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一夜驚夢
從棋盤山回來,沒有來得及問依依那個與大家圍著爐子烤火的晚上,我和她都聊了些什么。我自詡頭腦一直都很清醒,卻沒有料到喝過酒之后,那些和她單獨說過的內(nèi)容竟然一點兒都回憶不起來了?;氐叫〗驑?,我把此行經(jīng)過和自己的擔憂都記錄在了柚木書架的那個記事本里。
隨后意外果真發(fā)生了。就在小津橋的出租屋里,當把前面敘述的那些事情都做好之后,我就躺在床上睡著了。我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中,夢到了畢業(yè)前夕那一段難忘的時光,恍恍惚惚、朦朦朧朧。仿佛是那個有著明月高懸天空的夜晚,一群人漫步在北戴河軟軟的沙灘上。海風撲面而來,帶著海洋深處傳送出來的咸腥味道。海浪一排排卷上沙灘,發(fā)出嘩嘩啦啦的聲音,似在輕輕述說著那些浸潤在歷史長河中的陳年往事。周圍的同學們竊竊私語,依依裊裊娜娜走在我的身旁??墒牵沂掷镞€握著那只和萊Golden Melody的十孔口琴。正當我想要與依依說些什么的時候,卻聽到身后有人呼喊我的名字?;仡^的功夫,天地突然變了色,驟然間烏云密布,狂風大作……然后,我失去了一切知覺,進入了熟悉的混沌狀態(tài)中。等我從這個夢境中醒來的時候,似乎又回到了公司里。不過,我立即分辨出這場景只能是另一個夢境。是小雨入職報到的那一天,公司外面下著大雨。我喜歡雨,但那天的雨大得驚人。公司里燈光全被點亮,窗外的天空如同夜晚一般漆黑,甚至更加黑暗。因為,黑夜還有星光和月光,而那時的天空如同蒙上了整張的黑布,只有閃電出現(xiàn)的時候才會將那塊黑布偶爾撕裂,轉(zhuǎn)瞬之間又即合攏。夢境中我并沒有害怕,只是對自己的信念產(chǎn)生了動搖,甚至懷疑這已然被我初步認定的幻象,是否也許有那么一刻可能才是真實的情境。不過很快,動搖就被我自己否定。夢境中又回到了穿越之初的那個下午,我在操場上與趙凱和一鳴聊競選班長的話題,看到了有球員在射門,聽到了同學們歡呼的聲音,聞到了空氣里蘊含著春天的氣息。接著是五愛街,是聯(lián)誼舞會,是溜冰場,是騎行的路上……
最后,我徹底醒了過來,知道自己依然還是躺在小津橋出租屋里的那張大床上。經(jīng)歷的一切竟似南柯一夢。心中不由想到,也許該信了那些哲人所言,人世浮沉不過一念之間。
我下了床,從缸里舀了一盆涼水,把臉整個浸到冷水中,漸漸恢復了理智。無論如何,先前做的那些事情沒有什么可遺憾的,如果還有時間留給我,我絕不應該任其荒廢。我還弄不清楚夢境中出現(xiàn)的事物是否與穿越有關,但在夢境中出現(xiàn)過的那種混沌狀態(tài)令我擔憂。這種混沌狀態(tài)之前是出現(xiàn)在清醒狀態(tài)下的,可是這一回與以往不同,出現(xiàn)在了夢境中。難道說,回到未來那個現(xiàn)實的空間里也許會是在夢中嗎,我不敢確定。
所以接下來,我要考慮盡快實現(xiàn)最后一個愿望了。如果可以等到暑假的話,我準備與我的同學們?nèi)ヂ眯幸淮?,當然一定要帶上依依。這個愿望還會實現(xiàn)嗎?
