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不煮酒，論天下
“啊，迦勒底的御主，幸會幸會?！?p> 立香正坐著發(fā)呆，見曹操樂呵呵地進來，連忙起身施禮。
“見過曹丞相，我是迦勒底御主藤丸立香。”
不卑不亢，曹操很是喜歡。
“唔，雖非漢人，卻識漢禮，甚好，甚好?！?p> 坐下道。
“孤來是為了與汝閑聊，此間亦非戰(zhàn)場，不必拘謹。坐吧?！?p> “多謝丞相?！?p> 立香便與曹操坐了個面對面，近距離好好觀察這位奸雄。
得到的感受是，用奸雄形容曹操十分妥當。
他有著足以吸引人靠近的雄霸之氣，卻又保留著讓人生畏懼怕的奸惡之色。兩種氣場把人夾在中間，進退不得。
立香的雙手不由得握緊了一點。曹操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
笑道。
“看來閣下還是有些緊張。”
“身處敵營，想要安心也安不下呀。”
“閣下大可寬心。孤愛惜閣下之才，必不會加害閣下?！?p> 說話間，有兵士端來了晚餐。有菜有肉有好酒。
曹操想為立香斟酒，立香婉拒了。曹操便命人取些水來，自己滿上杯子。
繼續(xù)說道。
“孤與迦勒底交戰(zhàn)數(shù)次，對迦勒底的戰(zhàn)法印象頗深。雖然那位軍師手段高明，趙子龍也英勇無比。但要孤說，還是能將眾多落單從者聚集成軍的御主更值得稱贊?！?p> “丞相過獎。我只是盡我所能罷了?！?p> “啊，休得過謙。孤欲與汝暢所欲言，有話直說便是。若是汝仍有所顧慮，那么……”
忽然，曹操眼神一變。
這不是某種形容，而是他的瞳孔眼色真的變了一些。
“……就用你習慣的講話方式來談吧，藤丸立香。首先，我想聽聽你們的故事?！?p> *****
曹操這邊邊吃邊聊，營盤里也早就開了火。整座營盤設(shè)置了許多打飯的地點。兵士們捧著大碗，排著隊。
這是炊事營最忙碌的時候，剛剛回來的孟星魂也不例外。他正在火上架起大鍋煮粥，一邊攪動大鍋，一邊注意火候。
即使他消失了一陣子，也沒有兵士注意到，或者注意了卻不會在意。
他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剩下的就是跟著大部隊回洛陽。
然后帶著燕兒……
“嗯？”
忽然，他感覺腳掌被什么東西頂了一下。低頭一瞧，竟然是地里長出一截小草。
他移開腳，默不作聲地望著小草，看著它再長出來些。
彎曲的葉子纏著一封書信。
他把信踩下來，顛到腳背上，一抬腿拿到手里。
單手打開，快速讀完。
孟星魂震驚了。
好在他是背對著大家，沒人看到他的表情。而且那個震驚的樣子也沒有持續(xù)多久。
隨之而來的是飛速思考。
面對任何狀況都能迅速做出應(yīng)對的孟星魂，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不過他的職業(yè)習慣還是催使他將那封信扔進火里，再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攪動大鍋。
只是他攪動的動作變得十分機械，僵硬，心事重重。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那幫人會把這樣的信交給自己，但有一點毫無疑問。
是時候做出下一個決斷了。
*****
立香不止一次給人講二次指定的事，但今天這次是最認真的。
他講得認真，曹操聽得也認真，不時問上幾句，或是感嘆一聲。
晚飯吃完的同時，立香的故事也講完了。
“所以，我們一定要毀滅圣杯?！?p> 他總結(jié)道。
“即使這個世界會因此消失，但為了拯救我們的世界，我們也必須堅持下去?！?p> 曹操連連點頭。
“嗯，若是換成我，也一定會這么做?！?p> “那接下來，是不是可以請丞相也說說自己的事情？”
“呵呵呵，確實。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該如實相告才是。只是不知道你對哪部分感興趣，不如就請你來問，我來答好了?！?p> “那我想先問一件事。”
這個問題是立香很久以前就想好的，如果有機會與曹操談話就最先問。
