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連長在大廳掃視了一會,而后轉身出了去,此時外面的味道可比里面的味道強多了,留下燕頗和其他人在里面面容苦澀地檢查。
李春來部下那個領頭的也跟了出來,似是認識郝學,苦笑著說:
“郝連長,你們這不地道啊,來之前可沒說是這般場景,到頭來一群人凈收尸了?!?p> 郝連長長吐了一口氣,神色迅速輕松下來,道:
“可不是嘛,我們那祝炎回來也不說話,倒頭就睡,那葉染紅的話也不能全信,可不是我們不地道,我們事先也不知道這可比葉染紅說的……解氣多了。”
“有這么個人在你那兒,偷著樂吧你,可勁給我裝?!?p> 通貨膨脹時錢一把一把花,如今亂世,人命則要輕賤得多,他們的戰(zhàn)友死了那么多,他們卻不能一味沉浸于悲傷。
只能盡力安逝者魂,記住那些曾鮮活的面孔,埋藏在心底,等哪天自己死時看走馬燈時,也能有些東西……他們已然習慣于此。
至于山匪,也許從這群家伙殺了那些兵的時候,在他們眼里,這群家伙已經不算人了。
“就是死了還得惡心我們一下?!闭自谀抢锊榭茨莻€手持九環(huán)大環(huán)刀的尸體的燕頗如此腹議。
至于人都是祝炎殺的?想想祝炎那副狼人的樣子,燕頗打了個哆嗦,那也都是這幫匪徒的錯。
一番搜索檢查后,燕頗來到郝學身前,道:
“連長,都是一刀致命。”語氣頗有幾分不可思議。
郝學瞇了瞇眼睛,沉吟一聲,道:
“一會讓兄弟們集合吧,這地方也沒啥好看的,一起回家吧……”
“是。”燕頗也肅然起來,壓下心中的震驚。
兩方人馬各自集結后,便在大路上分道揚鑣。郝學和燕頗帶著人,活人和死人,一起回了望江城。
郝學囑咐人親自去給老劉他們家里說明情況,家里沒人的部隊給好好安排,又說了撫恤金的事,便去找佛爺報告了。
燕頗來到了祝炎的宿舍,輕手輕腳開了門,見他還睡著,便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出神。
“老劉他們都帶回來了?”
燕頗心里一驚,便看見祝炎已經睜開眼看著他了,眼中倒是清明,被這雙眼睛看著,燕頗無端有些驚悸。
“你沒睡?。苦?,一個不少,你應該留下了什么驅獸的東西吧?”
“你進來的時候醒了?!?p> 燕頗一時間有些尷尬。
“燕頗,幫我跟跟胡逸醫(yī)生說我真的沒事了,隨便給我編個活讓他放過我吧,嗯,老劉他們家人我還是蠻熟悉的?!?p> 祝炎認真地暗示著說道。
燕頗有些哭笑不得,連帶著剛才那股子莫名的感覺也被沖散了。
“你看你這樣像沒事人么?我倒覺得胡醫(yī)生干得漂亮,你是不知道昨天你有多虎,況且我們又不是人少到非動用你這病患?!?p> 祝炎瞇了瞇眼睛,平靜道:“你信我能起來把你撂倒不?”
