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他面容憔悴,一整夜需要不停的給蘇甜換額頭的濕毛巾,隨時降溫避免高燒。
天剛微亮,劉天賜和林叔已經(jīng)收拾好,找了些銀子,這會兒出門的話,到了那邊應(yīng)該會有醫(yī)館開門的。
到的時候天色還尚早,集市上沒有什么人,兩人輾轉(zhuǎn)了好幾個醫(yī)館都沒開門,無奈最后一家只好決定敲門。
醫(yī)館的小斯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揉著眼睛一臉不耐煩的開門罵道:“大早上的敲什么敲!”
無視他惡劣的態(tài)度,再說還沒到營業(yè)時間,是他們打擾人家在先,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大夫給蘇甜看病,林叔只好開口懇求:“不好意思啊小哥,麻煩您行個方便,通知一下大夫,小女身體不適,比較緊急?!?p> 瞧這穿著像是窮苦的農(nóng)夫,本來想打發(fā)人一走了之,可眼睛一瞥發(fā)現(xiàn)站在一旁的人表情陰冷盯著他,在無形中在給他施壓,若是他不放行,那人極有可能會把他暴湊一頓。
明明兩人都是一樣的穿著,可他就是覺得那人有股不同的威嚴(yán),仿佛站著不動也嫣然一副霸者之氣。
“行吧,你們隨我來。”打開門允許兩人進(jìn)去。
林叔背著蘇甜不斷道謝,緊隨身后跟著他走了進(jìn)去。
小斯帶著兩人繞了一會兒路,來到館內(nèi),朝著簾子后面的人報道:“老爺,有急病患者。”
可那大夫不僅沒出來,反而還大聲呵斥道:“不是告訴過你,晨間不看病嗎?!?p> 小斯撲通一聲跪下慌忙解釋:“小的也是這么說的,可這兩人不讓進(jìn)來就不走了?!?p> 他總不能說這個人看起來很恐怖,還用眼神威脅他了吧。
劉天賜心里憋著一股怨氣,忍著沒有爆發(fā),只是說話的聲音不禁低了幾個度,言語中也滿含諷刺之意:“都說醫(yī)者仁心,何況是緊急病患,身為醫(yī)師哪有不醫(yī)治的道理!”
簾子后的人聽了他的話后一怔,空氣中的怒氣值瞬間爆表,竟然還有人反駁他的話,怎么說他也是跟隨過太醫(yī)院的人一起出一次診的,在這小地方更是受到不少崇拜,自認(rèn)為無人敢與之爭鋒,究竟是何人如此不知好歹。
他氣劉天賜更氣,論低氣壓劉天賜明顯更勝一籌,林叔看慣了他平時跟蘇甜歡喜冤家的模樣,第一次覺察到這位劉公子似乎也不太簡單,可他保持沉默,因為是敵是友一目了然。
簾子后的人走了出來,是個上了些年紀(jì)的大夫,等看清來人都是平民,說話的聲音不覺又高傲了幾分。
“呵,我當(dāng)是誰呢?”他眼神蔑視。
劉天賜冷漠的看著他裝模作樣,什么也沒說。
大夫有些尷尬,不給看病這人不會砸了他的店吧,干咳了兩聲:“既然來了就放下吧,老夫看看?!?p> 劉天賜這才動了起來,幫扶著林叔把蘇甜小心放在榻上,退后一步讓出位置給那大夫把脈。
大夫伸手把她的衣袖往上縷,卻發(fā)現(xiàn)手臂上那一大片格外醒目的褐黃色的斑點,頓時一驚,要不是那小廝扶著,他估計真的已經(jīng)摔坐在地了,對著那兩人支支吾吾的質(zhì)問:“這...這女子...是不是祁村的?”
劉天賜茫然,長點斑點有必要這么大驚小怪嗎,祁村又怎么了?
