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麻本是石雀村人,雖說平日里游手好閑全靠家中二老供養(yǎng),但為人還算耿直忠厚,只是這一切都在兩日前變了。
猶記得那是個艷陽天的午后,上午去城中趕集的父親急匆匆跑回了家,滿是汗?jié)n的衣服都顧不得,放下驢車就直奔村老所在的屋子。
當時他還好奇,嘴里叼著狗尾草向旁邊的幾個同村玩伴嬉笑。
然后就看見父親跟著村老急急忙一起去了山對面的望家溝,臨走前還將村子里的吳大叔、二伯等獵戶叫了過去匆匆說了幾句。
現(xiàn)在想來,大概是商量如何應(yīng)對泛濫在石牙縣周遭的白果匪吧。
可惜,沒能來得及。
午時,有人尖叫著從村外跑來,跌跌撞撞,衣服破了一角,半邊布都搭落在地上吃灰。
那人他認識,是村里劉老爺家的狗腿子,從對方祖父那輩開始就跟著劉老爺做事,一直到現(xiàn)在。
王二麻好奇,別不是遇了野狼,這才如此驚慌失措。
然而,那人身后跟著的并非野狼,但他現(xiàn)在想想,卻寧愿是一群豺狼。
噸!
刺著鐵釘?shù)哪竟髟以跂艡谏稀?p> 王二麻神情木然,看著木頭后面距離自己僅僅半臂遠的人。
一個年輕小伙子,皮膚有些黃,頭發(fā)披散腦后,嘴唇哆哆嗦嗦,一雙黝黑眼眸中滿是驚懼。
對誰呢?對他。
對他手里的狼牙棍。
砰!砰!
王二麻想著,如果兩天自己早點跑掉的話該多好,如果那時跟著父親和村老一起去望家溝求助該多好,如果……沒有跪下該多好。
嘭——!
沉悶一聲,柵欄破開,他麻木地繼續(xù)高高舉起狼牙棍,然后砸下。
嘣的一下,手中的木棍一顫,一股沾著黃白的玩意兒飆在面孔上,襯得他本就干瘦的面頰愈發(fā)猙獰可怖。
王二麻頓住,低頭一看,那小伙已經(jīng)躺在地上,面門凹陷,鮮血橫流滿地,沒了聲息。
一如那時倒在自己身旁的玩伴們。
砰!又是一聲傳來,他愣愣地看向手中低斜鋤地的狼牙棒,麻木的神情中閃過一絲疑惑。
再回頭,卻是一個粗腰婦人,涕泗滿面地望著自己,彤紅眼目,手里搟面杖死握得死死的,高高舉在空中——砰!
……
臨近午時,天光燦爛。
但馬家屯的村老心里卻有如臘九的寒冰一樣透著十足的冷意。
廣庸府久無戰(zhàn)事,哪怕前些時月北邊鬧了起義村人大多也只當閑談,離得太遠了,對他們這些祖祖輩輩都眼巴巴望著腳下這塊故土的鄉(xiāng)下百姓而言,確實只是道聽途說的趣事。
然而,白果匪不同,就在石牙縣,就在他面前。
村中沒有拒馬,只有臨時拉出來的木制柵欄,現(xiàn)在也破損了,被推開一角,那些窮兇極惡、面目猙獰的匪徒正拿著棍棒刀劍,與村民廝殺在一起。
好在對方大部分都體型瘦削,好似幾天沒吃飽飯,所以乍一觸碰,一邊彌散殺意,一邊則存著保家之心,加上村人聚集起來要多過對方一些,所以雙方勉強僵持在一起。
只是……
村老緊握長矛,年輕時曾參過軍的他望向不遠處悠然騎馬晃蕩的魁梧漢子。
雙臂粗脹,大腿肌肉鼓起,太陽穴隱隱跳動,一對虎目迸發(fā)攝人精光。
他喉頭滾動,背上漸漸染了汗。
顯然,那是一個練家子。
估計實力不低。
光是眼前這些雜兵都已經(jīng)讓村人疲于應(yīng)對,甚至出現(xiàn)了傷亡,若是這人再下馬動手……不,哪怕對方只騎駕駑馬來一次短距離沖鋒,就能將整個陣線沖垮。
一旦入了村子,以對方的武力恐怕輕易就能將整個村子都屠殺干凈。
想著最近幾日縣城傳來的關(guān)于白果匪的作為,村老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任何應(yīng)對方法,只能暗暗祈禱對方能晚點出手,縣衙的官兵以及劉家村的人能早點兒到。
另一邊,讓村老面色愈發(fā)難看的事終于還是發(fā)生,跨在馬上的漢子看著眼前一群匪賊和干瘦面黑的農(nóng)夫們都能斗得旗鼓相當,眼中不屑,漸漸面露不耐。
“一群廢物!”
