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炎找到了那家餛飩攤子,此時攤主的生意也是紅火,沒有空桌子,祝炎只能和人拼桌,要了碗餛飩。
坐在祝炎旁邊的是個穿著白色馬褂,敞著懷的年輕人,從祝炎坐下開始,他總是不自覺地瞄祝炎幾眼,身子變得緊繃,吃餛飩的速度轉(zhuǎn)成了喝湯。
說實話,祝炎的氣場并沒有嚇人到誰都退避三舍的地步。
但這位兄弟經(jīng)歷過碼頭幫派那個冰冷得讓人發(fā)寒的打手的“表演”洗禮后,對祝炎這類一看就不好惹又面無表情的人,警惕性簡直達(dá)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只能說,祝炎是“受人連累”。
攤主給祝炎端來餛飩的時候,正好年輕人飛快吃完了餛飩,低著頭,埋著臉要走人。
攤主喊起來:“客官,您還沒給錢嘞!”
年輕人下意識打個哆嗦,又看見祝炎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嗨,別說,年輕人更怕了,付錢的姿態(tài)有著交保護(hù)費的感覺。
攤主把錢收進(jìn)口袋:“奇怪的人……”
他回過神對祝炎道:“客官慢用?!?p> 祝炎淡定地吃著餛飩,在確定那個年輕人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后,祝炎就沒管他了,剛才看他也只是因為那攤主是端著餛飩喊的,小伙子不付錢自己的餛飩就還在攤主手上。
得,交保護(hù)費又成了給贖金了。
祝炎最近怎么就遇上這種習(xí)慣自我攻略的人呢?
這餛飩的風(fēng)味算是祝炎吃過最合心意的,可惜小本生意也不能開個連鎖。
現(xiàn)在的人,故土難離,強行讓人把攤子開到望江去,反而可能會失了味道。
不就是個口腹之欲嘛……
祝炎去問了攤主的手藝何來,攤主也是有些靈通,直言是家傳,在彩陽城做生意還是不錯的。
不就是個口腹之欲嘛……
祝炎表達(dá)了希望餛飩攤做大做強的意愿后就離開了。
留攤主一個人嘀咕:“今天遇到一個怪人,又得到一個挑剔食客的認(rèn)可,還行還行?!?p> 祝炎表示又是一個以貌取人的家伙,他挑剔嗎?
好像是有點……
回到往客齋,人群已經(jīng)四散開。
還是有棋迷在討論剛才那個擊敗了彩陽棋圣的人到底是不是如今的九州棋圣韓不悔。
有人反駁的依據(jù)是以韓不悔之名,沒必要特意跑來和彩陽棋圣下一局棋。
這也是委屈的彩陽棋圣的疑問。
有人則說,就不能韓不悔來彩陽散心,一時技癢?
韓不悔也是露過臉的,剛才的圍觀人群中,覺得他有些眼熟,才引得分歧,也就是韓不悔來去如風(fēng),不然可能會被人拉著問是不是韓不悔。
祝炎感覺棋瞎子和原來不一樣了。
如果說原來的棋瞎子是他看不見世界,世界也看不透他,那么雖然現(xiàn)在的棋瞎子依舊看不見世界,但他為世界將自身的防護(hù)打開了條縫隙,接觸到陽光雨露。
祝炎回往客齋的路上就起了小雨,他也不在意,夏雨總是這般急促,沾濕了的衣物轉(zhuǎn)瞬又干燥,達(dá)成了微妙的平衡。
他玩了一會,就任由雨水打濕衣服了,反正距離不遠(yuǎn),或者說,剛剛好。
此時棋瞎子正出神地聆聽著愈下愈大的急雨,聽雨水敲擊瓦片,水流淌在青石路面,帶著雨水的鞋子踩在干燥的地板上,起了煙火氣。
等祝炎走到棋瞎子身旁時,棋瞎子睜開那雙無神的眼睛:“小兄弟回來了?”
“我似乎錯過了什么?!?p> 棋瞎子看不見,自己站著坐著都可以,祝炎勾了把椅子,就坐在了棋瞎子旁。
“小兄弟離開后,我又遇上了一個有趣的人?!?p> “又是和棋有關(guān)吧?!?p> 棋瞎子一愣:“小兄弟夠敏銳的呀,也對,我這種為棋成癡的家伙,除了棋,也不剩什么了……還未問小兄弟的姓名?”
“祝炎?!?p> “這個名字我最近可是時有耳聞,不過這與現(xiàn)在的我倆無關(guān)?!?p> 祝炎看著棋瞎子,這個人,算是徹底活通透了。
“祝兄弟聽過任俠其人嗎?”
棋瞎子問得坦坦蕩蕩,自是一番超然豁達(dá)。
“一些書里提到過他的生平?!?p> 祝炎沒什么好奇心,棋瞎子問,他就答唄,反正看棋瞎子這人挺順眼。
“書上怎么說?”
“年少成名,毀于一敗,有的書偏激些,就把他說成姓葉的那種不自量力的人,有的書,則用以闡述好人只須做一件壞事,可能便不再是好人了?!?p> 祝炎說得詳細(xì),棋瞎子來了興致。
“姓葉的如何不自量力了?他們不是最會‘審時度勢’了?”
祝炎拈了塊路上買的糕點,剩下的往棋瞎子那兒一推,他知道棋瞎子的眼睛看得見和看不見基本沒差:
“不自量力,以為原地踏步就一直是那個力壓群雄的九州。”
棋瞎子也不客氣,話在興頭,直把糕點做棋子:
“這話挺在理,那祝兄弟覺得說什么好人壞人的那些話對不對?”
