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有意為難
宋秋到底沒敢在臨行前一刻才喚醒媱嫦。
未時四刻她便來到白蘋閣，還帶著些脂粉和徐瑋領回來的長劍。
媱嫦睡得并不踏實，宋秋才推開門，脖頸上已多了把冰冷刀鋒。
她連動都不敢動，顫著聲音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自報家門：“大、大人，是我，我是宋秋，你、你該、該起身了……”
冷汗瞬間便打濕了宋秋的衣衫，她不懂武，卻感覺得到刀鋒的冰涼。
但凡媱嫦的刀沒有停頓，她現(xiàn)下也說不出話來了。
媱嫦瞧清了她的模樣，收刀回鞘，她輕蹙著眉頭道：“以后別悄聲進來，聽著心虛?！?p> 這種小耗子似的腳步聲，聽在媱嫦耳中就是刺殺的暗號，倒不如地動山搖的跑進來，哪怕被吵醒，心也是安的。
宋秋轉(zhuǎn)回身，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大人，我當真沒料到你竟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程聿平素喜靜，她早習慣了去哪兒都是悄悄地。
雖說她這樣的腳步聲也躲不過程聿的耳朵，但總不會使他受到驚擾。
誰能料到媱嫦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早知她會如此，打死她都不敢進這道門?。?p> 媱嫦把刀擱到桌上，倒杯茶喝了，這才問她：“什么時辰了？”
“未時四刻?！彼吻锍么藱C會喘勻了氣把托盤放下，抹去額角冷汗對媱嫦道，“大人莫怪，到底是宮中夜宴，總該打扮一下才不算失禮?！?p> 媱嫦輕嘆口氣，本想說不必，卻一眼瞧見了擱在托盤上的長劍。
她眼前一亮，拿過劍來：“這么快便領回來了？”
指尖摩挲過劍身，媱嫦的眼底閃著宋秋從未見過的柔光。
“徐叔特地去拿回來的，公子說大人或許會心急。”宋秋說著，擰了巾帕遞給媱嫦擦臉。
媱嫦放下長劍接過帕子，擦了把臉之后才輕嘆一聲：“的確是有些不適應，多虧徐叔?！?p> 這四年她劍不離身，離了它，她連睡覺都不安穩(wěn)。
宋秋的嘴角掛著笑看著她，忽然說道：“大人，公子對您……很特別?！?p> 媱嫦的手一頓，狐疑的看向她：“怎么了？”
“公子平日待我們雖然也好，不過這樣的小事是決計不會過問的?！彼吻锏淖旖青咧?，拿了梳子給媱嫦梳發(fā)，“方才圣人派了太醫(yī)來給公子請脈，原本太醫(yī)是要給您也請脈瞧瞧的，不過公子說您歇下了，讓明兒來呢?！?p> 媱嫦挑了挑眉，漫不經(jīng)心的回了一句：“勞他掛懷?！?p> 宋秋探身看向她：“您就不想說點兒別的？”
媱嫦一手托腮：“你想讓我說點兒什么？謝他體恤？真要說的話，我待會兒與他直說便是了，何必讓你傳話？”
宋秋無語凝噎。
公子為著她把奉了圣命的太醫(yī)都擋下了，大人就沒領會到半點兒別樣心思？
她的眼睛轉(zhuǎn)悠著，帶著些許期待。
媱嫦當真沒覺得這有什么值得多想的。
她此刻更在意岳明。
“岳大人可醒了？”媱嫦問。
“早就醒了，已經(jīng)送回岳府去了?！彼吻锎鬼岚l(fā)，輕聲道，“大人，岳大人的門生不知凡幾，今日之事恐怕……”
岳明今日就是被媱嫦活脫脫氣得嘔血的，他決計不可能放過媱嫦，他病愈之時，恐怕就是媱嫦要倒霉的時候了。
媱嫦忽然轉(zhuǎn)頭看向宋秋，鬧得宋秋手里剛剛攏好的發(fā)絲盡數(shù)散落。
她朝宋秋揚了揚下巴，問：“他的學生有多少在朝為官的？”
宋秋重新攏好她的發(fā)絲，這才道：“不提外放的，單就在京安城內(nèi)的五品以上近十人，官職最高的叫李儉，在吏部任考功郎中一職?！?p> 她的語氣中滿是嘆惋，看著媱嫦的眼中還多了抹遺憾。
此刻給媱嫦梳頭，她只感覺這是最后一次了。
媱嫦的嘴角卻揚起來了。
她沒再說旁的，由著宋秋折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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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坊，長公主府。
宮人把翟鳳步搖扶正，捧了銅鏡到褚璉面前。
鏡中的美人兒艷而不妖，身段玲瓏有致，一襲正紅宮裝襯得她膚白如凝脂。
望著鏡中美人兒，褚璉輕扶釵環(huán)：“繡止府沒動靜了？”
“回殿下，繡止府自未時起便靜下來了。不過曹公公帶著吳太醫(yī)去給程司丞請脈?！?p> “程聿的手段倒是快，皇兄人在城外，卻能盡知城內(nèi)事。”
萬全低垂著頭，聲音不疾不徐：“奴才聽聞顧氏的軍馬皆是萬里挑一的良駒?！?p> 褚璉瞥了他一眼，笑罵：“猴崽子，這便耐不住性子了？”
萬全把身子躬得更低，笑著應聲：“奴才骨頭輕，惹殿下笑話了?！?p> 褚璉垂眸撥弄著腕間一串不起眼的碧璽手串，懶聲問道：“岳明還沒醒？”
萬全立即應答：“回殿下，岳大人還沒醒。岳府已請了太醫(yī)院蕭院判過府診治，今夜恐怕不能出席宮宴了?！?p> “不中用。”褚璉的眉心輕蹙，眼底的嫌惡全不屑于隱藏。
萬全悄聲走近幾步，輕聲道：“殿下，奴才聽聞岳大人有幾個學生不滿繡止府四處主事行事乖戾對府卿不敬，正要上書圣人呢。以吏部考功郎中李儉為首?！?p> “呵，”褚璉冷笑更甚，“那媱嫦是皇兄親召回京的，入京頭一日便由得他們編排，皇兄顏面何存？”
媱嫦可因家事解甲，卻不能因外物外人的指摘離朝。
萬全覷著她的臉色，自覺沒有退下。
果然，褚璉沉吟片刻后便展開眉頭，唇邊的冷笑盡數(shù)消散。
“也罷，事關前朝，我可不便插手，由得他們作死吧?！?p> 褚璉緩緩抬手，萬全立即迎上去扶住她。
踏出門前，褚璉側頭望向萬全。
萬全把頭垂得更低了：“殿下安心，一切皆以安排妥當?！?p> 褚璉笑了，唇瓣似染了鮮血。
雪愈發(fā)大了。洋洋灑灑，襯著滿城紅燈，白雪似是被染成了紅色。
漫天飄白，卻擋不住城內(nèi)歡慶。
對絕大多數(shù)京安城中人來說，今日發(fā)生的事情根本就傳不到他們耳中。那須臾的貓妖肆虐言論，早在初綻頭角之時便被驍騎衛(wèi)按滅在了萌芽里，再無人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