“從者的靈基都具有某種傾向，是從者本質(zhì)的反應(yīng)，是靈基的核心內(nèi)容。我想知道對丞相而言，這個核心內(nèi)容是什么？您是以什么基準在這個世界活動的？”
這一點十分重要。與從者打過無數(shù)交道的立香很清楚，如果自己想讓這場談話順利進行，就必須先把握曹操這個從者的基本思維模式。
按理說，問這種事情約等于問敵對從者的真名，對方不會輕易告訴你。但現(xiàn)在這個環(huán)境應(yīng)該可以。
曹操自然明白立香的意思，笑道。
“還真是開門見山。也好，我既然說了要暢所欲言，自然不該有所隱瞞?！?p> 他喝了口酒。
“我且問你，藤丸立香。你覺得我為何而動？”
“為了朝廷？”
“這話對了一半。我自始至終都是漢臣。我做的一切，不止是為朝廷，更是為國家秩序安定?！?p> “聽起來區(qū)別不大?！?p> “是啊，唯一的區(qū)別在于，我不會推動朝廷更迭。那不是我該做的事。”
“雖然后人都說您挾天子以令諸侯，有篡漢之心。”
“哈哈哈哈，那還是真是看得起我啊。我雖自認為能征善戰(zhàn)，也確實在屯田上有所貢獻。但要我治理國家？還是算了吧。能打天下者，往往不能治天下啊?！?p> 曹操喝干了酒杯，邊倒酒邊說。
“我被召喚，一定是在秩序崩壞，天下大亂的地方。所以，我投身天子麾下，四處平亂。元讓、妙才、文遠和公明，都是隨我被召喚的。我們的唯一目的，就是恢復國家的秩序。”
立香苦笑道。
“那我們可算是這秩序的終極破壞者了，想必丞相早就知道?！?p> “嗯，知道。所以我一直想親自見你一面?！?p> “明明你我的最終目的完全相悖?！?p> “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們并非為一己私利而戰(zhàn)。你們有大義，敢為這大義赴湯蹈火，背上罵名。然后今天我確信了，你們的大義，就是你們世界的秩序?！?p> 又喝下一口，曹操面色微紅，輕輕抹著胡須。
立香嘆氣道。
“沒錯。不管這個根源地有沒有我們世界的人類，我們都會為了我們的秩序，毀滅你們的秩序?！?p> “呵呵呵，既然如此，這個話題不必再探。且讓我問一句。假如有朝一日，你們成功擊潰了蛇影，之后要做什么呢？要怎樣恢復秩序呢？”
這個問題，立香自己想過很多次，也與達·芬奇聊過幾次。
沒有一次想出答案。
“那不是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考慮的問題?！?p> 這話曹操不愛聽。
“非也，這是你必須時刻思考的問題。如果連最終目標都不能錨定，又怎能保證沿途的道路不會走偏呢？”
“我們現(xiàn)在的最終目標是鏟除蛇影，其他的以后再說不遲。車到山前必有路嘛?！?p> “所以你認為，只要鏟除禍亂之首，假以時日秩序就會恢復，天下便可太平了嗎？”
“我是不覺得這話有什么奇怪。”
立香注視著曹操。他看到曹操的眼睛里多了一抹輕蔑的期待，是想要出個難題考一考調(diào)皮學生的老師的眼神。
丞相先飲一口。
“既如此，就來聊些我很喜歡的話題吧?！?p> 又斟滿酒杯。
“立香，你們一直認為圣杯對于幻想地而言是禍害。也就是說，拔除圣杯是一件正確的事，是吧？”
“當然是?！?p> “那你覺得，你這件正確的事對哪個世界的影響最好呢？”
“這個嘛。”
立香思考片刻。
“新阿爾坎迪亞，人們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力更生的重要性。加上他們的技術(shù)力，應(yīng)該能就此解決危機，踏上正軌。”
曹操笑著擺手。
“我看不然。你們的舉動做實了一件事，那就是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城市就時刻處于崩潰的邊緣。這反而會加劇一部分人對未來和未知的恐懼，而這部分人最容易向眼前的利益傾斜?！?p> 丞相頓了一下。
“在我看來，那座城市雖然有很高的技術(shù)力，卻沒有足夠安撫人心的手段。他們的秩序也就能維持五六十年吧?！?p> 立香吃了一驚。他想起了刑部姬和他說過的一些劇情，也是《洛克人ZERO》的續(xù)作，《洛克人ZX》里證實的一件事。在拜爾死后不久，雪兒成立了一支科研隊研發(fā)生命金屬，以及研究未知的生命金屬“MODEL-V”。
