，我實在無法與她的團隊達成一致，最后不歡而散。我看到了她最大的弱點，那種強烈的不自信。從她對音樂的不夠熱愛，我也看到了她暗淡的未來。”
叢飛由衷地信服，“補短板的前提，是保持住優(yōu)勢。”
“對！你看那些真正有錢的人，他是不會去炫耀財富的，真正有演技的藝人，也不必刻意強調自己的好身材。自信是底氣，加上持之以恒地熱愛，才能飛得高、跑得遠，否則，都只是曇花一現(xiàn)?！?p> 叢飛頗有感觸道：“熱愛的事，自會全力以赴。”
“加油叢飛，我看得出你的熱愛，繼續(xù)努力！”凌嘯拍了一下叢飛的胳膊，下車了。
叢飛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傷感地自語道：“你怎么可能看得出……”
夜空中，開始有雪花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