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平靜如水的日子就這么過去了五天。
這天沒下雨，沒出太陽，沒吹風(fēng)。悶熱。
鳥兒的一鳴一叫，學(xué)生的一吵一鬧都顯得格外聒噪。
第一周作業(yè)不多，余榆拿著幾本作業(yè)，揣著幾支筆就走出校門。
此時她已經(jīng)把校服換了，穿上了那條白色的連衣裙。由于鬼天氣惹得她悶得慌，她的領(lǐng)口微微敞開，精致的鎖骨清清楚楚地露在外面。惹得很多學(xué)生甚至家長都為她側(cè)目。
她一步一緩地走在學(xué)校外面的小路上，眼下突然撞進一片火紅。
她微微低著的頭抬起，驀地瞳孔微縮，眸中毫不掩飾的震驚和不悅。
她眼前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張跟她有五分相似的臉。眼角還有明顯的魚尾紋，卻是怎么也抵不住她那張圓臉帶來的少女感。
可笑的是，她卻毫無自知之明地穿了一身正紅色的包臀裙，腳踏10厘米的黑色高跟鞋，貌似非要裝一副矜貴的樣子。
余榆沉默了一陣，開口：
“有事？”
這么多年了，穿著還是這么浮夸虛榮。
對面的女人踏著小碎步跑過來親昵地拉著她的手。
“阿榆這是什么話，媽媽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嗤～程阿姨，女兒可不是隨便認的，你要是實在想要，就隨便找個男人生一個嘛，反正沒多大點事兒嘛～”余榆玩味地勾了勾嘴角，眼底的諷刺都快破眼珠子而出了。
程欣的臉頓時黑了幾個度。提著包的右手緊了緊，但想到這次回來的目的，她還是勉強維持住了臉上難看的笑容。
“阿榆，小孩子太調(diào)皮了也不好，走，我們回家說”說完便作勢要拉著她走。
“家？你家還是我家？你家就算了，我怕我去了吐你們一身，我家嘛，唉也算了吧，我怕我懶得開空氣凈化器……emmm，你知道的……耗電?！庇嘤艹槌鲎约旱氖?，“做作”地拿出紙巾擦了擦。
“有什么事兒，就在這說吧，反正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縱使程欣再怎么裝，現(xiàn)在也忍不住了。
“程悅?cè)?！你就知道不學(xué)無術(shù)！?！彼氖持钢敝钡刂钢嘤艿哪?。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余榆心里的怒火仿佛燒到了極點。
她迅速抬起右手啪的打掉那只看著就煩的手。
“最后說一遍，我不叫程悅?cè)唬@個名字，我聽一次，ex一次，記住了?！彼难劬χ惫垂吹囟⒅绦?，再也擋不住那一股一股冒出來的寒意。
程欣的手顫抖著拿出一封信。那種眼神，是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阿…阿榆，這是你…你童叔叔給你的信。你…你看看吧”
余榆頭也不回的就想走，“不用了，看了沒意義”
可誰知道程欣竟是直接小跑跟上她然后…跪在了她腳前，抓住她的裙角。惹得那幾個晚出來的學(xué)生都對他們議論紛紛。
“這人誰啊，怎么這樣啊，讓人家前輩給她跪著好意思嗎”
“就是，估計是個成績差的，父母管不住的那種?！?p> “可是看著挺漂亮的啊，怎么是這種人啊”
………
“呵～”余榆輕笑著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他們。“同學(xué)，這個阿姨呢，我可不認識。她自要行如此大禮，我也攔不住啊，您要是心善，您就來領(lǐng)回去？”
“阿榆！看在我對你的養(yǎng)育之情的份上，你也不應(yīng)該說出這種話來！”程欣的眼下已經(jīng)有了兩行清淚，一副“你傷了我的心”的樣子。
余榆再一次諷刺地扯了扯嘴角。深吸了一口氣。她不耐煩了，她想早點擺脫這個家伙，她還想回去吃老爸做的糖醋排骨……
“養(yǎng)育之情？呵～程欣！你告訴我，這些年你養(yǎng)過我什么，育過我什么？”
“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究竟喜歡什么。就比方說，那八年，你一直覺得我不喜歡吃蔬菜，因為你對我的關(guān)心永遠定格在三四歲的時候，其實你從來都沒有想過去了解我的生活，我在學(xué)校吃得怎么樣住得怎樣玩得怎么樣。在你的認知里，上學(xué)就是為了把我扔給另一個地方管束，拘禁，好讓你在情場上沒有牽絆?！?p> 余榆抬頭望天，黑壓壓的?！翱墒悄悴恢?，學(xué)校比你所謂的那個家好多了。有人關(guān)心我的吃食，有人每天提醒我不能熬夜，有人一下課就拉著我談心。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是對的。因為在你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錯誤，包括我的出生?！?p> “就像你一直認為我不喜歡穿裙子，因為每一次我在你面前都是襯衫外套運動褲校服。你從來沒見過我穿裙子的樣子吧，你也從來沒想過讓我穿裙子試一試，你從來都覺得我沒有一個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墒恰@樣的我，是你逼出來的?！?p> “我一直都不想跟你爭，不想跟你鬧。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所以在你面前，我永遠規(guī)規(guī)矩矩，那時候啊，你的話，就是我的所有?？墒墙Y(jié)果呢，我八年的身不由己，最后換來的，只是一句……你爸爸會繼續(xù)照顧你。呵，所以說你現(xiàn)在回來有什么用，我爸爸，余姚北，你曾經(jīng)拋棄過的丈夫，他把他所有的愛，所有的關(guān)心都給了我！我再也不會深夜驚醒，想起你，為你哭，再也不會！”
深吸一口氣，她決定再說一句話，就結(jié)束。
“你甚至……不知廉恥地為了金錢和別的男人勾搭在一起，你這樣的養(yǎng)育之情，我受不起！”
程欣全身顫抖著，她全程沒有機會插話，她在意的只是余榆最后這一句話，只是別人看她的異樣眼光。
余榆低下頭，果然，再多話，你都不會有半分可憐我。
余榆再也待不下去，抱著書轉(zhuǎn)身就走。一路上，她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那么多年了，那么多話，她想說的話。終于在這一天全部抖了出來。
果不其然，雨應(yīng)聲而下。
這一次，可沒有江洛給你打傘了……
剛走出小路，她突然覺得頭頂有些熱乎，抬頭一看，一片黑，轉(zhuǎn)身。
“你…怎么會，還沒走”有那么一瞬，她在慌亂地掩飾自己的狼狽。
“去宿舍收拾了會兒東西，又等了會兒楊禛，出來晚了?！彼弥鴤愕氖衷僖淮尾粍勇暽叵蚺⑦@邊傾斜，這一次，她感覺到了。
江洛其實想說，他一直在。
從你出校門的那一刻起，我看到你一襲白裙，站在那個女人面前，我看到了你眼底的諷刺和失望。我聽到了你的故事。我聽到了她叫你程悅?cè)?。我聽到了你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我一直在。
可是他不敢，不知怎么，他害怕女孩覺得他私自窺探她的生活，她怕她反感自己，所以他就鬼使神差地沒出來，等她走。
余榆抬手將手覆在江洛的手上，他的身子一僵，不過只是片刻，傘就被推到江洛那邊。
“會感冒”
江洛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握住傘的手更緊了幾分。
“已經(jīng)感冒了，不怕了”說著又把傘往旁邊女孩那邊偏。女孩好像很喜歡穿裙子，即使在陰雨天。
畫面好像就和那一天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