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驚濤 77、甜蜜而又芳香的黃金
劉奇還在不停地感嘆：“誰知道，所謂盜嬰案，最后竟然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
這時，金嬤嬤過來道：“少爺，你辛苦一日，晚飯吃了沒有啊？”
劉奇有點發(fā)蒙，道：“晚飯？我吃了沒？”正說著，他的肚子伴著他說話的聲音發(fā)出一陣咕嚕嚕地響聲。
大家都轟然大笑。劉奇自嘲地道：“看來我還沒有吃飯！原來這就是，忙得忘記了吃飯！”
金嬤嬤趕緊到灶房，給劉奇煮了一大碗雞絲面。
劉奇一邊呼嚕嚕地吃面，一邊興奮地對蘇瀾道：“我決定了，以后若我中了進士，就從事刑獄偵案方面的工作。我覺得，這種工作很有意義，而且很有……”他仔細地琢磨著，用一個什么樣的詞匯才能夠表達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
“很有成就感，是吧？”蘇瀾笑道。
“對，對，就是這句話，很有成就感！”劉奇不住點頭，“我昨日已經(jīng)讓人在春明和堆福兩個縣城也推行查戶口。就像妹妹說的，不管有沒有事，先打一竿子再說！”
蘇瀾笑瞇瞇地道：“奇哥哥，這個盜嬰案，可以說是你第一個獨立偵破的案件！對于你來說，那是非同小可的，意義非凡！你呢，如果有志于此，不妨做個有心人，把這件案子的背景、偵破過程，以及阿水娘的大度豁達，以德報怨的精神品質(zhì)都記錄下來！將來，如果有了三、五個案件，你就把他輯錄起來，交給六殿下，給你印刷成冊。到那時，大成人不僅能看到如此離奇曲折的破案過程，也能看到你出類拔萃的破案水平。這對你將來從事這個工作，可以說是助益良多！這也是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xùn)，以后能夠更進一步！”
蘇瀾如此一說，劉奇馬上激動起來，道：“你說的很對！”說罷就躍躍欲試，想馬上動手。
蘇瀾就笑道：“什么時辰了？再急，也要到明天再說！”說罷，起身去休息。臨走時還由衷地說了一句：“奇哥哥，你做得真棒，我佩服你！”
蘇瀾去休息了，劉奇卻傻在那里。蘇瀾這幾句話，彷如是蜜糖，澆得他內(nèi)心賽比蜜甜！
回到房間，蘇瀾浮想聯(lián)翩。特別是想到老侯爺那份遺書，是福是禍不能言說，唯有提高警惕，處處小心防備才是真！又想到，前世自己那是妥妥的跆拳道黑六，柔道十紅，劍術(shù)、現(xiàn)代格斗術(shù)都是杠杠的！可是到了今世，小胳膊小腿，有能力也難以伸展，還真是悲催?。‘?dāng)下給自己立下了每天晨跑的目標(biāo)。走起！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七，也是蚵殼屋開火熬糖的日子！一大早，蘇瀾就繞著上李厝跑了一大圈?？吹礁赣H已經(jīng)起來，正在院子里耍槍，就在旁邊仔細端詳，看著那一招一試，頗有心得。
然后，父女倆又到屋基那里去看了，甘蔗已經(jīng)基本上都被砍光了，地皮也被人扒拉著差不多整平了。李苦叔帶人挖的兩口井深已經(jīng)都差不多有一人高了，都出水了，而且已經(jīng)快有膝蓋那么深了。
蘇瀾指著東南方向的大海道：“爹爹，你看這里坐北朝南，面向大海，日升日落，風(fēng)景獨好！而且，從我們院子門口這里下去，我打算修一條寬闊的路來，正好可以與官道相連，方便馬車進出！”
蘇瑞尚看了頻頻點頭，道：“這個地方真的不錯！還是瀾兒有眼光?！?p> 蘇瀾又指著菜地，道：“爹爹，我還想在那里建一套房子和院子，就是怕把您和娘當(dāng)年開挖的菜地給毀了！”說罷，就跟蘇瑞尚說了罕巖思和娜木嘎一家人的事情，還特地談了自己的猜測。
蘇瑞尚急道：“如果真是王子或者國王，那這院子是不是太小了？”
