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怪孩童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馬車剛進城門,晴芳就被眼前繁華熱鬧的街市吸引住了,這里不同于長安,有許多從番邦而來的胡商,賣的都是些她從來沒見過的稀罕玩意兒。一整條街都是商販叫賣的吆喝聲,各色小吃,胭脂首飾,糖畫泥人的小攤兒到處都是,琳瑯滿目,讓人應接不暇。
“人好多啊。”弄春望著摩肩擦踵的人群,感嘆道,“小姐,咱們躲著點走吧?!?p> “沒事的,我又不是瓷人,還能一碰就碎不成?!鼻绶疾灰詾橐獾卣苏聰[,呼啦一聲展開手里的折扇,大步流星地向人群中走去。
出發(fā)之前,她特意讓弄春額外準備了幾套男裝,兩人扮成出門游學的少年郎,青衣白衫,玉帶抹額,及腰青絲以竹葉簪盤束于腦后,瀟灑倜儻,好不風流,惹得路邊的姑娘們頻頻注目。
二人來到一個面具攤前,晴芳挑中了一個畫著兔子臉的半邊面具。
攤主會意地將面具從掛板上拿下來,遞給她道:“郎君好眼光,要不要戴上試試?”
晴芳接過來,將面具套到頭上,給弄春看了看:“怎么樣,好看嗎?”
弄春笑道:“好看,而且明年剛好是兔年呢。”
“是哎,”晴芳摸了摸肚子,這小家伙應該剛好會在明年春天的時候降生,正是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是個挺有福氣的小春兔,“那就買下來吧?!?p> 弄春拿出掛在腰間的荷包,從中數出十個銅板,遞給老板。剛要把荷包掛回去,一個小乞丐飛快地從她身邊掠過,撞了她一下,回過神來,荷包已經被順走了。
“抓小偷?。 迸黑s忙吆喝起來。
由于集市上人實在太多,又來不及避讓,弄春一邊追一邊被人擠來擠去的,壓根摸不到小乞丐的衣角。眼睜睜看著他借著身材優(yōu)勢在人群中來回穿梭,一溜煙便跑沒了蹤影。
晴芳拉住她,搖搖頭道:“算了,我這還有銀子,不是萬不得已誰會小小年紀的出來偷東西呢,那錢就當送給他了?!?p> “可是小姐……”弄春有些不甘心。
“罷了罷了,就當給肚子里的小家伙積點德吧?!鼻绶寂呐乃氖?。
此次游歷,其實是晴芳背著侯爺偷偷安排的,為了防止被他發(fā)現,她們還故意晚了兩天出門,一路上特意避開大路繞行過來,為的就是給侯爺來個先斬后奏。
當然也是多虧了弄春的美人計,晴芳才從江鶴口里套出了侯爺此行的目的地,她打算先在這里玩兩天,等新鮮勁兒過了再去知州府上找他匯合。
——
此時皇宮內的大殿里,“衛(wèi)垣”正倚在龍椅上,不耐煩地聽著下面的幾個老東西因為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互相爭執(zhí)不休,曹公公在他耳邊輕輕咳了兩聲,以微不可聞的聲音提醒道:“國師大人,差不多可以下朝了?!?p> 聞言,“小皇帝”立馬睜開眼睛,噌地一聲從龍椅上竄起來,一揮龍袍,出聲打斷他們:“行了行了,下次再議,退朝吧。”
說完便跟屁股著了火似的逃離了這里,曹公公向眾人行了禮,轉身快步跟了上去。
“胡鬧,簡直胡鬧!”朗月初脫掉龍袍,掩去障眼法,火冒三丈道:“曹公公,你為什么不知道攔著他點!”
曹公公縮了縮脖子,眼神左右彷徨著,心道這能怪我嗎,我的的確確攔過了啊,不就是沒攔住才去占星樓請您出手的,要不是您當時閉門不見讓我哪來的回哪兒涼快去,事情也不至于發(fā)展成今天這樣啊。
可他又不能直說,只好打哈哈道:“這個嘛這個,其實吧其實,奴才……”
朗月初捏著衛(wèi)垣留給他的親筆信,鼻子都快氣歪了,他不過就是在占星樓閉關了三五天的時間,一出來就收到衛(wèi)垣偷溜出宮還把朝政強行扔給了他的噩耗,這人能不靠譜到這份兒上還真是多虧了安定侯平日里的“教導有方”,不僅如此,這小混蛋現在甚至猖狂到敢讓他做他的替身,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把那群聒噪的老東西劈成兩半嗎。
說到底,千錯萬錯都是安定侯的錯。
與此同時,遠在揚州城知州府內的李渭楓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明明已經到了六月中旬,這么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身上卻突然冒出一股不明的寒意,難不成是家里出了什么狀況?
