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也驚喜過望,道:“真的么?這蔗糖這么賺錢?”
“可不是?”蘇怡高興地說,“侄女兒做的第一批蔗糖我都要了!只怕還不夠!你們是不知道,那蔗糖入藥,藥鋪賣的還要貴!京城人都到處打聽,哪里還有這么好的蔗糖呢!”
阿水娘也趕緊道:“這么緊俏?小姐,我們四海貨棧負責給你銷賣到南北各地!”
“謝謝姑姑和老夫人!”蘇瀾由衷地感謝!
這京城來的好消息和阿水娘的承諾,確保了蔗糖不愁銷路??!這可是給她解決了莫大的問題!
蘇瀾心里一把算盤打得噼里啪啦直響,一邊想著,難怪那對云南來的夫妻后來沒有到老石頭家取走石碾子那套榨汁機器,原來是兩年前就惹上了官司坐了牢!
蘇瀾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姑可知道,那對云南夫妻惹上了什么官司?”
蘇怡道:“詳細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們是云南人,好像是夫妻倆被人追殺,然后他們的仆人反而殺了追殺他們的人。這樣就被官府給抓了!”
蘇瀾一驚,想到,既然是被人追殺,奮起反抗而反殺,在現代那就是妥妥的正當防衛(wèi)??!而且對追殺的兇手反殺致死,應該不屬于防衛(wèi)過當吧!不過,在這封建時代,因人命案身陷囹圄,不是要按律被斬首,那就肯定要把牢底坐穿了!而且,兩年了,也不知道這夫妻倆還在不在人間!恐怕,眼下也只有六殿下才可以讓這對夫妻倆逃出牢獄,得條生路吧?
蘇瀾琢磨著,為著這對夫妻的性命,也為著自己的蔗糖生意,她必須想法子營救!又一想,六殿下馬上就要回京了,可得立馬行動!
于是她趕緊問道:“姑姑可知道他們被哪里的官府給抓了?”
蘇怡道:“聽說是被南昌府給關著呢,兩年了,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人世!”
蘇瀾一聽就急了:“姑姑可知道,他們夫妻多大年紀?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點?”
蘇怡道:“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們好像不是咱們漢人。”
“什么?”蘇瀾吃了一驚,心說,原來是云南的少數民族同胞?又是為了什么,被人從云南追殺到福建,又追殺到了江西?看來,這對云南夫妻身懷重大秘密,是有故事的人呢!
正在焦慮,忽然想起上李厝會熬制蔗糖的郝四叔和郝四嬸,他們就是那對云南夫妻的徒弟,應該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們的秘密吧?
蘇瀾趕緊問大家道:“今日郝四嬸來了嗎?”
李旺娘道:“來了,我剛才還瞧見她了。應該就在這廳里?!?p> 蘇瀾放下碗筷,向大家告了包涵,就趕緊退了席,站起身往大廳四處尋找,果然在一個酒桌上找到了郝四嬸。
蘇瀾急忙過去,把郝四嬸叫到一旁,說道:“郝四嬸,我剛才聽說了一些那對云南夫妻,也就是你們的師傅的情況。”
郝四嬸聽了,有些緊張地道:“小姐,我們的師傅沒有殺人,是別人要殺他們。他們的仆人護主,這才……”
蘇瀾點點頭,道:“這些先不管。得想辦法把他們從牢里撈出來!你知道他們叫什么名字嗎?我聽說他們不是漢人,是嗎?”
“小姐,這可太好了!他們夫妻是好人!他們是冤枉的!”郝四嬸又是哭又是笑,道,“不過,他們的具體情況我知道得不多,倒是我男人知道一些!”