蘇瀾笑道：“他們?nèi)舨豢险f，咱們就先裝作不知道。也許人家也有難言之隱！”
蘇瑞尚也點頭贊同。
兩人回到蚵殼屋，發(fā)現(xiàn)劉希正在帶著人忙碌著。敬香的條案已經(jīng)擺好，蘇瑞尚趕緊擺上祭拜用的豬、牛、羊頭三牲，還有米糧、果品、美酒等祭品，又準(zhǔn)備好香燭炮仗，只等辰時一到，就祭拜先人，開火熬糖！
一時間，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李祿和村民都來了；李沖夫妻帶著珠兒也來了。一會兒，人喊馬嘶的，軍營里的孔峰、葛漢、韓志、丁彊、蘇輝、蘇城、別軍醫(yī)也都來了，還來了兩位夫人，一位是葛漢將軍的夫人、蘇瀾的堂姑蘇怡，還有就是丁彊的夫人朱氏，她還帶著兩個兒子丁蒼平和丁蒼正，懷里還抱著一個剛剛滿月的女娃娃丁蕊蕊。那女娃娃粉嫰可愛，倒真是文如其名。兩個男孩子跟蘇源他們年齡相仿，都是淘氣得很，也是對石碾子一見鐘情，滾著碾子都笑抽抽了。
李旺、寇林、唐蒙、衛(wèi)嵐、劉善平、曲狗兒等人自然也來了。李珠看見哥哥，歡呼著就撲了上去。李旺咧著嘴，悄悄地告訴爹娘，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夫長了！李沖夫妻喜笑顏開，悄悄囑咐道：“這都是將軍提拔，一定不能忘本了！”李旺點頭稱是！
曲狗兒也說，以后大家再也不許叫他曲狗兒了，因為將軍已經(jīng)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曲英，英雄的英。大家都說這個名字好。
這時，已到辰正時刻。正準(zhǔn)備點燃炮仗，又是一陣人喊馬嘶，卻是阿水娘、曲瑯，不，現(xiàn)在已經(jīng)叫顧瑯！母子倆、鄧三勇、鳳恒、葉恭等人都來了。阿水娘和顧瑯說什么都要給將軍和知府劉希夫妻，還有蘇瀾和劉奇下跪磕了頭。他們還帶了了許多吃食，鳳恒讓跟隨而來的回鳳樓的伙計趕緊到灶上幫忙。
一時間，炮仗響起，蘇瑞尚和兒子蘇源，拉著劉希、劉奇父子就去上香，祭拜。蘇瀾知道，這個時代也是只有男人才能拜祭。
就在祭拜的過程中，村民已經(jīng)按照蘇瀾的要求，一半紅皮甘蔗，一半綠皮甘蔗地相融合，榨好并沉淀好了一大鍋甘蔗汁。
蘇瀾事先已經(jīng)稱重，這些甘蔗每根大約有二米半到三米長，平均有八斤多重，這次榨了二十根，也就是約一百六十斤甘蔗，榨出大約八十斤甘蔗汁。甘蔗汁已經(jīng)被倒進最大的那口鐵鍋，還留下大約一寸半的容量，剛好留夠了沸騰潽出來的空間。蔗汁有一種淡淡的香氣，顏色是一種非常漂亮的透明的迷人的琥珀色。
只聽蘇瑞尚一聲“點火！”蘇源將火種扔進直風(fēng)灶，就聽“呼啦”一聲響，火苗竄了起來。在煙囪拔火拔煙的作用下，幾丈長的直風(fēng)灶迅速熱了起來。七口大大小小的鐵鍋也慢慢燒熱，很快，第一口大鐵鍋里裝滿的甘蔗汁就沸騰起來了。
這第一口鍋的這頭就是入口，村民往里推的是柴火和甘蔗渣；另一頭是出口，安著一個最小的鍋；幾丈高的青磚煙囪，讓鍋灶燒得又熱又均勻。灶頭火力是最大的，順著依次到灶尾火力會慢慢變?nèi)酢?p> 第一口鍋，必須要用最短的時間把蔗汁煮沸。雖然經(jīng)過了沉淀過濾，但是甘蔗中的氣泡和殘余雜質(zhì)還是不可避免的。
沸騰的水會產(chǎn)生大量的氣泡。氣泡由于表面張力的作用，把雜質(zhì)都帶到表面上來了。大量帶有雜質(zhì)的氣泡會浮在甘蔗汁的表面，這個過程就是開泡。
水汽正盛，猛然升騰，泡沫滿溢出鍋面。只見郝四叔站在這第一口最大的鍋跟前，手里不停地揮動著一把長柄大鐵勺。不停地把漂浮在蔗汁表面的帶有雜質(zhì)的氣泡用瓢舀起來，扔到旁邊的一個盆子里丟掉。連續(xù)的起和落，帶著嘩啦啦的聲勢。而蒸騰的水汽中，郝四叔仿佛成了仙人一般，時隱時現(xiàn)，騰云駕霧……