他放下手中的紫金狼毫筆,轉頭問道:“江鶴,這兩日可有收到府信?”
“暫時沒有,”江鶴道,“一有回信我會立刻呈給您的?!?p> “嗯,再多派些人手,一定要保護好夫人的安全?!崩钗紬鞑环判牡?。
“是……”
江鶴汗顏,來之前侯爺給夫人安排的侍衛(wèi)已經能將侯府圍個水泄不通了,還要再加派一些,這里三層外三層的加起來大概都能繞皇城三圈了,到時候別說刺客,就算是只蒼蠅,只要敢靠近侯府一步估計也會被大卸八塊。
自從夫人懷孕以來,侯爺每日里都神經兮兮的,恨不得自己親自上陣替她生孩子。
江鶴無奈地嘆了口氣,要是被侯爺知道他把他們的行蹤出賣給了弄春,估計他這輩子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一炷香后,衛(wèi)垣帶著沈緒推門而入,沈緒的懷里正抱著一個約有兩尺高的木箱子。
一進門,衛(wèi)垣便興高采烈地招呼道:“愛卿,快來瞧瞧,我在知州家中發(fā)現了什么好東西!”
江鶴幫忙從沈緒手中接過箱子,放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衛(wèi)垣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上面的銀鎖,掀開箱蓋,一股灰塵撲面而來,嗆地他一頓咳嗽。
李渭楓皺眉道:“皇上,您這是翻別人家的府庫去了?”
“咳咳,啰嗦,朕可是得到主人家的允許才去的?!毙』实蹟[擺手不耐煩道,“這個方知州,府庫里全是些亂七八糟不值錢的破爛,挑了半天朕就對這玩意兒還有點興趣?!?p> 他迫不及待地向箱子里探去,隨手翻了翻,里面竟然只放了一些看上去年份已久的卷軸,衛(wèi)垣從中隨意抽出一幅,解了上面的掛繩,拿起來徐徐展開。
兩行龍飛鳳舞的打字映入他們眼簾,原來只是一幅簡單的字帖,衛(wèi)垣有些失望,一旁的沈緒倒是仔細地辨認起了上面的內容,喃喃念出聲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是李太白的詩,只是這也不像是他的字啊,落款是夏侯……晚,”衛(wèi)垣疑惑道,“這是何人?”
李渭楓聞言也跟著抽出一幅,展開看了看,道:“有傳言方知州的老祖宗曾是前朝皇帝李景琛的親兄弟,只是后來因為一些原因改姓為夏侯,我想這個夏侯晚應當就是方知州的那位老祖宗?!?p> 衛(wèi)垣合上卷軸,將其放回原處:“可方知州不是姓方嗎?”
這回是沈緒接了他的話:“據說是因為夏侯晚的發(fā)妻姓方,他們的后代全都隨了母姓?!?p> “為何會隨母性姓?”衛(wèi)垣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般,不斷追問道。這世上鮮少有名門望族會隨母姓,且單以夏侯的身份來看,似乎也不像是個倒插門的。
沈緒道:“這微臣就不清楚了,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吧?!?p> 幾人又就著這個話題往下閑聊了一會兒,很快便到了晌午時分,方知州派人來請他們去前廳用膳,衛(wèi)垣回拒道:“今兒天氣甚好,朕想出去看看,知州事務繁忙,就不麻煩他鋪張了?!?p> 待下人走后,他又轉而吩咐道:“江鶴,你去備馬,朕今天要好好逛逛這傳聞中富甲一方的揚州城?!?p> ——
城郊女媧廟里,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女媧像前,他的身側圍著一群和他差不多的孩子,女媧像前的供桌上則坐著一個相貌和衣著都詭異至極的小男孩兒。
他的眉心處有一顆黃豆大小的紅痣,眼睛生的又圓又大,其中瞳仁卻又小的突兀,兩邊腮上用朱砂粉分別涂了一塊深深的紅暈,嘴巴小而凸,似是由于牙口畸形導致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肚子也圓鼓鼓的,渾身上下堆滿了肥肉,連脖子都快消失了,卻還穿了一身肉色布衫,外面罩著一個巨大的紅肚兜,頭頂一根朝天三股辮,整個人看上去像極了棺材鋪子里扎的紙人娃娃。
小男孩兒一張嘴,果然露出兩排凹凸不齊的黃板牙,上面還有黑乎乎的牙銹,他的聲音尖而高亢:
“有誰再敢像阿南一樣動一些不該有的歪心思,下場便同他一樣,明白了嗎?”