漢子下馬,這匹駑馬是從之前一個叫石雀村的地方順來的,品相一般,但代步還行,倒是暫不舍得傷著。說起來,那村里那個姓劉的倒是有錢,院舍里挖了足足三個地窖,都鋪滿了銅子兒。
還有他女兒,模樣身段都不錯,就是不經(jīng)玩。
遠不如菘城紅船坊里的姑娘結(jié)實。
陰沉著臉,漢子撥開嗡嗡鬧鬧堵在村口往里擠的匪徒,有兩個還不停,被他鼓起厚黑巴掌啪地一聲扇倒在地,半邊牙齒崩裂,口中咕嚕嚕吐著血。
都是炮灰,死不足惜。
漢子一邊向里,一邊緩緩抽出腰間的合鞘彎刀。
刀有很多種,西州一地尤盛苗刀彎刀這類,直背刀、雙切刀等刀類反而用的武人要少些。
“啊啊啊!去死?。 ?p> 最后一個匪徒被扯開,一張怒目圓睜的方正大臉嘶吼著,雙臂平舉,咬牙用力將柴刀朝著漢子斜劈而下。
噗嗤!
側(cè)身,捏提,撩刺。
漢子面色平淡,輕巧繞過,嘴角卻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背后,脖頸開裂,血流汩汩,方正大臉被整個劈開來,喉管都依稀能見。
笑容收斂,漢子心下?lián)u頭,到底只是一些和莊稼做伴的普通人,拳腳無力不說動作全是破綻。
老實說殺這種人他完全提不起興趣。
還是期待一會兒進了村子能不能找到一些“好玩的”吧。
锃——!
鐺!
驟然間,一柄短劍直刺,漢子心頭一跳,常年習(xí)武、數(shù)百次打練下積累的本能瞬間作出反應(yīng),手肘一挺,掌臂陡然勁力鼓蕩,拉住彎刀擋在腦后。
這一擊勢大力沉,劇烈的顫動從刀身傳遞掌心,甚至透過皮膚穿刺入內(nèi)。
通勁高手??!
瞬息作出判斷,漢子不再管顧周圍憤怒圍合過來的村人,而是將視線直勾勾釘向人群外——
身穿白色短打的年輕人,身外罩著件淺青外衣,劍眉星目,面容白皙陽剛,此刻正提縱身法,手持寒鐵寶劍,以極快的速度向著村口戰(zhàn)場飛奔而來。
“白果賊子!”
“受死!!”
對方怒吼,義憤填膺。
嘿,行俠仗義的年輕武人嗎……
漢子咧牙,眸中醞釀寒光,想著一會兒抓住后或許可以不急著殺掉,當著這種人的面屠掉整個村子的話,說不定會更有趣!
舌尖舔舐唇瓣,漢子一掌打在準備偷襲的村人心口,掌力之大直將那人劈得凌空數(shù)尺,倒飛出去后跌落在地,哀嚎著難以掙扎起身。
嘭!沒了擋路的,他足下發(fā)力,在地上留下裂坑。
陡然射出數(shù)丈,身子擰動,長刀彎如月,一張黢黑大臉盯著直撲而來的年輕俠客,閃過一絲笑意。
對付這種腦袋容易發(fā)熱的年輕人,漢子頗有心得,之前在菘城時就干掉不少。
“下一個就是你!”
萬物皆可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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