但是后來科研隊其中一人，也是《洛克人ZX》最終BOSS的塞爾邦為了得到MODEL-V的力量，背叛了科研隊。新一輪大規(guī)模的異常體襲擊也就是從那之后開始的。
如果按雪兒的年齡推斷，確實是五六十年之內(nèi)的事情。
“既然這么說……”
立香又想了想，這次想的時間有些長。
“……羅馬尼亞應(yīng)該會很久，畢竟原本就是完整的國家。即使是吸血鬼也無法顛覆。而且德拉古拉也徹底消滅了?！?p> 曹操卻是想都沒想，張口就來。
“但混沌還沒有消滅。即便國家還在，秩序卻依舊可以崩壞。即便不是那個叫羅馬尼亞的國家，也可以是別的國家，你們什么也沒有改變。只要人心之惡還在，這一切永遠不會結(jié)束，某種意義上比新阿爾坎迪亞還要糟糕。我看三四十年之內(nèi)就能見分曉。”
沒錯。距離尤里烏斯消滅德拉古拉的36年后，惡魔城為了迎接新的城主再次出現(xiàn)了。
立香抿著嘴唇。
“葦名國……呃，或者說內(nèi)府……要不還是說日本吧，應(yīng)該會平靜一段時間。”
曹操哼了一聲。
“怎么可能？你們讓內(nèi)府大敗一場，那么其他被征服的小國必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時機。新的亂世很快就將到來，怕是連一年都堅持不住。說到底，亂世只能通過一方徹底征服另一方來結(jié)束啊。”
“那洛丹倫王國呢？巫妖王徹底消滅了，開拓新的疆土也足以緩解國內(nèi)矛盾。只要好好經(jīng)營，肯定能維持很久?！?p> “哈哈哈哈！”
曹操撫掌大笑。
“可沒有那么簡單。你們與天災(zāi)的戰(zhàn)爭，暴露出來的不光是國內(nèi)矛盾，還有聯(lián)盟各國之間的分歧。有共同的敵人時，尚且做不到統(tǒng)一行動，齊心協(xié)力。如今共同的敵人不在了，這聯(lián)盟怕是難以繼續(xù)維系?！?p> 丞相掐指一算。
“依我之見，也就是二三十年之內(nèi)吧。那時若有新的外敵出現(xiàn)，可能就難以抵擋了?！?p> “這……”
立香聽得直撓頭。怎么說呢，他感覺曹操說的事情可能不是必然發(fā)生，甚至像是詭辯。但又有一定道理。
連他自己也開始思考，迦勒底拔除圣杯，帶給那些幻想地的真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嗎？
他搖搖頭。
“那，我不知道了?！?p> “真的嗎？我覺得答案很簡單啊?！?p> 曹操詭異地笑著，身子稍稍向立香探去。
手一指。
“就是你們的世界呀?！?p> 立香愣了一陣，又好氣又好笑。
這奸雄什么時候還學會腦筋急轉(zhuǎn)彎了？
“您，您這……”
曹操也笑道。
“這什么？這很簡單？那你怎么沒想到呢？”
“因為，您先說圣杯，我就下意識覺得是那四個幻想地……”
話說完，立香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下意識？不，不是那么單純的事。
無論是曹操的誘導還是什么，就在剛才，自己的的確確忘記了，拔除圣杯最終是為了自己的世界。
不管在幻想地找到了什么樣的大義名分，邂逅了什么樣的人，有著多么難以忘懷的經(jīng)歷，都是在為拯救泛人類史，拯救地球。
那么自己有沒有每時每刻都將這個目標記在心里呢？有沒有過因為過于關(guān)注眼前的事情，將這目標忘記，從而引發(fā)了一些不該出現(xiàn)的變化呢？
立香不可能想起來，那些都過去了。
見他沉默不語，曹操將酒杯一飲而盡。
“失禮了，我不是在拿你開心。只是希望你能多想一些。哪怕你與我一樣只是奪天下者，并非守天下者。為后來人創(chuàng)造最佳的復興環(huán)境，這是你我時刻要想的。
“方才我所評價的四個世界，你也可以記下，或許會成為今后某些事情的參考。若是將來奪回地球之后還用得上，那就更好啦！哈哈哈哈??！”
迎著那爽朗的大笑，立香抬起頭，稍稍皺眉。
“恕我冒昧，丞相。您難不成……”
他意識到，曹操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
“……有泛人類史的靈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