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刀割

　　孫大牛似乎是在回想，過了一會說道：“那幾夜發(fā)生了很多事情，一開始大家正為孫少爺你慶賀周歲，突然來了幾匹馬。還有人把門口迎客看門的人打了。然后家里閃進一個蒙面的強盜。射了一支箭在前堂的墻壁上。當時大家看了是要敲詐銀兩的書信。開口就是一萬兩白銀！我的親娘，把我們都嚇了個夠嗆。這可是一萬兩吶！老爺和夫人自然是急得不得了。家里哪里有一萬兩嘛！哦，對，還從外面砸進來一只很大的破鑼破鍋。當時我岳父岳母也是束手無策。于是大家一起商量，商量過后就派了我義父孫福往縣衙報案。這縣衙拖拖拉拉，到第二天午后才派了三個人來，一個馬副都頭，兩個衙役。只是糊弄一通就走了。不想這一下惹火了強盜。很快又射進箭來，說老爺膽敢報官罰銀五千兩！這下要敲詐足足一萬五千兩。還扔了一只剝了皮的貓，血呼啦撒的！把大家嚇了個半死。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嗎？我岳父，你外公事情看的極透。見情況說定是有內應，就設計抓住了內鬼鄭六。商量后決定讓縣衙派兵來審內鬼一起抓強盜。我義父冒險突出去搬救兵，想著抓住敲詐的強盜就可以把事情有個了結，不料這下可就出大事了。第二天衙門又是一通糊弄，把鄭六當成了活靶子拉在馬屁股后面。敲詐的強盜竟然光天化日就射殺了鄭六，直接殺人滅口！血是淌了一大灘。這一殺人，大家知道是兇多吉少了。所有人都嚇壞了。老爺仁厚，想著此事不能善了，能救多少就救多少人，就給大家伙發(fā)回典身契，還給了一人二十兩銀子，讓大家一起逃命。但是沒用，強盜守住了進出的通道，把種花的老林一箭射穿了大腿，直接射倒了。又射來了一封信。說是給了銀子就讓大家伙可以自由進出。當時岳父知道已經非常兇險了，身處絕境，再不逃出去，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就商量好了，一些人在前面吸引強盜注意，我和田義，還有趙立，王七，帶著少爺少夫人你姨母和你，一起攀爬竹林后面的懸崖逃命。半夜三更，摸黑爬懸崖，那真是九死一生。田義有些功夫，膽子也大，我也一起出力，終于逃出了山莊。后來好不容易弄來馬車，本以為已經逃出來了，沒想到禍不單行，逃到半路，又遇到變故，我們幾個人在太湖邊遇到了四個攔路搶錢的，本來想給他們錢求得人平安就好了，不想那些歹人起了壞心要欺負少夫人，田義和我一起跟四個強盜拼命。田義和人正在拼命，別的強盜也圍攻田義，少爺為了幫忙，被搶劫的當場殺死，我氣瘋了，拼了命打死了一個強盜，另外一個沒追上讓他跑了。再看時田義已經中了幾刀，最后流血而亡，當時你母親和姨母都在場。當時我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你母親抱著你，帶你姨母。我們想辦法把少爺和田義先埋在了蘆葦叢里。最后好不容易在木瀆住下，不想你母親一路驚嚇，少爺又身故，驚懼，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最后在義莊亡故。我和你姨母帶著你，你當時年幼需要奶娘，你的奶娘你應該是有印象的。后來我義父終于找來了，后來的事情讓你姨母跟你說吧?！睂O大牛一邊說，一邊回想，眼神中不斷閃現(xiàn)震驚，驚恐，無奈，痛苦，可想當時對于他來說是一種什么樣的經歷。這么些年了，回想起來，一幕幕還是清晰的在眼前再現(xiàn)。

　　姨母看明善聽孫大牛講述，一邊聽一邊咬著牙，眼珠子里似乎要噴出火來，生怕他一下受不了。輕輕撫摸他的背。只感覺他整個人在激烈的顫抖，二小姐知道他在忍受何等的苦痛，輕輕地叫著：“力兒，力兒......”