蘇瀾則在旁邊向大家解釋，這個過程叫做撇泡。
撇完泡，郝四叔就飛快地把第一口鍋里的甘蔗汁，迅速舀到第二口鍋。而這第一口鍋剛剛?cè)恳ㄍ辏硗庥钟幸诲佌ズ玫母收嶂譂M滿地倒了進去。
這時，第二鍋的村民也不停地揮舞著鐵勺。忽然間，仿佛有一縷糖香在空氣中爆炸！郝四叔一聲命令，第二鍋的村民，迅速地把鍋里的甘蔗汁舀到第三口鍋里。這時候，透明的琥珀色變得忽明忽暗，顏色也變得深沉一分。
他剛剛舀走，郝四叔的第二次撇了泡的甘蔗汁就又到了他的鍋里。
如此，七口鐵鍋，從灶頭到灶尾，連著趕一遍。隨著水份的蒸發(fā)，蔗汁的顏色、粘稠度慢慢發(fā)生著變化。從甘蔗汁逐漸變成這暗紅色的寶貝，需要在甜蜜的水汽中，用心地“熬”，這就是“趕水”的過程。郝四叔說，這是大火開泡，小火撇泡，猛火蒸發(fā)。
而在此間，從水到漿，嘩啦的聲音逐漸從清脆而變成沉悶，香氣就像漲滿的花朵，每開一朵，香氣就濃郁一分。
當(dāng)甘蔗汁趕到最后兩口鐵鍋時，就到了微火出糖的好時候了。此時的糖水濃度很大。需要連續(xù)不斷的攪拌。攪拌過程就叫做搖瓢。隨著水份的蒸發(fā)，糖濃縮到一定程度，糖面上就開始冒出小泡，顏色也由透明的琥珀色變成褐紅色。
只見郝四嬸用大勺不停地攪動這黏稠的糖漿，時不時高高地舀起來再慢慢地倒下去。郝四嬸則對著光，瞇起眼睛，仔細觀察著糖漿自然留下來的拉絲狀態(tài)。
此時的糖漿已無一絲水汽和一個氣泡，只有光。郝四嬸高興地說，這是糖油。糖油既出，已到成糖的火候。
蘇瀾看著鍋里濃稠的金色，恍惚中覺得，這不是在炒糖，而是在炒著甜蜜、芳香的黃金??！
又見郝四嬸滿意地一笑。蘇瀾就知道，這第一鍋蔗糖熬制成功了！
只見郝四嬸迅速地將熬好的糖漿快速舀到一個涼盆中，進行自然冷卻。糖漿就像火山熔漿般流淌開來。她還在不停地攪拌，使糖漿的內(nèi)外溫度均勻降下來，以便刺激紅糖結(jié)晶，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打砂。而打砂的好壞會直接影響到蔗糖最后的品質(zhì)跟口感。
眾人一邊驚訝地看著整個過程，一邊感嘆這熬糖的過程仿佛是甜蜜的魔術(shù)；一邊看著打砂使糖漿即將凝固。
這時，蘇瀾親自動手，快速地將即將凝固的糖漿趕緊分裝到事先準(zhǔn)備好的模范中去。她又用一個輕巧的木耙子迅速趕平糖漿，使它們都裝入到那一寸見方的小模具中，倒糖成型。
又過了一會兒，模具中的糖漿自然冷卻，凝固成為固體塊狀的紅色的蔗糖。
在蘇瀾的指導(dǎo)下，一個彪形大漢使勁拿起整個模范，翻過面來，用勁一磕，只見那些糖塊紛紛從格子里掉了下來，落在鋪著干凈的白紗布的簸箕上。蘇瀾一看，喜上眉梢，因為每一個糖塊，竟然都是元寶形狀！不免贊嘆木匠李鳳林果然手巧！
“咦，紅元寶！”大家發(fā)出一片熱烈的贊嘆聲！
蘇瀾估算了一下，這一鍋大約有十多斤元寶紅蔗糖。她喊姨母拿來桿秤一稱，居然足足有十三斤重！而每一個元寶大約是一兩重！
蘇瀾還在那里心算呢，蘇瑞尚則把這第一鍋蔗糖分給了大家。大人小孩每人一塊元寶。
剛出鍋的蔗糖是一種溫?zé)?、濃烈而又霸道的甜蜜，有一種非常特別的甘蔗的清香，味道更是醇厚。
這是上天在漫長的時光中積累、孕育、濃縮了的日月精華！這是上天賦予萬物的一種勃勃生機！這是草木旺盛的生命力在高溫和烈火的淬煉中完成的一種蛻變、延續(xù)和升華！這是人間至純至凈、至善至美、至柔直剛的高尚品德的結(jié)晶！這既是自然對人類的饋贈，也是人類對自然的回報！更是對美的禮贊，對生命的禮贊！
大家吃的是酣暢淋漓，甜的是滿口滿胸。這是一朵甜蜜、芳香的花朵開到了最繁盛、最甘美、最濃烈、最高光的時刻！
香氣彌漫，香飄數(shù)里。大家也了有了蘇瀾一樣的感覺：原來糖也可以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