旅行需要資金。我們那點兒助學金大部分都委托會長周萌存入了銀行,準備留作畢業(yè)旅行的資費。剩下的一點兒根本不能考慮,又沒有其他的收入。這個情況我當然了解。自從租了小津橋的房子,我的經(jīng)濟狀況又回到了相對緊張的狀態(tài)。穿越過來之后的這段時間里,我的所有消費全依賴從五愛街帶過來的業(yè)務勉強支撐,沒有太多的積累。要想組織一次旅行,還得另想辦法。學校美術課做的手工給我?guī)硪恍╈`感。在我的經(jīng)歷里有過做圣誕掛件和小禮品的經(jīng)歷,關鍵是要盡快找到這種小商品經(jīng)營的渠道。這件事需要抓緊,看來還得麻煩我的發(fā)小去辦了。
說做便做。第二天晚上我便找到了石磊,把我的想法和他說了。石磊說這事兒還真是比較麻煩,因為他從沒聽別人說起過有做小禮品這種事情。我求他想辦法在五愛那個圈子里打聽打聽。課間的時候和老大說了旅行的想法,同樣得到了質(zhì)疑。也許只有資金的問題解決了,愿望才有可能實現(xiàn)。
周三。已經(jīng)到了夏至,就要進入伏天,天氣越來越熱。一過了上午九點鐘,太陽的火氣就上來了。樹上的鳥兒還在不停地呱噪,站在操場上,陽光晃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下午,我們被于林找去蘑菇房勞動。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弄來了兩大麻袋的鋸末子,一部分準備用做配置菌床的土壤,一部分準備用來周末大掃除時清理地面。用鋸末子清理地面這個方法倒是不錯,而且特別適用于水磨石地面?;@球先生們連拉帶拽地把這些鋸末子安頓妥當,才騰出空閑去忙自己的業(yè)務。見依依留在教室里翻書,我便也留了下來,繼續(xù)散我的汗。由于得抽出不少時間搞創(chuàng)收,所以讀書小組的活動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參加了,不過我知道依依和明菲還在堅持。
我轉(zhuǎn)回身問依依在看什么,她把手中的書本立了起來,讓我自己看封面,原來是《徐志摩詩集》。
“怎么,最近開始研究詩歌了?”我問道。
“讀書會上推薦的?!?p> “他的詩,我也喜歡。有一首《再別康橋》寫得真好。”
“是這首吧,你說過實習老師會給我們朗誦的,我正在看?!币酪腊褧糠o我看。
“對,就是這首。還有一首《沙揚娜拉》也不錯。實際上,我就喜歡他的這兩首詩?!?p> “為什么?”
“不清楚,就是喜歡。而且只喜歡這兩首?!?p> 我沒有告訴依依,之所以能夠引起我的共鳴,是由于這兩首詩中所蘊含著的那種依依惜別的情懷,一個是對物,一個是對人。那種纏綿的離愁總會令我生出難以名狀的一絲傷感來。
“那我得好好分析分析?!币酪佬绷宋乙谎郏瑢ξ业幕卮鸷懿粷M意。
“依依,有件事一直想問你……”我岔過了話題。
“什么事?。俊?p> “就是棋盤山那天晚上,和你聊些什么我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這個問題近兩天一直在困擾著我,今天好不容易算是找到了問依依的機會。
“不會吧?”
“真的,也許喝多了。還能給我些提醒不?”
“那晚也沒具體聊些什么呀,就是后來你講了許多下學期可能要發(fā)生的事情。”
“大家都聽到了?”我有些擔心。
“那倒不一定,有的你是對我講的。有的對大家講了,也都沒當真。應該沒什么問題吧?!币酪滥X袋歪向一邊,顯然是在極力回憶當時的情景。
“我都說什么了?”我追問道。
“太多了。說了我們班會換班主任,說下學期要開物理,還讓我提醒你認真聽課,說有一次小測驗你沒及格,好像是說那次全班就你一個沒及格的?!?p> “就這些?”
“還說音樂老師也換了,叫張——張什么龍來的?”
“張云龍。”我補充道,心想怎么都說到了張云龍身上了。如果不是喝了那么多酒,關于下學期發(fā)生的這些事情也許會單獨說與依依的,而絕不會在那種場合下信口開河。
“對,叫張云龍。說他挺有意思的,還搞了支樂隊——”
“管弦樂隊。我還說其他的什么了嗎?”我更擔憂了,擔心大家聽了我說的話會嚇個好歹。
“沒有了。”
噢,阿彌陀佛。但愿大家都不要像依依這樣,聽得這么認真才好。不過,依依說的這些仿佛還不是我想要了解的那個答案?!安粚ρ?,我印象中一定是還說了些什么,怎么想不起來了呢?”我自言自語道。
“噢,你好像提到以后有什么不同了什么的?!币酪老肓讼耄a充了一句。
“是了,就是這個。因為許多事情都是之前沒發(fā)生過的,和我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包括這次去棋盤山。所以我覺得以后也許會有些變化了,會與我所了解的不同了?!?p> “那又怎么樣呢?”
“也許會更好吧。”我說道。
按照事件目前發(fā)展的邏輯捋下去,我覺得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未來極有可能會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墒牵莻€故事不屬于我,它只屬于和我外表一模一樣的那個小白楊。據(jù)此推測,多維空間的理論也許是實際存在著的。那么,我們本來便不屬于同一時空,只是偶然的原因使我來到了這里。我,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