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兇手?jǐn)S小寧大人入井的時候,是把他的雙腳先推下去的?!?p> 宋秋輕皺眉頭,片刻后緩緩搖頭:“但我不明白這是為什么?!?p> 寧昌脖子上的針孔明顯,他的死狀亦不可能是尋常投井自盡的模樣,此番掩飾委實沒有必要。
媱嫦垂眸凝思片刻,忽然說:“因為他沒力氣了,搬腿,總比搬動上半身要容易些。”
宋秋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點頭:“倒是可能,不過聽公子說,你說兇手該是個力氣很大之人,這……”
前后矛盾了啊。
“或許……”媱嫦輕蹙眉頭,聲音稍顯遲疑,“他有意留下兩道連貫的拖曳痕跡,使我們覺得他的力氣不?。俊?p> 宋秋擰著眉頭望著媱嫦。
她只擅長仵作驗尸的活計,推斷揣測她并不擅長。
媱嫦自顧自的說著,語氣卻愈發(fā)肯定了:“若是他當(dāng)真力氣大,扛起寧昌哥哥走便是了,何須如此?”
宋秋輕點著頭。她感覺媱嫦說得都對。
媱嫦垂眸看向了脫里和織花的遺骨,輕聲呢喃:“也有可能是他力氣耗盡了?!?p> 宋秋繼續(xù)點頭。
媱嫦捻起織花身上的紅羅衣衣角,問她:“這羅衣是什么意思,你有答案了嗎?”
宋秋才點了一下頭,趕忙又搖起頭來:“尚不得知,我想不懂為何要給她換上云樓的羅衣?!?p> 媱嫦一直沒有仔細(xì)查看過織花的尸首,她索性便翻看起織花身上的羅衣來了。
宋秋輕拍了下額頭,對媱嫦道:“大人,脫里的側(cè)腰上有一處針孔,但織花身上沒有,我找遍了也沒找到?!?p> “會不會是在頭發(fā)里?”媱嫦隨口問道。
“這……”宋秋看著織花那一頭墨發(fā),搖頭,“若是針刺入頭顱,她便不是溺亡的了。”
媱嫦輕點了下頭,隨手翻開了織花的衣領(lǐng)。
領(lǐng)口處,她瞧見了一處極眼熟的繡花。
雙梅纏枝,瞧著還是簇新的繡樣。
媱嫦朝宋秋伸出手:“之前在脫里那兒尋得的繡帕呢?”
宋秋忙不迭的從架子上找出繡帕遞給媱嫦,自己也湊了過去瞧那一處繡樣。
媱嫦拿著兩個繡樣對比片刻,轉(zhuǎn)向宋秋:“你瞧著,是一樣的嗎?”
宋秋抿了抿唇,臉頰微微泛紅:“我自幼時被公子收養(yǎng),一身本事都是公子提點教導(dǎo)的?!?p> 媱嫦了然點頭:“明白了,你也不懂女紅?!?p> 程聿那雙眼睛,自是不可能擅長這類活計的。
莫說刺繡了,他能看得清繡圖都實屬不易。
沉默片刻,媱嫦側(cè)頭看向宋秋道:“找個懂這些的人瞧瞧吧,還有從井里撈出的香囊,一并帶上?!?p> 宋秋沒多想便說:“那我拿去給鄭大哥的夫人看看,她最擅長刺繡了?!?p> “嗯,也罷,去吧?!眿勬舷肓讼?,還是應(yīng)允了。
宋秋拿上繡帕和羅衣便要走,媱嫦卻把她攔住了:“你且等一等,隨我去一趟戒律房,而后我與你一道過去?!?p> “好?!彼吻餂]多想,直接點頭應(yīng)下。
不知怎的,媱嫦此刻格外不放心宋秋一個人出去。
總覺得她若獨自出府便再也回不來了似的。
媱嫦相信自己的感覺,對于死亡的味道和感覺,整個繡止府內(nèi)都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二人繞過大殿直奔后院,徑直去到后罩房改作的戒律房。
弘文館內(nèi)那五人被分押在五間只容得一人躺臥的牢房里。
繡止府的牢房干干凈凈,地上沒有一根稻草,墻上沒有一扇窗子。牢房干凈卻陰暗,空氣中隱隱還有些血腥味。密不透風(fēng)的監(jiān)牢使人一進入其中便覺得壓抑萬分。
媱嫦進了門,對獄卒道:“提審,元蕪。”
“喏。”
獄卒把媱嫦和宋秋請到一間寬敞許多的屋內(nèi),不多時,便把元蕪押了過來。
因著元蕪尚未定罪,又是官身,是以獄卒也沒折磨他,連身上的官袍都沒被除下。是以元蕪雖有些憔悴,卻也并不難堪。
他站在媱嫦面前,依舊彬彬有禮的拱手作禮:“下官給大人請安?!?p> 媱嫦坐在案后,看著他問:“你家住在何處?”
“下官居于豐化坊白門胡同?!?p> “家中還有何人?”
“家有母親、妻子與胞妹,另有一兒一女。”
“你在弘文館任職多久了?”
“下官于今年年初入弘文館,至今已有十個月。”
“今日進弘文館后你可曾出去過?”
“不曾?!?p> 媱嫦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他說著閑話,一問一答甚是自然。
元蕪似乎也放松了許多。
忽然,媱嫦的眸中冷意乍現(xiàn):“驍騎衛(wèi)自弘文館的書箱里找到被貓啃咬過的書冊和貓毛,你如何解釋?”
元蕪的眼睛猛地瞪圓了。
他站在那兒看著媱嫦,愣了半晌之后才想起來要跪下。
跪下之后,他卻反問了一句:“大人,不知是哪一部典籍被毀?可嚴(yán)重?”
一旁的宋秋不禁咂了咂舌。
這呆書生,讀書讀的腦子都傻了吧!
媱嫦輕瞇著眸子,手指敲打著桌面看著他。
如宋秋之前所說,京安城禁貓三載有余,那是圣人親自下的命令。
弘文館此番枉顧皇命牽扯其中,他不想著如何平息圣人怒火,卻依舊記掛著典籍?
這已不是憨直書生了,他是裝得太過。
媱嫦的眼眸緩緩抬起,看向元蕪時,已如在看一個死人:“弘文館枉顧圣命,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大人此話怎講?”元蕪先是反問了一句,隨后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不對之處。
他的眼眸緩緩瞪大,凝視著媱嫦,遲疑著問:“大人……大人的意思是,這貓,是弘文館夾帶入城的?”
“不然呢?”媱嫦冷眼看著他反問,“證據(jù)確鑿,你還想抵賴?”
元蕪張大嘴巴用力搖著頭:“大人明察!這些書籍皆是賀先生辭世前幾日贈予弘文館的,是望州刺史親衛(wèi)押送自望州運至京安城,又于城外十里交由左武衛(wèi)押送入城,在車馬入府前,弘文館內(nèi)無人碰過它啊!”
“哪個賀先生?”
“賀卞?!?p> 媱嫦轉(zhuǎn)頭望向宋秋:“禮部侍郎賀卞?”
宋秋愣了好半晌才轉(zhuǎn)回神來,她拽了拽媱嫦的衣角,在她耳邊低聲道:
“大人,那是四年前了,賀先生三年前便辭了官,去歲又因?qū)F人不敬被貶出京城,這繡止府……便是賀先生在京安城內(nèi)的故居改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