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嗶啵炸響，龜殼之上迅速顯現(xiàn)出裂紋。
牛輔精神一震，連忙催促巫漢去看有何寓意。
那名巫漢立即停止跳動，三步并作兩步走來到火盆前，拿起木夾，從尚在燃燒的火焰中取出龜殼，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空地上，撲下身子，仔細(xì)觀看龜殼灼燒后留下的紋路。
牛輔見巫漢緊皺眉頭，半晌仍不出聲，心中不由大急，愈發(fā)惴惴不安。想要喝問，又恐沖撞神靈，只能屏氣凝神，將手中馬鞭緊緊捏住，在手心中握出深深勒痕。
許久，那名巫漢方才抬起頭來，一臉喜色，對著牛輔拜倒在地：“恭喜將軍。此乃逢兇化吉之兆！”
扭頭撿起那片仍然滾燙的龜殼，不顧疼痛地捧到牛輔面前：“將軍請看，中間一道深深的豎紋，本是大兇之兆，主血光之災(zāi)。與太師遇難、郿塢逢兇相吻合。本來這道裂痕足以妨主，但是裂痕最后又分了兩道岔，一道細(xì)淺，一道粗長，這卻是枯木逢春之兆了。細(xì)淺的寓意將軍以董越為替身，代為受劫，如今將軍劫數(shù)盡消。粗長的代表苦盡甘來，定能傳承太師衣缽，貴不可言?！?p> “唔。我就說天不會絕我！果然，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哈哈?！迸］o抓耳撓腮，愁容漸去，繼而爽朗大笑，封官許愿。“若我能撥亂反正，必以爾為太史令！”
等巫漢口頭謝恩后，牛輔接著臉色一肅，“并州逆黨朝夕將至，你在幫我卜算誰能取勝?！?p> 巫漢瞅瞅放在房間墻角處的刑具，心存畏懼的沒有將一日不能兩次卜的祖訓(xùn)說出口，暗道僥幸還好早有準(zhǔn)備，從身邊小木箱中找出提前準(zhǔn)備好的一塊龜殼，又開始裝模作樣的卜筮起來。
巫漢出身卜算世家，祖祖輩輩傳習(xí)這門手藝。在燃燒龜殼卜算吉兇的無數(shù)次經(jīng)歷中，總結(jié)傳承了許多竅門，已經(jīng)可以做到提前在龜殼上做好手腳，想吉便吉，要兇便兇，再加上善于察言觀色，可以摸清求神者的心理，十次便有九次應(yīng)驗。因此，也在涼州積攢了偌大的名聲。
牛輔微賤時就深信不疑，人生最關(guān)鍵的一次選擇——做董卓女婿也是卜筮得吉。從此平步青云，愈發(fā)篤信。巫漢也就成為了牛輔專用的神卜，常年伴隨左右。巫漢因此成為了牛輔軍中極為得用之人，不僅牛輔帳下大小軍官都頗給幾分面子，連董璜、段煨等中郎將也語帶恭敬。
唯有粗鄙不堪的董越，歷來對鬼神之事嗤之以鼻，連帶著對巫漢不假顏色。他還記得在關(guān)東反抗董卓之時，董卓為避鋒芒遷都長安。孫堅小兒緊追不舍，太師本想以牛輔、董越進攻孫堅，牛輔面有猶疑，便求巫問卜。
巫漢心領(lǐng)神會，一番卜筮后，卜得一個兇兆，便對牛輔說這是敗師喪旅的大兇之兆。牛輔本來就心存畏懼，聽到這話更是不敢出兵，直接推脫了。董越本想借機立功，沒想到牛輔如此膽小，他不敢向牛輔發(fā)火，卻把怒意全都撒在了巫漢身上。
狠狠抽了巫漢幾十鞭子，令他身上血痕累累。若不是最后牛輔開口將巫漢保下，說不定巫漢就得長期臥床不起。
董卓臭罵了不爭氣的女婿牛輔一頓，便也輕輕放過，另行委派胡軫、呂布率兵進攻，結(jié)果大敗虧輸，幾乎全軍覆沒，連胡軫帳下的都督華雄都被斬落。這一次之后，牛輔更加相信巫漢神算。而董越則多次揚言巫漢烏鴉嘴，早晚了結(jié)了這個晦氣的小人。
事情一度傳到了董卓耳中，若沒有牛輔力保，巫漢幾乎就要喪命。鞭傷未好，又添新仇。巫漢將董越狠狠記在心中，一直等待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數(shù)日前，董越僅帶數(shù)名親信，行色匆匆趕到了陜縣。
當(dāng)時，牛輔正在飲酒作樂，數(shù)名校尉陪坐在側(cè)，巫漢也有幸敬陪末席。董越不等通傳，便火急火燎的走上大堂，兩手將擋在身前的舞女撥弄到一邊，由于力氣太大，幾女全都跌倒在地，滿堂靡靡之音戛然而止。
董越來到牛輔身前，滿面怒容：“牛輔！天都要塌下來了，你還在這里胡作非為？”
牛輔笑臉岑岑：“董將軍，天塌下來了自有高個子頂著！長安有太師，關(guān)東有李傕郭汜，我等但高枕無憂！快來入席，且飲酒，慢慢說。”
董越怒極，伸腳將身前的矮幾踢翻，菜湯濺了牛輔一身，場面頓時冷了下來。董越冷冰冰道：“牛將軍吃醉了，你們都退下！”
眾人看向牛輔，牛輔也一臉冰冷的盯著董越，擺擺手，眾人如蒙大赦，當(dāng)即作鳥獸散。巫漢走在最后，腦中一個機靈，關(guān)門時留了一道縫隙，悄悄躲在房外偷聽。
董越從懷中掏出一道帛書遞給牛輔，“看看吧，醒醒酒。”
牛輔滿臉怒意接過，想看看董越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剛剛掃了一眼，就臉色突變，跌坐在地上，打碎了諸多碟碗。
“這可當(dāng)真？太師竟然遇害了！”牛輔聲音顫抖。
“應(yīng)當(dāng)并非虛言，否則太容易戳穿了。牛輔，你打算怎么辦？”
牛輔還沉浸在這個驚天霹靂中，腦?；艁y六神無主，當(dāng)即把董越當(dāng)成了救命稻草，嗚咽問道：“我心中亂極，還請董兄救我。”
董越嫌惡地看著坐在地上流著眼淚的牛輔，心中痛罵董卓怎么挑了個這么不中用的女婿，昂然說道：“從詔書所言，我等皆可赦，唯有你牛輔不得赦。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反了他。既是求活，也是為太師報仇。太師對我董越恩重如山，我又怎能背信棄義去做朝廷的鷹犬?！?p> 見牛輔逐漸停止了哭泣，董越繼續(xù)說道：“太師能以三千兵馬入雒，你我也能帶兵入長安?，F(xiàn)在李傕等人遠(yuǎn)在關(guān)東，應(yīng)當(dāng)抓緊召回，集合你我三部兵馬，再聯(lián)絡(luò)段煨、樊稠等部，共計十萬之眾，以清君側(cè)之名舉兵向西，不難成就大業(yè)。小弟駐地黽池更近關(guān)東，還請牛兄點齊兵馬暫至黽池，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巫漢在門外聽到只言片語，暫時按下初聞董卓遇害的驚濤駭浪，冷笑道：“董越，借爾人頭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