一群小乞丐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每個人口中都念念有詞:“明白了,我是不會背叛您的,福童子,求您賞點吃的給我們吧……”
中間躺在地上快咽氣了的正是福童子口中的“阿南”,也是先前在集市上偷了弄春荷包的的那名小乞丐。他看上去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干凈一些,只是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是血,根本看不出原本五官的樣子。
阿南被他們扔到了女媧廟后的枯井旁,這里經常會有野狗出沒,如果沒人出手相救,他很快就會被野狗分食掉。
家里還有重病的父親等著他把救命的藥帶回去,他還不能死在這里。阿南拼盡全力在地上掙扎著動了動手腳,從嘴里吐出兩塊帶著血的碎銀子,這是他剛剛拼死藏下來的僅剩的一點兒給爹買藥用的救命錢。
他撿了根細長的木棍,借著木棍的支撐從地上艱難爬起,順著小路慢慢往藥材鋪的方向挪去。
今天日頭毒得厲害,曬得他愈發(fā)呼吸困難,也不知蹣跚著走了多久,阿南最終失去意識昏倒在了路邊。
再醒過來的時候,他正躺在一張精致典雅的大床上,一雙溫暖纖細的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你醒啦?”
他眨了眨眼,終于看清了那雙手的主人,是一個身著淡紫紗裙的妙齡姑娘,模樣清麗溫婉,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
阿南心想難道自己已經死了,不然怎么會看到阿娘,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撲到晴芳懷里,嗚嗚地哭了起來:
“娘……是你嗎,娘……”
晴芳被喊得一愣,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不知所措地任由他抱著。
雖說她也是馬上要做娘親的人了,可突然從天而降這么大一個兒子,讓人多少有些難以消化。
可他哭得實在過于傷心,讓晴芳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不由得心中一軟,像小時候哄明遠睡覺那樣,伸出手輕輕拍著阿南的脊背。
弄春托著剛煎好的藥走了進來,見到眼前一幕慌忙出聲呵止道:“快放開我家小姐!”
奈何阿南的哭聲太過響亮,全然蓋過了弄春的聲音,她只好將藥碗擱下,上前強行分開兩人,有些生氣道:“小姐,注意身子?!?p> 晴芳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來了,我哪有那么不經碰啊?!?p> 一個兩個的,不就是懷個孕么,不至于天天緊張兮兮的碰都不讓人碰她吧。
“經不經碰咱可都說了不算,到時候姑爺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這個責任。”弄春叉腰道。
晴芳掐了把她的腰,和她嬉笑道:“喲,從前都是侯爺侯爺地喊,什么時候改口叫姑爺了?”
弄春躲向一旁:“早就改了,只是小姐你沒注意罷了。”
“那個…”被晾在一旁的阿南擦了擦眼淚,逐漸冷靜下來,發(fā)現方才是自己認錯人了,遂出聲問道,“這里是哪里,我…我這是已經死了嗎?你們難道是天上的仙女姐姐嗎?”
晴芳跟弄春對視一眼,“噗嗤”一聲笑道:“我們不是什么仙女姐姐,你暈倒在路邊,是剛剛這位兇巴巴的姑娘救了你?!?p> 雖然弄春嘴上總是叭叭地不饒人,可心腸卻軟得很,看到躺在路邊奄奄一息的阿南,想都沒想就給背回了她們住的客棧,還去外面請了大夫給他處理了傷口。
風月悖論
本篇會稍微聯(lián)動一點點我的另外一本書《晚來風荷》的主人公們的故事,感興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直接在作者介紹的頁面就能看到。 侯爺:剛走了一個朗月初,又來一個沈緒,我看你是故意的。 晴芳:555阿南好可憐,姐姐疼你 某論:555阿南好可憐,我送你去給侯爺當兒子吧 侯爺:?拒絕喜當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