蘇瀾聽了,立刻讓一個仆婦去男賓席上去請郝四叔。
不一會兒,郝四叔惴惴不安地來了。在仆婦的幫助下,蘇瀾把二人請到大廳旁的一個書房里。
當蘇瀾說了要把那對云南夫妻從南昌府大牢里救出來時,郝四叔、郝四嬸激動得熱淚盈眶,突然雙雙下跪,通通通連磕了三個響頭。蘇瀾趕緊把他們扶了起來。
于是,郝四叔和郝四嬸說起了這對夫妻的一些事情。
原來,五年前,上、下李厝遭遇倭寇劫掠后,郝四叔和郝四嬸就嚇得帶著一兒一女到外面躲避戰(zhàn)亂去了。他們到處流浪,最后到了寧德山區(qū)。那天,饑腸轆轆的他們一家四口,突然被一種甜蜜的香氣所吸引,來到了一個小村莊。這里正是云南夫妻給別人幫工,熬制蔗糖的地方。于是郝四叔一家就認識了那對云南夫妻。
郝四叔、郝四嬸說,那對云南夫妻不是漢人,具體是什么異族,他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們年齡比郝四叔和郝四嬸略小,如今大約三十七八歲。這家人最有意思的是他們的名字。男的叫什么罕巖思,聽著好像是叫“旱煙絲”;女的叫娜木嘎,好像是“那么嘎”,也就是那么倔強認死理的意思。
他們還有一個兒子,現在應該有十五、六歲了,也有好幾個名字?!靶r候叫什么小布貓。大一點叫什么貓多了。我們也叫不清楚,就叫他小貓,或者叫他貓少爺。他也很痛快地答應呢?!焙滤氖逍χf。
蘇瀾聽了,先是一頭霧水,后來又琢磨出一點滋味。她記得,前世曾經看過一些關于傣族的電影、小說什么的,比如《孔雀公主》、《葫蘆信》、《娥并與桑洛》,仿佛記得,在傣族語言里面,這個“罕”是傣族土司的姓氏,“罕”在傣語中是黃金、珍貴、金貴、稀罕的意思。而“巖”字,好像是長子的意思。至于其他的,什么小布貓、貓多了什么的,完全不記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蘇瀾忽然心里一動,天哪,這個男人不會是傣族的一個土司,或者是土司家的長子吧?那這么說,這對云南夫妻應該就是傣族人,甚至可能是傣族土司或者傣王,或者是傣王王子?如此猜測,那么,“貓多了”是不是王子的意思?忽然又想到,這個男人從云南到福建,應該就是在家族爭斗中失敗了而逃亡的,否則,怎么解釋有人要千里追殺他們?而他們在逃亡時,身邊居然還有仆人!
想到這里,蘇瀾激動不已,果然,這對云南夫妻是有絕密故事的人!
聯(lián)想到昨晚劉奇曾說,云南土酋謀反,這流落漢地的該不會是在謀反中處于劣勢的傣王王族子弟吧?
想到這里,蘇瀾對郝四叔和郝四嬸道:“你們詳細說一下這個罕巖思一家的情況吧?!?p> 郝四叔點點頭道:“他們看著我們夫妻幾天沒有吃飯,尤其是兒女們餓得連哭都哭不聲來,眼見著就要死了,他們夫妻就落淚了。他們就央求那家熬糖的東家,同意我們留下來給他們夫妻幫忙。他們倆非常仁義,處處關照我們,還手把手教我們熬糖的手藝。看我們比他們夫妻年齡還要大一些,也不要我們喊師傅、師娘,直叫他們先生和夫人?!?p> 郝四叔停了一下繼續(xù)道:“那罕巖思文質彬彬,和善仁義,好像很有學問!有一次我看見他居然在看一本很厚的,用樹葉子寫的什么經文!聽說,那本樹葉子經文是他們族里的傳家寶!”
蘇瀾知道,這個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佛教貝葉經了。傣族人信佛,他們就有傣文的貝葉經。心中對那對云南夫妻的猜想更應證了一些。
郝四嬸也道:“那位娜木嘎夫人長得非常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夫人。她雖然穿著普通,可是非常整潔干凈。而且她還會做茶。我記得每年清明節(jié)之前,她就去采野茶,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那茶葉很香很香!”
郝四叔也說:“是啊,那茶葉很香的。不過,有一次,那個熬糖的東家說,可以幫他們夫妻賣茶,他們聽了以后沒有做聲。從此以后就不做茶了。我們還很奇怪呢!”
蘇瀾倒是一點也不奇怪。夫妻倆隱秘逃亡之中,怎么敢因為做茶而暴露行蹤呢?她倒是有些奇怪,難道夫妻倆不會害怕因為熬糖而暴露行蹤嗎?
