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看著不遠處新建起的樓盤,拎著一大串鑰匙的白蘭地思索了兩秒。
他決定了。
先立個小目標——
再買兩棟樓。
前腳剛邁出一步,后腳他就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
很微弱。
摻雜著風聲又好像是他的幻覺。
秉承著要做個好神獸的原則,他憑著自己的直覺走到了垃圾桶邊。
果然看見了個渾身黑黢黢的小孩兒。
他正啃著一塊兒香蕉皮。
“小朋友,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他不說話。
只是咻的一下躥到了后面的竹林里,探出一雙眼睛,警惕地盯著他。
這孩子老吃香蕉皮也不是個辦法……
還是把他送去警察局吧。
也不知道他從哪里變出了碗米飯,捧在手里,循循善誘
“你出來,我把這個給你吃好不好?”
那孩子還是不說話,但已經(jīng)露了半個身子出來。
說明也還是有用的。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p> “對,就這樣,過來——”
還沒等白蘭地抓住他,手里的飯就被連碗一起搶走了——
然后他又躲進了竹林里。
無語。
是真無語。
這輩子沒這么無語過。
艸,居然有人能從他手里把東西搶走?
要知道,在千萬年前,除了貔貅那只進不出的死貨能從他手里把東西搶走,還就沒誰能干這種事兒?
微風習習,周圍靜得只能聽見此起彼伏的蟬鳴聲。
月光如流水般泄入房間里,斑駁的光影下隱約能看出床上的人臉上的痛苦。光潔的額頭上布滿著密密的細汗,顧曉緊緊咬著嘴唇,臉色慘白,手指狠狠地攥緊床單,嘴中嗚咽著什么,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哭腔。
“不要!”
顧曉一下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警惕地環(huán)顧著四周,在發(fā)現(xiàn)沒有危險后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撥開窗簾,卻看見了樓下的一排整整齊齊的車厘子樹,上面綴著不少泛著鮮紅色的果實。碧綠的藤蔓從院門上一直蜿蜒到樓下,葉子間冒出些紫色的花骨朵,一串一串的,顯得生機十足。
這不是她和媽媽在蘇城時的院子嗎?
剎那間,顧曉腦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她重生了。
一把扯開窗簾,她緊緊盯著放在床頭柜上的鐘。
2005年5月18號凌晨4點20分。
距離前世媽媽在回來的路上出車禍,還有整整一個小時……
顧曉的眼眶紅了一圈,疾步抓起手機,趕緊撥電話,嘴里反復重復著,“來得及的,來得及的,一定來得及的……”
她一定能救媽媽的!
轉身從衣柜里扯了件外套,她急匆匆地朝樓下跑去,嘴唇止不住地顫抖著,心中默默祈求著媽媽能接電話。
但電話那頭熟悉的機械女聲讓顧曉心涼了一大截。
到嘴邊的話也哽在了喉嚨里。
前世她從小跟媽媽相依為命,只有媽媽和爺爺兩個親人。
起初她以為自己的父親去世了。
但后來顧曉才知道,原來媽媽在醫(yī)院生她的時候,她的親生父親江立松居然瞞著所有人在跟別的女人舉辦婚禮。更過分的是,媽媽生產(chǎn)完的第二天就被那個男人和第三者堵在產(chǎn)房里,逼她簽了離婚協(xié)議書,想拿錢買走原本屬于媽媽的婚姻……
媽媽沒哭沒鬧,果斷簽下合同,拿著錢去了京都最好的月子中心,后來出月子后就用剩下的錢做生意,帶著顧曉努力地生活著。
“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p> 顧曉坐在開往機場的計程車上,瘋狂地反復撥著電話,緊張地咬著嘴唇,雙手十指相扣祈禱,“一定趕得上的?!?p> “小姑娘,你很急啊,那我給你抄近道吧?!彼緳C淡淡地瞥了眼后視鏡道。
突然,她在手機的電話簿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傅寒野。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顧曉毫不猶豫地打了過去,根本就不管自己已經(jīng)跟他鬧得有多僵了。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那頭秒接。
清冷中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語氣卻疏離得讓人心頭一顫,“顧小姐,一大早的有什么事?”
沒管他淡漠的語氣,顧曉帶著哭腔激動地懇求道:“阿野,城南機場,你能不能讓城南機場的地勤攔著我媽不要讓她出機場,算我欠你也個人情好不好?幫幫我,好不好?”
她心中忐忑。
一想到前世自己為了渣男撇下了他,顧曉真的很怕傅寒野會拒絕她。
可沒想到這么大的事情,電話那頭連原因都沒問,直接就答應了,傅寒野在顧曉的連聲道謝中沉默了好久才開口,“你……現(xiàn)在在哪里?”
空氣瞬間凝固了。
她從來就沒想到,在那次之后還能跟傅寒野有聯(lián)系,下意識地想逃避,“我在去機場的路上,我再給媽媽打電話試試,先掛了。”
電話那頭的人握著手里已經(jīng)掛斷的電話,嘴角不自覺地下垂。
等趕到時,機場的負責人員帶著幾個地勤在門口等著顧曉,滿臉糾結地看向她,“顧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們已經(jīng)盡力攔著你的母親離開機場,但是,但是她說如果我們再攔著她,她就要告我們非法禁錮,我們沒辦法只能……”
顧曉雙腿一軟,差點兒跪在地上。
5點10分了。
真的來不及了……
她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團,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一滴,一滴,全都落在了手機屏幕上,她咬著嘴唇呢喃著:“為什么?為什么就是打不通呢?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呢?”
