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口

　　顧卿倒好藥后，柳霜站在一邊等著藥涼，顧卿閑來無事，就開始和柳霜扯起了閑話，說道：“你是以前清風殿伺候殿下的侍女嗎？”

　　柳霜看他為人和善，怪好相處的，就實打?qū)嵔淮溃骸拔也皇乔屣L殿的，我是喜翠山上的一個竹子精?！?p>　　顧卿十分疑惑于柳霜竟然不是清風殿的人，“可我剛才出來后，問過帶你進來的侍衛(wèi)了，他說你身上有清風殿通行玉牌啊?！?p>　　柳霜想起她適才打聽紫蘇，他碎碎念的模樣，皺眉不滿道：“你剛才還說不語人長短，怎么轉(zhuǎn)頭就跟人打聽我啊?！?p>　　顧卿沒有回答柳霜的話，只是好奇地繼續(xù)問他的問題，說道：“那你怎么認識我們殿下，而且你身上還有玉牌。”

　　柳霜回想起她和柳葉的初見，被炸得一片狼藉的廚房里坐了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一碰觸角就哇哇哭的那種。

　　柳霜嘴角已是不自覺地帶上了笑，回答道：“這個嘛，就說來話長了……呀！藥我先端走了，改日再聊?！绷睦锿蝗坏胗浧鹆肆~，便沒有同他繼續(xù)再多說。

　　柳霜拿起藥碗，就出了熬藥的地方，顧卿在房中環(huán)抱著手，他在魔域多年，要么看到的是溫順大方的侍女，要么就是瘋魔邪魅的女妖怪。

　　再就是紫蘇那種被貶下來的仙子，那種仙子，不管修為高低，有沒有被魔域的妖魔欺負，都是冷冰冰的心高氣傲，身上待人接物的冷氣都是比仙氣兒還濃。

　　美貌的姑娘他見得多了，但是還從沒有見過柳霜這樣長得好看，舉止又隨和好玩，怪有趣的。

　　不過又看她對殿下的那些舉止言談，顧卿心里打起了鼓，心中猜疑，那姑娘會不會和殿下有些糾纏不清的情事……

　　可是轉(zhuǎn)頭想想殿下那個性子，好像不怎么近女色啊，他往日不怎么跟女的說話，不過好像也不怎么愛跟男的說話……

　　柳霜端著藥剛走進來時，就看到柳葉從床上坐了起來正要下地，柳霜急忙把手里的藥放在桌子上，把人按回了榻上，蓋好被子。

　　“你去哪兒了？”被按回榻上的柳葉語氣很明顯地帶了幾分委屈。

　　“我還能去哪啊，我去給你端藥啊。”柳霜看柳葉神情幾分無措，想著明明剛才她第一眼看到他受傷時，還在反過來逞強安慰自己說不要緊的人，這會倒是知道粘著她了，看來身上真的是很不舒服。

　　柳霜扶了柳葉坐起來，柳葉面色還是有幾分蒼白，此時頭發(fā)簡單地束著，隨意的穿著里衣，這個樣子讓柳霜想起以前聽瓊蘭說起她看過一個話本子，聽說里邊有個俏公子，生來體弱多病，雖然是個病秧子，可是長得俊，風姿如畫，眉眼俱佳。

　　眉目冷淡，薄唇微微發(fā)白，隨意的靠在榻上，柳葉現(xiàn)在看上去還真有幾分病嬌公子的樣子，只是病中美人可沒有他這樣直勾勾的黏在人身上的眼神，緊緊跟著柳霜的一舉一動。

　　柳霜顧不得欣賞柳葉的病弱之姿有多好看，只是麻利地從桌上端了藥碗，側身坐在了榻上，吹了吹勺子上的藥道：“來，張嘴?！?p>　　柳葉言聽計從的張嘴喝了下去，隨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柳霜心道，果然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害怕喝藥。

　　柳霜剛要喂第二勺，柳葉把頭轉(zhuǎn)了過去，躲開了遞到嘴邊的勺子，聲音很小，弱弱地說道：“苦……”

　　“這藥哪有不苦的，”柳霜面無表情的說，只是她雖然嘴上說藥都苦，但還是自己拿起勺子親自嘗了一口。

　　“呸……呸呸呸……”剛小小地嘗了一口，舌尖當即受到的刺激，就激得柳霜連呸了幾下后，又吐了吐舌頭，整個嘴里都在發(fā)麻，緊閉上嘴后，眉頭跟著緊皺了起來，感受著嘴里的余味，柳霜五官都擠在了一起，表情極其扭曲，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柳霜覺得這比一般的藥也就苦個幾百倍，而且回味無窮，一口下去，感覺不是藥苦，是自己命苦。