“信,當然信?!毖囝H急忙說道,生怕說慢了祝炎就付出行動,到時候胡醫(yī)生得把自己活剝嘍。
當然這話完全沒有敷衍的意思,看完山客寨后,他已經完全明白祝炎就是個牲口。
祝炎擺出一副有些遺憾的神色,無奈地嘆了口氣。
“要不你再休息會吧,我忙我的去?!毖囝H說著看了一眼門口,生怕突然出現(xiàn)一只把祝煞星逼成這樣的胡醫(yī)生。
祝炎看了燕頗一眼,道:“想問什么就問,我這睡不著。”隨即頓了頓,補充道:“胡醫(yī)生剛走沒多久。”
“那就好。”燕頗下意識出了口氣,結果就見祝炎瞪著死魚眼看他。
“整的跟你不憷他一樣?!毖囝H小聲嘀咕。
祝炎不理他。
“那我問了昂,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山客寨都沒活人了。”
“誒,胡醫(yī)生來了?!弊Q淄蝗粊砹诉@么一句。
燕頗連忙回頭,卻看見門口空蕩蕩的,隨即轉頭無語地看著祝炎。
祝炎平靜地說道:
“你看,這種情況下你的動作明顯比平時快,所以有時人能做出看上去遠超能力的事,當然,我也是有那么點天賦的?!?p> 燕頗……燕頗表示這歪理無法反駁,總感覺最后一句才是真的。
“你就蒙我吧!”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p> 祝炎倒是沒什么表情變化。
燕頗無奈一笑,怎么感覺這人回來以后更惡劣了。
“行了,你還是老老實實養(yǎng)傷吧,我明天再來看你?!?p> 祝炎對燕頗擺了擺手,閉上了眼睛。
燕頗搖了搖頭,出了宿舍,輕輕地帶上門。
這邊祝炎則無聊地回想起所知道的歷史和現(xiàn)狀:
他所處地界乃九州曲水省望江城,九州歷經分分合合幾千年,如今仍可說是一統(tǒng)時期。
然九州經閉關鎖國后發(fā)展滯后,如今九州沃土被他國覬覦,國內革命變法圖強,軍閥割據(jù),正是風雨飄搖之際。
所謂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在第一次局部戰(zhàn)爭打醒了九州國人后,天降猛人,新舊政權迅速更迭,快得不像樣子。
不過這當然是比起曾經那些王朝步步衰落,一敗再敗而亡,百十年衰落的周期來說算短。九州前任政權,只敗了一次,還沒怎么“賣國求榮”呢,十幾年就被一擼到底。
由此在百姓中口口相傳著許多陰謀論,甚至是妖魔論,無他,這國亡得忒快了,雖說最后傳得面目全非,但是妖魔之流,九州應該是確有。
太平年間就有人誤入深山,見巨蛇身粗如屋,頭角崢嶸,也不知怎么蛇口逃脫,一眾青壯不信邪,進了山,帶回來一張巨大的蛇蛻。
“妖怪者,蓋精氣之依物者也。氣亂于中,物變于外,形神氣質,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雖消息升降,化動萬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論矣?!?p> 然似是要成氣候甚為困難,所以也只在深山大澤,古墓空城中可見。
少有妖魔鬼怪靈精,僵尸之流作怪于人煙鼎盛之地,其中命魂化鬼,害命于人,更是少見。
因而值此九州飄雨之際,縱有怪事,也大多是妖魔惡不過人心。對于作亂妖魔與禍亂野心之輩,九州共誅之!
但妖魔的存在并未公諸于世,祝炎之所以知曉,則是因為和妖魔之秘同樣嚴密且也常有傳聞的隱世氏族。
言至于此,就不得不提佛爺張啟山了。
佛爺出身一支古久張姓氏族的分支,該分支據(jù)說是祖上因違背族內通婚之規(guī)被驅逐,而主族一脈身負麒麟紋身,佛爺那一支則只能紋上窮奇。
麒麟,窮奇,據(jù)考為九州古時異獸,神威莫測,因前人數(shù)次遍尋山川而無果,隨以為滅絕或記載杜撰。
祝炎心想,此前人甚為嚴謹,頗有圣人周游于亂世之風采。
因得局部戰(zhàn)爭,這一支只能從北方南遷,一路坎坷,終于定居于望江,佛爺也起勢于此,挑起族中大梁。
祝炎的母親便是出身于這個張家,早年一見祝父誤終身,脫離了氏族,后祝父于祝炎幼時去世,祝母憑著祝父留下的錢財生意和人脈,獨自守著祝炎長大,也不算太艱辛。
然國有恙,家難存。
戰(zhàn)火一起,祝母因為也算是佛爺父親不知多遠的姐妹,多年來與族中也未斷了聯(lián)系,便隨著張家一路流離。
因本就身體不好,加上車馬勞頓,到了望江城沒多久就病逝了。
祝母去世后,祝家僅存祝炎和老仆幾人,但終歸有些家底,家中生意也盡力轉移到了望江城,也因為佛爺原先照拂過祝家,祝炎平安長成。
那天在管家傅伯不舍的目光下,少年挺拔的背影在陽光下漸行漸遠,并未回頭,從了軍。
可能張家血脈是真的有點東西,待死神一來,祝炎身體里那本來稀薄無比的血脈竟朝著曾經那頭名為祝炎的燭龍的方向一去不回,成就了這般非人的身體素質。
當然,他不是原先的祝炎,肯定還會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往小了說,他用血液驅逐野獸;往大了說,看官可知屠龍如何?