凌晨的風吹在身上,其實并沒有多冷。
但顧曉卻覺得自己仿佛掉進了冰窟窿里,渾身上下出奇得冷,冷得讓她連手機都快要抓不穩(wěn)了。
“顧小姐……”
負責人還沒說完,就傅寒野一擺手制止了。
下一秒,顧曉就被一陣溫暖的梔子花香包圍,視線的遮擋讓她有一瞬間恍惚。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但沒了淡淡的沙啞,只剩下少年獨有的疏遠感,“蹲著干什么?阿姨在旁邊等你呢。”
啪——
手機掉在了地上。
顧曉呆愣了兩秒,把頭埋進雙臂,將自己蜷縮在外套里,無聲地抽泣著。
見狀顧媽媽趕緊蹲下將顧曉抱住,輕聲哄著,“來來來,媽媽抱抱,不哭了啊。媽媽不就是晚回來一天嗎?至于這么想媽媽,大清早叫人來接媽媽回家嗎?”
顧曉沒說話。
只是從外套里探出頭,伸手把媽媽抱在了懷里,抱得緊緊的。
緊得讓人有些喘不上氣。
顧媽媽卻察覺到了不對勁,抬眼看向彎腰撿外套的傅寒野,詢問的意味十足。
后者搖搖頭。
他雙手插兜站在一旁,眉宇間的凌厲不怒自威,讓人根本不敢靠近。
司機從不遠處走來,有些驚訝地看向傅寒野,小聲開口提醒道:“少爺,您的扣子扣錯了?!?p> 傅寒野是個很有條理的人。
在平時,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人前出一點兒差錯,更不要提扣子這么點兒的小事了。
聞言,他只是云淡風輕地背過去,將扣子重新扣好,臉上沒一點兒尷尬。
將外套重新披在顧曉身上,他對著顧媽媽說:“凌晨天氣還是有點兒涼,還是送你們先回家吧。”
“好。”
顧媽媽安撫式地輕輕拍了拍顧曉的背,聲音溫柔得跟人前的霸氣女總裁完全就不是一個人,“曉曉,我們先回家,到家再陪媽媽睡一會兒好不好?”
懷里的人這才慢慢松開手,剛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腿麻了。
見狀,傅寒野扣上她身上的外套扣子,一把將人公主抱了起來,長腿一邁直直地就往機場的地下停車場走。
剎那間,顧曉只覺得自己周圍的梔子花香更濃了。
再加上傅寒野身上傳來的溫度,那暖暖的觸感,陌生又熟悉,讓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更像是她一廂情愿的幻覺。
顧媽媽站在后面一臉震驚,轉身看了眼身后的工作人員,嘖了一聲趕緊跟上了,邊走邊跟傅寒野家的司機嘀咕,“這倆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怎么感覺這出了差,回來天都變了?
而此刻正在傅寒野懷里的顧曉并沒有太多的羞怯,反而是更多的愧疚和歉意。
前世要不是她看走眼暗戀渣男,哭著喊著非要跟傅寒野解除娃娃親,讓他在那么多人面前難堪,他們就算不在一起,也不至于想前世那么水火不容……
但是就算這樣丟臉的事情發(fā)生了,傅寒野還是愿意幫她。
顧曉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好像沒有什么話能表達她現(xiàn)在的感受,就像是被人用棉花包著拳頭悶悶地砸了一拳在心窩上。
而看著在自己懷里頭都要低得碰到他手臂的人,傅寒野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兩個人就這么安靜地一路到了車前。
傅寒野將人放下,余光瞥了眼走在身后的顧媽媽,突然靠近顧曉的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篤定道:“你欠我一個人情?!?p> 還沒等顧曉反應過來,人就已經(jīng)鉆進車里。
看了眼手機屏幕上,明晃晃的5點半讓顧曉徹底放心了,臉上緊張的線條都柔和了許多,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轉頭滿心歡喜想看看媽媽,卻在下一秒冷了臉。
今天這個小屁孩兒算是第二個。
“算了,不管他了?!?p> 剛走出小區(qū),白蘭地又折回來了。
“我還真是太善良了,要不是不想回去,我一定找佛祖給我封個觀音做做?!?p> 于是就開始了一場長達七八個小時的拉鋸戰(zhàn)——
“小朋友,你喜歡吃紅燒肉嗎?”
“小朋友,你喜歡喝湯嗎?”
“小朋友,你喜歡吃糖嗎?”
“小朋友……”
在這段時間里,所有他拿出來的東西,無一例外,都被那小屁孩兒搶走了。
無一例外!
不知不覺天都黑了。
“小朋友,你喜歡我嗎?要不要跟……”我回家。
還沒說完,像是條件反射一樣,那小屁孩兒居然連他一起拖進了竹林里——
白蘭地剛準備罵街,就聽到那孩子口齒不清地說著:“xi……喜,hu……歡?!?p> 這孩子喜歡他?
怎么會呢?
不對,我那么人見人愛,怎么沒人喜歡?
天庭那幫老古董可喜歡我了。
對,他喜歡我,喜歡的。
“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他看了眼竹林外的某個角落,眼神冰冷
轉頭朝他笑著點頭。
黑夜里只能看清他潔白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