　　她活了好幾百年，凡人熬的藥，妖精熬的藥加起來，別說嘗，她聽都沒聽說過，誰能把藥熬得這么苦。

　　心道，那顧卿也真是個人才，怪不得說柳葉不愛喝藥，要是回回都是這么苦的，換她她也打死都不喝。

　　柳霜拿起來旁邊放著的熱茶又遞給了柳葉，讓他喝一口，那是她從喜翠山走的時候順手帶的一包花茶，味道還是很清甜的。

　　這種花茶柳葉以前在的時候最喜歡喝，后來柳葉離開以后，家里也時常有這種花茶，臨走的時候，柳霜隨手拿了一包帶上了。

　　本來想著等他喝完藥后，再給他喝點這個緩緩苦勁兒，現(xiàn)在看來，還是一口藥一口茶比較好。

　　柳霜看著碗里的藥，越看越覺得恐怖，她是真的不忍心給柳葉喝這個，而且她真的很好奇，要是讓顧卿配點毒藥，那會是什么味道。

　　盡管再舍不得，但是眼下只能哄著柳葉把這點藥喝了，她又柔聲說道：“乖，把這個喝完，忍一下，這個藥……是有點苦，可是沒辦法，你這不是受傷了?！?p>　　柳葉皺著眉頭猶豫了半天，像是鼓起極大的勇氣，眼中流露出下定決心的樣子點了點頭。

　　柳霜耐心地一勺藥一口茶間換著，遞茶的速度極快，生怕那藥多在柳葉的嘴里待一下，所以很快就喂柳葉把一碗藥都喝完了。

　　對比柳霜的反應，柳葉的表情自始至終還算好一點，變化不大，只是喝一口下去就皺眉，再就是自始至終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柳霜，好像生怕她下一刻就走人的樣子。

　　柳霜喂完藥剛想起身，柳葉伸出手握著柳霜的手，不愿意讓她走。

　　柳霜想起剛才那藥的恐怖，她到現(xiàn)在還覺得嘴里在發(fā)苦，頓時同情起了柳葉，摸了摸他的頭。

　　柳霜覺得魔域確實很恐怖，就連魔域里的大夫配的藥也是這么的恐怖，味道苦得不走尋常路。

　　柳霜想起，柳葉小時候感染風寒了，身上覺得難受，就很黏著她，喝完藥都非得賴在她身上，說什么都抱著她不撒手，她就只好一直坐在床邊抱著他哄，哄睡著了，手里還要緊緊攥著她的手不松開。

　　轉(zhuǎn)而又想起顧卿說過柳葉受過那么多次傷，從前偶爾的一兩次生病都要她時時刻刻陪在身邊的人，那幾年里受了那么多次傷，她沒在他身邊的幾千個日日夜夜，他又是怎么挨過來的……

　　“感覺好點了嗎？”看柳葉皺著的眉頭有些放松了下來，柳霜想他應該從那藥的勁兒里邊剛緩過來了，才關切地問他感覺如何了。

　　柳葉如實地搖了搖頭，捏著柳霜的手，用低沉又帶著一點磁性的聲音，語氣偏偏軟乎乎的說道：“難受……”

　　柳霜最看不得他弱弱的撒嬌說不舒服，頓時就心疼了，哄著道：“喝這么苦的藥能不難受，我喝我也難受，身上的傷是不是很痛?。俊?p>　　她回握著柳葉的手又繼續(xù)道：“不過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連藥都不喝一口，就硬扛著?！?p>　　柳葉聽著柳霜的小聲責備，低下了頭，像個被訓斥了的小狗，怎么看怎么委屈。

　　柳霜看他低下頭，心中柔軟，又開始嫌棄起了顧卿熬的藥，說道：“不過也是，這藥熬的味道，就透著一股缺德勁兒，這也太苦了……”

　　柳霜一想起剛才那一口，就感覺心中陰影一片，飛快地搖了搖頭，還想要再說什么，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柳霜轉(zhuǎn)眼看到一抹紫色出現(xiàn)在門口，細看下，原來是剛才那個紫蘇。

　　紫蘇一進來時就看到殿下他半靠在榻上，正拉著那個叫柳霜的手，二人貼得很近，看上去很親近。

　　柳葉順著柳霜的眼光看去，紫蘇看到柳葉的目光后神情一動，她再看向柳霜時，察覺著濃烈的妖氣，她幾乎是忍不住捏緊了貼身掛著佩劍的劍柄，柳霜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

　　柳霜轉(zhuǎn)頭看著柳葉，心道這里是柳葉的地盤，她總不會要當著柳葉的面，像剛才那樣拿著劍抵在自己脖子上吧。

　　柳葉感覺柳霜在盯著自己后，把頭轉(zhuǎn)了過來，靜靜的看著柳霜，等待著她開口說話。

　　柳霜還來不及說話，一道清靈冷淡的聲音傳來，“殿下，她是什么人？”

　　柳葉聽到紫蘇有幾分質(zhì)問和敵意的語氣，神色不變，柳霜聽到這個問話，突然間也有些想知道，柳葉他會怎么回答，會說自己是他姐姐嗎，還是直接說出她的名字來。

　　然而柳葉自始至終都是一直定定地看著柳霜，片刻后，才薄唇輕啟，張口回答道：“我的人?！?p>　　紫蘇聽到柳葉的回答，眼神中閃過幾分不明的情緒，沉默了許久后未答一語，而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適才紫蘇一進來的時候，柳葉就察覺到了紫蘇散發(fā)出的敵意，看柳霜的表情和反應就知道紫蘇剛才應該是和她碰過面了，柳葉是知道紫蘇最痛恨妖魔的，所以自然會敵對身上有一些妖氣的柳霜。

　　柳霜心里的確是有些好奇這個冷言冷面的女子，問柳葉道：“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