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世間事只當一玩

　　2011年5月8日周日。晴。

　　電視劇《戰(zhàn)北平》里，主人公引用了一則小故事：從前有人問禪師，什么是禪？禪師回答說，吃飯就是吃飯，睡覺就是睡覺。這里面蘊涵的人生哲理是，人總是放不下，牽掛和思慮的事太多，所以才會吃飯不是吃飯，睡覺不是睡覺！正確的態(tài)度應該是，干任何事，都要順其自然。該干什么的時候，就干什么，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吃飯就專心吃飯，不去想睡覺的事情；睡覺就專心睡覺，不去想吃飯的事情；工作就專心工作，不去想其它任何事情；娛樂就專心娛樂，不去想其它任何事情。

　　想想一個多月以來，因為老爸江云天患了直腸癌，使一家男女老少，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脖子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握著，心頭像被一座大山重重壓著。

　　江山鼓勵老爸江云天，要輕松愉快如仙，世間事只當一玩。要自信堅強如山，哈哈笑云舒云卷。而江山自己，怎么也輕松不起來，愉快不起來！怎么也自信不起來，堅強不起來！一張臉如三九天結了冰的湖水，再也不能綻放一絲絲微笑！

　　老爸江云天說，在醫(yī)院住三天，就像是住了三個月?？山降母惺苁?，在醫(yī)院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除了睡著覺的時候，吃飯走路做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件不幸的事情，就是想不開，放不下。勸人的時候，都說得好，要人家想開一點。輪到自己的時候，怎么也想不開放不下了。

　　其實，想想禪師的話，真的很有道理，真的應該學著去做。

　　吃飯就是吃飯，睡覺就是睡覺。盡孝就是盡孝，交易就是交易，工作就是工作。該我盡孝的時候，一心盡孝，忘卻其它一切；該我睡覺休息的時候，安心睡覺休息，忘卻其余一切。只有這樣，才能睡好覺，才能盡好孝。睡不好覺，精力不夠，狀態(tài)不佳，該盡孝時，無精打采，也盡不好孝。

　　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該江山值班守候父親時，就是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就要好好盡孝；反之，江山回家休息的時候，就是不在其位，就不謀其政，就應該好好休息。

　　生活還要繼續(xù)下去。在醫(yī)院，就好好盡孝；回到家，就好好睡覺。

　　2011年5月9日周一。晴云。

　　早上8:20，江山感到有必要再見一下董倩倩醫(yī)生。想向她咨詢一下，入院第二天抽的五管子血的化驗結果，有沒有問題？是不是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其它臟器了？手術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

　　今天小妹江北來得早，她也跟過來一起咨詢。

　　董倩倩醫(yī)生都說過些什么話？

　　（1）直腸低分化腺癌是高中低三類中最惡最毒的一種；

　?。?）你父親是本病區(qū)最嚴重的一個（直腸癌）；

　?。?）老先生身體比較瘦弱，承受能力或許有問題；

　　（4）我覺得你們是在賭博；

　?。?）我知道你們很矛盾。不手術吧，等于放棄治療，最后老先生會很痛苦；手術吧，又恐怕還不如不手術。假如我是你們？也會很難選擇；

　?。?）你們真的要慎重。姊妹幾個再好好商量一下，到底做不做？這個決定也只有你們自己拿；

　?。?）如果下不了手術臺怎么辦？一定要有這個思想準備。有可能一出手術室，就要進重癥監(jiān)護室。手術前吃瀉藥，老先生也不一定受了受不了？有的CT檢查一點沒事，等打開腹腔一看，長滿了腫瘤，沒法做，只得又縫上。有的拆了線就要出院了，人說不行就不行了，都有。剛手術后頭兩天，是最難熬最難受的時間，老先生能不能受得了？