林叔看事情變得不妙,可事實又?jǐn)[在眼前,只好如實說道:“大夫你別怕,我們現(xiàn)在真的沒事了,健康著的,也不會傳染,我保證,麻煩你幫我們看看吧,求你了?!?p> 他聲音有些哽咽,實在太害怕像上次那樣被轟趕出門了,最最重要的不管是蓮兒也好還是蘇小姐也好,只盼望能醒過來就好。
劉天賜一臉不解:“祁村如何?其他人又如何,只要你愿意治好,這錢都是你的。”說著他把十兩銀子啪的一聲放到桌上。
大夫瞧他一臉無辜的表情,猜想這人是知道祁村還這么不怕死呢,還是說根本不知道祁村人的那些事情,可是愛錢如命的他怎么可能會把錢財拒之門外。
猶猶豫豫,最后讓那小斯給他找了張面巾蒙著口鼻才重新把脈,可認(rèn)真把了兩次脈,發(fā)現(xiàn)脈象卻是出奇的正常,不快不慢,不浮不沉,可這女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她面容憔悴昏迷不醒,顯然是身體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一時半會他依然沒法診出準(zhǔn)確答復(fù)。
“老夫?qū)嵲捳f吧,她身體確實沒有問題,至于為何昏迷不醒老夫也不清楚,我讓下人給你們開些退燒藥,且先回去服用再觀察看看?!?p> 怎么說他也是這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醫(yī)師,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還是敢保證的,這女子的情況的確異常,可就是找不到任何病根。
劉天賜看出他言語誠懇,也不想計較了,拱手告辭:“既如此,那便多謝醫(yī)師了。”
離開了集市,兩人直接返回林中小屋讓她安靜休息。
他只在這里生活了幾年,平時都是跟劉奶奶在鄉(xiāng)下生活,除了偶爾上集市賣菜,并不知道太多事情,關(guān)于祁村關(guān)于難民什么的更不了解。
可是剛才看著那大夫?qū)ζ畲宓娜吮憩F(xiàn)得異常驚慌,想來此事背后應(yīng)該是有什么其他他不知道的事。
回到家中,劉天賜重新給她換好了濕毛巾,叫來了林叔和張婆,打算問問關(guān)于祁村的事情。
張婆表現(xiàn)的很是詫異,他們來到這里隱藏的很好,平常更加不會主動跟別人說起這些事情,剛來的時候大家都對他們避之不及,更沒有人愿意接納他們,這才不得已跑到這山林中落根,聽到劉天賜的詢問她先是朝身旁的林叔看了一眼,林叔點點頭表示應(yīng)允。
張婆動作輕柔地?fù)崦⑧y的頭,沉默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開口::“這祁村...是我們以前生活的地方,原本我們整個村莊都是以務(wù)農(nóng)為業(yè),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這日子雖然辛苦但是平平談?wù)劤燥柎┡??!睉浧鹜滤L嘆一口氣。
“忽然有一天,村里來了一個奇奇怪怪的人,說他奇怪是因為,那時候夏季炎熱,他卻把自己里三層外三層包裹的是嚴(yán)嚴(yán)實實,全身上下只露出兩只眼睛,一直在吹噓他賣的藥丸有病治病無病防身,還可延年益壽,無所不能。這是騙子一貫的伎倆,為了推銷他們的商品往往都會說得神乎其神,當(dāng)然了,我們自然是不會相信的,以往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江湖騙子出現(xiàn),村里的懶漢朱老二平日就喜歡吹噓江湖之術(shù)有多么神奇,以前他最多也只是好奇問問,不會真的去買,可那天他只跟那人說了一會兒話,就變得神神叨叨的,還堅信此次定是遇到了高人,紛紛勸說大家也一起買,大家見勸說他無果也就不再理他,各自干活去了,現(xiàn)在仔細(xì)想起來,他那時候是不太正常,兩眼無神神志不清?!?p> 說道這里張婆又無奈搖頭,林叔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第二天傍晚,大家像往常一樣,忙活完之后來到村口的榕樹下聊天,可平日里最先到場的朱老二卻沒有出現(xiàn),大家都在開玩笑說他是不是吃了神人的藥修仙得道了。于是有個村民開玩笑說要去找朱老二,他不在場聊天都沒有意思了??蓻]過一會兒,卻傳來他鬼哭狼嚎的叫聲,向我們跑來的時候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似乎是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東西一般,大家問他的時候,他卻磕磕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什么死了死了,我們大家趕忙跑去朱老二的家里去查看,朱老二的死狀極為怪異,眼珠子上翻,嘴里吐著白沫,一雙手舉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東西,身體以詭異的姿勢扭躺在地上,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一天了,整個屋里散發(fā)一股難聞的怪味。在場的都被嚇到了,我們大家都覺得他回去之后吃了那怪人的藥才會中毒身亡,雖然他平時名聲不太好,可大家都是左鄰右舍的,這死都死了也沒再多想,只怪他輕易相信了別人,因此才會如此倒霉,于是大伙合力給他簡簡單單辦了后事,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劉天賜聽到這里沒發(fā)覺有任何異常,心中不免有疑:“如果只是這樣,那大夫為何這么害怕祁村人呢?”