心里想著,嘴里就問出來了。
郝四嬸聽了,就笑了,道:“小姐,我也問過娜木嘎夫人這個問題,她說,做茶是罕巖思的本事,不能暴露;做糖是她的本事,一般人不知道,不礙事的!”
蘇瀾恍然大悟。原來罕巖思做茶的本事,他們族里的人都知道,可是娜木嘎會熬蔗糖的事情,族里人并不知情。咦,這是怎么回事?族里人知道罕巖思的事情,卻不清楚他夫人娜木嘎的事情?這有些矛盾,說不通?。?p> 郝四嬸說道:“我們在那里干了一個月以后,有一天,他們夫妻非常高興,一問,才知道,他們的兒子要來了!我還不知道他們有一個兒子呢!”
郝四叔道:“幾天以后,有兩個個子較矮,但非常壯實的男人帶著一個小男孩來了。那男孩長得粉雕玉琢,聰明可愛,也很有禮貌。特別是,小小年紀就會認好多字。我們問孩子叫什么名字,夫人就說叫什么小布貓。后來再大一點又叫什么貓多了。我們也叫不清楚,就管他叫小貓,或者貓少爺,那貓少爺挺高興地答應我們!”
郝四叔還道:“后來我們才知道,那兩個送孩子來的男人,是他們的仆人,一個叫刀勐,一個叫召巖坎。都是很奇怪的名字?!?p> 蘇瀾聽了,更是心跳如鼓。要知道,傣族人原先是沒有姓的,后來在發(fā)展中,向漢族學習,也漸漸地有姓了,而刀姓和召姓都是傣族的貴族姓氏。
想想,一個擁有傣族國姓,擁有并會誦讀家族傳家寶貝葉佛經的,擁有兩個具有貴族姓氏的仆人的男人,會是個一般人嗎?
蘇瀾抑制住激動的心情道:“兩年前,他們在老石頭家定制了石碾子榨汁機器,你們知道嗎?”
郝四叔和郝四嬸突然黯然神傷,道:“小姐應該知道,那熬糖的灶火一旦燒起來,就不會停歇的。我們人手少,只有先生、夫人、貓少爺、他們的兩個仆人,再加上我們夫妻,日夜趕工,無休無止,夫人的身體就頂不住了??墒且驗檎崽琴u得好,東家既不舍得另外請人,又不想熄火,所以夫人身體就更差了。于是我們商議,到咱們殿州來,自己熬蔗糖。這么著,兩年前,我們就離開了寧德,回殿州來了?!?p> 郝四叔停了一下,繼續(xù)道:“我們在殿州城租了房子,又在老石頭家定了石碾子榨汁器,正準備找人砌灶時,突然有人就盯上了我們。也不知道是在路上叫人發(fā)現了啊,還是被那個熬糖的東家給告密了!”
郝四嬸道:“那天晚上可嚇死我們了。有十來個蒙面人,闖進我們家里,都是短匕首,向我們殺來……”
郝四嬸沉浸在悲痛而又凄慘的回憶中,不能言說。
郝四叔顫顫巍巍道:“我們在兩個仆人的護衛(wèi)下,帶著三個孩子逃出殿州,一路往西北跑。后來翻閱了武夷山,來到了江西。最后在江西的一個小城發(fā)生惡戰(zhàn),那個刀勐把對方一個領頭的給殺了,情急中,先生和夫人讓刀勐和召巖坎保護我們和三個孩子逃離。他們夫妻就被官府給抓了。”
蘇瀾沉浸在他們敘說的故事中,想象著當時是何等危急!而那夫妻倆首先想到的就是郝四叔一家和兒子小貓以及兩個護衛(wèi)的安全,自動投身牢獄。真是大無畏的獻身精神!
“后來,案子由小城移交到了南昌府,于是我們一路跟著又到了南昌府?!焙滤氖宓?;“再后來,刀勐和召巖坎在南昌使了好多銀錢,雖然保下了先生和夫人的性命,可是卻也沒能出了大獄,事情就這么僵困住了?!?p> 郝四嬸道:“沒法子,我們一家就回了殿州,一貧如洗的刀勐和召巖坎就帶著貓少爺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