　?。?）不做手術能撐多長時間？這個問題誰能回答得了？

　?。?）改善心臟（房顫）的輸液進行五天，我們計劃周三手術，這兩天還有時間選擇。

　　小妹江北也在猶豫之中。

　　說心里話，江山從來沒有旗幟鮮明地反對或者支持手術，總是在猶豫不決。

　　江山對小妹江北說，連主任要比董醫(yī)生樂觀，況且，連主任才是爸的主治醫(yī)生，是主刀。但從這一點來看，我們應當可以樂觀一些。

　　正說著，看到大姐江英走過來。

　　大姐江英總是最有主意的人。對老爸江云天手術一事，她更多果斷支持，更少猶豫不決。

　　隨著時間的流逝，今天江山感到手術基本不可避免了。因為，江山沒有找到手術或者不手術的充足理由?；蛘哒f，江山在網上讀到的有關抗癌成功的許多事例，基本都是以做過手術為前提的，這一點讓江山從某種程度上支持手術。而有的專家說，手術只適合于癌癥早期的病人，這一點又讓江山對手術的可行性產生懷疑，因為連家玉主任和董倩倩醫(yī)生，都已經明確老爸屬于中晚期直腸癌的說法。兩位醫(yī)生還說，一般等癥狀出來了，發(fā)現的時候，都屬于中晚期了。

　　江山感到，危險，正在一步一步向我們逼近……

　　盡人事，聽天命。難就難在，怎樣正確地盡人事？江山的智慧，令人遺憾地達不到，正確地盡這個為老爸江云天解除病痛的最基本的人事。

　　或許，只百分之百地信任醫(yī)生，按醫(yī)生的話去做，這件事情也就簡單了？這也是在盡人事吧！

　　2011年5月10日周二。雨時大時小。

　　早上7:00左右，江山逡巡在醫(yī)生辦公室門前。一邊無心地看著墻壁上寫的通知；一邊留意著坐在辦公室電腦前忙碌的連主任。

　　昨天一天，大姐江英和弟弟江中二人，沒能把小意思（紅包）送出去，晚上就把此任務，有老爸江云天轉交給了江山。在手術之前，這件事要辦妥。

　　醫(yī)生辦公室里，除了連主任之外，還有一男一女兩名醫(yī)生。

　　江山在等待一種情況的出現，就是連主任單獨一人的時候，好實施自己的行動。

　　有一個病號正和連主任要求換病房，說是同屋一人夜間呼嚕如雷，特別響亮，讓人無法入睡。連主任說，你怕打呼嚕，換了別人就不怕了？你也要站到別人立場想一想。再說啦，也不能把打呼嚕的病人趕走吧？這是個集體場合，互相理解一下就行了。

　　江山乘機插話，連主任，老頭昨夜間受點涼，怕是有點發(fā)燒，你看看咋辦？

　　江山的本意想把連主任請出來，到病房看一下老爸江云天，途中瞅機會實施計劃。

　　發(fā)燒的話，手術肯定不能做。你到護士站借個體溫表，自己量一下就完了，這事兒不用跟我說！連主任的語調有點冷硬的感覺。

　　借體溫表，量體溫。

　　折回頭江山再去盯梢。

　　終于等到了機會，兩個醫(yī)生出了辦公室，屋里只剩下連主任一個人。

　　江山快步向前進，一邊掏出紅包，一邊激動地說，連主任，這是俺姊妹幾個的一點心意，老頭的手術還得讓你多費心！本想請你一塊坐坐，又擔心你不方便。昨天等你一天，因你去門診值班，也沒見到你……

　　連主任略抬一下頭，但沒轉過臉來，不行不行！這是俺應該做的?！挛?，你們姊妹幾個過來，咱開個會，好好商量一下。兩點吧。你先過去吧！過去吧！

　　江山感到，連主任的態(tài)度，由涼變得稍稍有點溫度了。原來人都怕敬的！

　　江山兩次把紅包往連主任白大褂的兜里塞，都被他堅決地擋了回來。

　　江山并不慌張。估計有兩個原因：一是時間地點選擇不對，這個可以再瞅機會；一是他真的拒收紅包，那么就不用擔心他手術不盡力了。另外，至少我們的心意他有一點體會到了。

　　回病房后，通知姊妹兄弟們下午兩點的會議，很順利很迅速地，把這個最新消息，送達到每一個應該送達的地方。

　　明天，真正的考驗，將要降臨到老爸江云天和全家人身上。

　　江山給正在痛苦地徘徊在地獄門前的老爸江云天說，爸，再難的事，到時候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