當然,對于這小小真靈來說,后者此時又很遠了。
但這家伙卻毫不在乎這些事,也許活得久的人都這尿性?
言歸正傳,祝炎在宿舍一連住了好幾天后,終于“忍無可忍”,一臉嚴肅地跟胡醫(yī)生說:
“我要回家養(yǎng)著。”
胡醫(yī)生這幾天也發(fā)現(xiàn)祝炎確實不可用常理看待,傷口恢復極為迅速,也因為原來沒打麻醉給縫了那么多針的愧疚,也就放過祝炎了。
隨后胡醫(yī)生還沒來得及叫人幫他收拾一下送回家,就目瞪口呆地看著祝炎利落地穿好衣服,背好一把黑中帶紅的橫刀,雖然還是表情冷淡,但語氣比平常緩和地招呼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出門去了。
“我很可怕嗎?”胡醫(yī)生歪了歪頭,問旁邊的護士道。
“可能是他嫌一直躺著太無聊了吧?!?p> “好吧,肯定是這樣?!???????)?
祝炎沒有直接出軍營,而是先去馬場接他帶回來的那匹馬。
去的路上,祝炎現(xiàn)給它取了個名字,祝三火,一聽就是認(極)真(為)想(敷)過(衍)。
祝炎把手放在祝三火馬頸上,聽著養(yǎng)馬的飼養(yǎng)員訴說這家伙把一個愣頭小子踢得差點背過氣的英勇事跡。
末了飼養(yǎng)員還說不用賠償,是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有些馬還真不是一般人能碰的。
就祝炎養(yǎng)傷這幾天,他的“兇名”已經傳遍了軍營,連帶著祝三火都有些出名了。
這等絕世兇人的馬能一般么?飼養(yǎng)員心中這樣想。
隨后,飼養(yǎng)員幫著把祝三火牽出馬場,祝炎也沒有拒絕。
極其稀罕祝三火的飼養(yǎng)員送了一段就得回去了。
“祝炎!等會我!”
祝炎牽著馬正欲出軍營,就聽見后方傳來一陣叫喊?;仡^一看,只見燕頗那家伙迎面跑來。
迎著祝炎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燕頗有些手忙腳亂地停了腳步,正色道:
“我是想念余媽的手藝了,特地請了假,正巧跟你一塊。”
語氣誠懇,話語假得很。
“走吧?!弊Q孜⑽⑻Ц呙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燕頗一邊跟著一邊嘀咕:“你帶著傷走那么快做什么?也想余媽的菜了?”
祝炎不理會他,他卻說個不停。夕陽下,兩個年輕人的影子越拉越長。
“大丈夫生于亂世,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
臨淵望
“妖怪者,蓋精氣之依物者也。氣亂于中,物變于外,形神氣質,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雖消息升降,化動萬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論矣?!背鲎詵|晉文人干寶《搜神記》 妖,異于常態(tài)即為妖。 魔,心存惡念即成魔。 鬼,超出人常即化鬼。 怪,因果不接即稱怪。 水太深,就不寫群魔亂舞了。 這一章挺有誠意了,祝炎叩著刀鞘:“有推薦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