林叔喝了杯水潤潤喉,繼續(xù)說:“公子別急,怪異的事從這里才剛剛開始,這第二天大家跟往常一樣準(zhǔn)備出門干活,這時候村口有個村民慌慌張張的說自己的鄰居死了,兩天時間兩條鮮活的生命都沒了,大家開始覺得事出有異,那人說早上去找他鄰居一起出門干活,發(fā)現(xiàn)他就躺在床上紋絲不動,走過去叫了好幾聲也沒有反應(yīng),一探口鼻卻發(fā)現(xiàn)早已沒了呼吸,可平日里他這位鄰居身體健康,無病無痛的,詭異的地方就是他發(fā)現(xiàn)鄰居的脖子和手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褐黃色的斑點,據(jù)他所知他這位鄰居生前是沒有長這些東西的?!?p> “這下子大家也無心去干活了,都在討論和猜測一定是跟那賣藥的有關(guān),接著第三天,第四天,村里陸陸續(xù)續(xù)的又死了好幾個人,有老有少,毫無依據(jù),死狀也各有不同,唯一的相似之處就是身上都長一些褐黃色斑點,有的長在大腿,有的長在手臂,有的長在后背,更可怕的是有的人長了卻沒有死。詭異之處就在這里,那幾天大家都躲在屋里閉門不出,村里的街道和鄉(xiāng)間小路上都是送喪的隊伍和嗩吶聲,其他時候就像座鬼城一般死寂的可怕,我偷溜出來去找蓮兒的父親商討,都覺得此事未免實在太過詭異,只怕不僅僅是傳染病這么簡單,所以我們在那天夜里偷偷跑了出來?!?p> “后來我們一路南下逃亡,之后不久就聽到消息說祁村變成了一座鬼城,死因不明但是祁村人身上長著褐黃色的斑點,說只要接觸祁村的人,就會被傳染直至死亡。我夫人就是逃亡的途中死的,張婆是去了她女兒家逃過一劫,我們就拉上她一起,蓮兒的父母是被土匪劫殺,阿鄖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閉聲不再開口說話,我拼盡全力帶了這兩個孩子逃跑,至于張婆是出去如廁,躲過了那一劫,我們最后才聚集到一起的,事情就是這樣了,公子?!?p> 在那之后事情一傳十十傳百,說書的更是傳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幾乎附近所有村子都傳祁村的人會傳染怪病,離奇死亡,特點就是身上會有褐黃色斑點,因此大家都像躲瘟疫一樣躲著他們,逼不得已只得好跑到山林間落根,平日里打打獵采些草藥根拿去集市賣,艱苦維持生活,更不敢在集市多待,怕被人發(fā)現(xiàn)。
林叔表情沉重,談?wù)撏鹿雌鹆怂牡咨钐幠切┍吹幕貞洝?p> 四人沉默不語,林叔抱著阿鄖帶著滿含淚水的張婆出去了。
劉奶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別太擔(dān)心,她會醒的,我出去找你張婆聊聊。”
劉天賜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點點頭沒說話。
他心情沉重,一來擔(dān)心蘇甜不會蘇醒,二來同情這個家的人的遭遇,他曾經(jīng)何嘗不是差點命喪黃泉,對他來說活著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