　　姨母見孫大牛講到這里停下來了，也不繼續(xù)往下說，一手撫著明善的背，一只手拉住明善的手，安慰道：“力兒，我們告訴你這些知道你會很痛苦，但是你不要著急，事情已經發(fā)生了，你父母，以及其他家里人的后事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我們活下來了，你也長大了，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安慰。他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能讓盡量多的人可以活下來。他們看你能長大成人，又長的如此俊朗，挺拔，如此孝順長輩，還學業(yè)有成，最近又能學會神箭本領。他們知道了，一定非常高興，欣慰?！?p>　　陳二小姐看明善在努力控制自己情緒，顫抖稍微好一些了。

　　明善站起身來，走到欄桿旁邊。盡量平靜的說道：“姨母，我沒事，您放心。請繼續(xù)講下去。我要知道接下來發(fā)生的所有事情，請不要隱瞞任何細節(jié)。”

　　二小姐知道自己這個外甥看似文弱，實際上是極其內斂剛毅的性格。

　　從小就很少哭，稍微懂事開始，摔跤磕破頭，血流了很多，自己嚇的手忙腳亂，這孩子卻是一聲不哭。反而會安慰自己。

　　讀書練字，要是一個字沒寫好，就會咬牙苦練。一個人坐在悶熱的房間里。練得汗流浹背。也要練好練完。

　　從沒聽他對自己訴苦過，頂多就是小時候會一聲不吭的依偎在自己身上。那時候看到他這么小卻如此堅強，自己不知道偷偷流過幾次眼淚。

　　后來發(fā)現(xiàn)，可能是孫福，大牛和自己聊天的時候不小心。他聽到了一些。漸漸知道母親姨母的區(qū)別。

　　這孩子從小心思就很重。漸漸性格越發(fā)的內向。話也很少。這么多年以來，他內心有諸多的疑問，但是卻一直忍著，從沒有一句相問的話。

　　這次孫福伯去世，他已經連著哭了多次了。把內心壓抑了的疑問和情緒都給引爆了出來。他既然已經問了，那一定是要知道全部的。

　　也是想到了這些所以昨天大牛一說，今天才自己親自來和明善說明這些事情。既讓他了解的全面清楚，也可以在旁邊安慰他。力兒對她來說就是自己的孩子。

　　“姨母知道你的脾氣，你既然問了，就是要知道全部，我會毫無保留的告訴你。”二小姐繼續(xù)說道：“原本逃出來前，你爺爺交了封信給田義，后來路上下大雨馬車掉河里，信濕透爛了，字跡辨不清。沒有辦法，那時候開始我和大牛就流落在木瀆鎮(zhèn)上，好歹是給你找了奶娘，有了一個落腳的地。一直挨日子，快有五個月的時候，在街上遇到了到處找我們的孫福伯。當時我年紀尚小，大牛又是個粗人，你孫福伯來了以后日子就好過了不少。有他忙里忙外的主事。終于穩(wěn)定了。但是你孫福伯的到來也帶來了晴天霹靂的消息。所有梅湖山莊的人都死了，敲詐的強盜把所有家產勒索干凈，拿到錢后竟然喪心病狂放火燒了山莊殺人滅口。孫福伯被箭射倒在池塘里僥幸逃了一條性命。最后逃到木瀆找到了我們。”

　　“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誰？”明善用異常平靜的口吻問道。

　　“敲詐的書信里寫的是黑虎幫，后來孫福伯查下來卻不是，真正的兇手是清蘭縣當時的縣令邱文同，勾結了縣里的兩個都頭，只知道其中一個會射箭的都頭姓胡，一個馬副都頭，都只知道姓不知道名字，還有四五個衙役。這伙人假冒黑虎幫之名，敲詐搶劫治下的百姓，凡是有點資財?shù)?，成為他們目標的有好多戶。孫福伯后來回去打聽過一次，因為不敢過多打聽，怕被賊人察覺。我們既不敢報官，也不敢盲目的去做什么，只得想辦法躲藏起來。所以一直瞞著。為的是保護好力兒你和我們逃出來的幾個。后來孫福伯和大牛也側面打聽過一些消息，當時的縣令已經高升到州里做官了，胡馬都頭還在清蘭縣里。你孫福伯一直不愿意你知道這些，也是為了保護你?！?p>　　“我明白?！泵魃朴靡环N可怕的平靜仔細聽著姨媽的敘述。記住了每一個字：“你放心姨媽，我現(xiàn)在不會去報仇的。我需要仔細考慮清楚一些事情?！?p>　　姨媽聽在耳朵里，看著明善如此平靜，心里反而有一種強烈的不安。知道這個外甥的性格是內斂的。他一直在努力做讓自己親人放心的人，每件事都力爭完美。但這個性格如果用在仇人身上會怎么樣，她不清楚。能感受到的是一種毛骨悚然的不安和心悸。但隨之一種不由自主為明善擔憂的感情充滿了她的胸腔。拉著明善的手說道：“力兒，以后你有什么事要告訴姨媽。姨媽永遠是你最親的人，你明白嗎？”

　　“姨母，姨父，梅花山莊是我的出生地，具體位置在哪里？”

　　孫大牛詳細的講述了梅湖山莊的位置，布局，景致。聽著確實是一處宜居之所。

　　“我明白了，多謝姨父姨母。”

　　明善看著姨媽關切的目光，輕輕地點頭。走到圍欄邊望著遠處天空，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