“有的人可以在一些人眼里一直是好人,也可以在一些人眼里一直是壞人。”
祝炎無所謂好人壞人,只有好人才在意好人壞人。
棋瞎子笑著點頭:“祝兄弟說話通透,那任俠在你的眼里怎么樣呢?”
他似乎真的因為和韓不悔的一番交談,有些放下了,等待祝炎的回答時也不顯緊張。
祝炎的回答則有些無情:“勝就是勝,敗就是敗,一次棋盤上的勝利,收不回燕云,同理,一次棋圣之?dāng)?,也改變不了家國仇恨?!?p> 棋瞎子氣樂了,因為祝炎這話總給人下棋無用的感覺。
“祝兄弟這話不要再和我等棋迷說,不然瘋魔起來,是要和你斗一斗的?!?p> “若是能出個打得過我的人,也是正好。”
“合著祝兄弟是個武人?”棋瞎子有些驚奇,總算知道這事其實有點文武之爭的意思。
“不文不武。”
“祝兄弟是論心中傾向?”
“亦是造詣?!?p> “還真是夠狂妄的,但是這話聽得痛快?!?p> 棋瞎子哈哈大笑起來,往客齋此時也不算安靜,沒引得多少人注意。
祝炎面色從容,實話實說怎么就狂妄了?
論武,在座的一起上都打不過我。
論文,額,確實沒寫什么東西。
現(xiàn)場來一篇?麻煩。
眾所周知,祝炎討厭麻煩。
棋瞎子笑夠了,道:“我問直接點,祝兄弟,你不喜任俠嗎?”
祝炎回道:“沒什么喜與不喜,他能下那一盤棋,就是不可多得的人了?!?p> 九州總是被他們的英雄保護(hù)得很好。
前朝出了差子,岳寄寒發(fā)了力。
九州落了后,黎明狠了心堆科技。
燕云等在那里,一個任俠以棋為刀,義之所至,敢有不從?
任俠有能力,有心氣,以年少意氣與銀鄉(xiāng)那個快成了人精,至今還活躍在棋壇的棋圣一戰(zhàn),已是不可多得。
棋瞎子的反應(yīng)只是微微一笑:“有祝兄弟一句認(rèn)可,那任俠估計會很開心?!?p> 他又道:“如今的九州棋圣韓不悔與銀鄉(xiāng)的那個老不……老人家在不久之后應(yīng)有一戰(zhàn)?!?p> “沒有宣揚?”
“應(yīng)該很快就天下皆知了,咱們的黎明可不是性子軟的?!?p> “你對韓不悔有信心?”
祝炎的問,總給人陳述的感覺。
棋瞎子反問:“祝兄弟對那個戰(zhàn)勝彩陽棋圣的人怎么看?”
“我對棋道了解不多,但他單在棋盤上表現(xiàn)出的謀略應(yīng)該世間少有。”
“這樣一來,我對韓不悔更有信心了?!?p> “韓不悔來找你是應(yīng)有之理?!?p> 棋瞎子反應(yīng)過來祝炎是看穿自己的身份了,也對,雖然自己沒什么穿幫的表現(xiàn),但祝炎不是一般人,何況自己話里話外就是個任俠?
“沒想到這事成了個傳承?!逼逑棺佑行└锌?p> “這事還會成為九州棋圣的定事,堂堂棋圣,何懼小小的銀鄉(xiāng)?!?p> 祝炎這話是豪邁的,可人是平靜且面無表情的,然后偏生給人理所當(dāng)然的感覺。
“說得好,小小銀鄉(xiāng),又有何懼?祝兄弟,咱們手談一局?”
棋瞎子想著,韓不悔回來之前,自己是不是要練練手?
“我對下棋無意?!?p> 屋外雨聲漸息,祝炎去了樓上,把糕點都留給了棋瞎子,這糕點沒餛飩好吃。
棋瞎子一笑:“可惜可惜?!?p> 不知道是可惜什么……
……
話說燕頗和高明去了彩陽城南武館聚集的那塊地兒,燕頗先是問了位老丈各家武館都教些什么。
燕頗正好問對了人,老丈對各家武館拿手好戲如數(shù)家珍,最后直要領(lǐng)著燕頗和高明兩人去一家叫洛家武館的地方,因為那是老丈家的武館。
燕頗被老丈領(lǐng)著,心中腹議,這地方真是隨便拉個人都是開武館的。
據(jù)老丈所說,這洛家武館教一門落風(fēng)拳,乃是洛家先輩所創(chuàng)的拳法,飄逸而兼有凌厲。
盛情難卻,兩人還是進(jìn)了洛家武館。
老丈之所以那么熱情,就是看出來燕頗和高明都不簡單,起了結(jié)交的心思,到老丈的歲數(shù),也不能說是結(jié)交,只能說是欣賞后輩。
落風(fēng)拳那些核心的東西自然不能外泄,但兩人也可以觀摩武館的教學(xué)。
燕頗和高明都是和傅伯學(xué)過撼山拳的,不自覺就把落風(fēng)拳和撼山拳,洛家武館的教學(xué)和傅伯的教學(xué)對比起來。
雖說比起洛家武館,傅伯教東西不必忌諱外泄拳法什么的,這讓兩者不好比較,但是那位師傅打起的落風(fēng)拳,在燕頗這個武學(xué)世家出身的少爺看來,還真就比不上撼山拳。
高明對燕頗說道:“撼山拳好像真的很強。”
在人家武館,老丈又在一旁,不好直言撼山拳比人家落風(fēng)拳要強。
“那是,你以為絕學(xué)是什么?老大讓傅伯傳授撼山拳可是大出血,我家老爺子知道這事還特意給我傳了話,我要是學(xué)不好,就回家娶媳婦,太可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