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亮光,就意味著快要到洞口了。我也顧不上再跟他計較,轉(zhuǎn)身就向那絲亮光跑過去,才跑了十幾米,就看見了洞口。看天色外面還是黎明,沒有完全破曉,而且還下著雨。走到洞口,看見這是一條狹長的巖石裂縫,大約兩層樓高,能兩三個人并肩而過。我倆就在洞口附近找了塊寬敞干凈點的地方坐下來歇著等外面的雨停。
在洞里不覺得冷,現(xiàn)在靠近洞口,濕漉漉的衣服被穿堂風一吹,我不禁打了幾個寒顫,我看旁邊有一些橫七豎八散亂的樹枝,估計是雨季的時候被山洪沖進來的,就撿過來歸攏在一起湊了一小堆,然后拿出那瓶汽油,往上澆了小半瓶,再用打火機點著,一團明亮的火苗騰空而起,黃色的火焰發(fā)出溫暖的光。我盡可能湊到火堆跟前伸出雙手,去感受那股熱量帶來的輻射,渾身頓時覺得暖和起來。那家伙卻沒有過來,我正要招呼他過來一起烤火,卻發(fā)現(xiàn)他撅著屁股在不遠處撿樹枝呢。不一會,只見他抱著一大捧枯枝爛葉走過來,放在火堆旁邊,火光在他那張大圓臉上晃動,他認真地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往火堆里添柴火。
待到身上暖和了一些,我從貼身的口袋翻出一個塑料袋,里面是我的手機,雖然是防水的,我還是包了一層塑料袋,就怕萬一摔壞。我按下電源鍵,手機很快打開了,電量還很足,但是卻沒有信號,甚至連撥打緊急電話都沒有反應,我又掏出手臺,試著呼叫了幾遍,依舊是靜默,最后我無奈地把手機和手臺又收了起來。
閑著也是閑著,我們一邊烤著火,一邊比手劃腳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他講的話跟長生洞附近的村民講的話很像,雖然沒有村民們的話好懂,但是他慢慢地講,我還是能聽懂一些,比如他手指上面說:“高都”,意思就是上面,說“底哈”,意思就是下面,說“嘎七”,就是回去的意思,還有他在巖坡地下罵我的那句“叉死你”,就是用腳踹死你的意思。之前他講得語速快,在洞穴里神經(jīng)又緊張,所以一直都沒有用心去聽,現(xiàn)在他語速放慢,一個字一個字地跟我講話,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能聽懂很多的。我老家的方言屬于北方方言的江淮官話區(qū)方言,長生洞這里應該是屬于南方方言的吳語區(qū),在歷史上這里說的都是吳語,后來由于江北人的遷徙,這里也慢慢地慢慢地開始融入江淮官話區(qū),但是方言里還是保留了大量的吳語特征。這樣,長生洞這里的方言也就不再是純粹的吳語了,而是夾雜著江淮官話的吳語,我也有機會能聽懂一部分。
在互相交流的基礎上,我們也零零星星的互相學了對方一些語言,簡單的對話和交流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我還當起了普通話老師,不時的糾正他的發(fā)音。
“你家就在附近?”我問他。
“嗯。”他點頭道。“我的牛跑了,我進山找牛,洞口那個坡太滑,就掉到洞里了。在洞里還迷了道,來來回回地走了好久也沒出去,后來遇到了你?!?p> “你怎么還穿草鞋?這玩意可是幾十年前就沒人穿了,你這也太艱苦樸素了吧。”我笑道。
“我們村只有王大戶才穿布鞋,其他人哪穿得起。我看你這雙倒是不錯,穿著舒服吧?”他指著我腳上的長筒膠鞋說。
“這是膠鞋,一會等找到大楊他們我還得換成運動鞋,膠鞋也就在洞里穿穿,出去爬山走路還是得換鞋穿?!闭f到這我又看看他身上的臟兮兮的對襟背心還有用一根繩子拴著的破破爛爛的褲子,心里有說不出的古怪,便問他:“還不知道你叫啥,我怎么稱呼你啊?”
“村里人都叫我大頭?!彼鸬馈?p> “嗯,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也是啊,對你還真挺貼切的,頭是不小。你就叫我王雨?!蔽蚁肓艘幌掠终f道,“哎,大頭,我問你件事啊,你給我說說?!?p> “啥事?”
“你們村最近有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大事?。俊?p> “大事?什么樣的大事?村里張老六家生娃算不算?”
“額,這個太小,要比這個還要大一點的。”
“前些天張大帥跟李大帥打仗,來我們村拉壯丁,我跑了,這事算不算?”說著他還湊近我,神秘兮兮地補了一句:“哎,你可別告發(fā)我??!”
“啊?!還有這事?”我一下子蒙了,拉壯丁,這都什么時候的事啊?民國軍閥混戰(zhàn)?到底是我穿越了還是他穿越了?。窟@不對頭。“那你這幾年還遇到過哪些大事?說說我聽聽!”
“也沒啥大事,哦,去年王嬸說要把夏家塘的老夏家閨女說給我,這可算是件大事?!?p> “不算,這是你自己的大事,說點跟很多人有關(guān)的大事?!?p> “那,”大頭想了想說道:“就是大前年,縣里來幾個當兵的把我們的辮子都剪了,這個呢?”
我頹然的靠在石壁上,我盯著大頭認真地看了一會,看起來他不像是在編瞎話,他也沒必要跟我編瞎話。我撲過去,在他身上搜了一通,想找出個鑰匙串啥的,來否定我的想法。很遺憾,這家伙身上除了衣服褲子草鞋和褲繩,再沒有別的東西。他連連躲閃,一把推開我,問我想干啥。
“在洞里你第一眼看到我為啥那么害怕?”我反問他。
“我當時以為要餓死了,突然看到你,穿一身紅,頭頂還發(fā)光,又是在洞里,我還以為你是洞里的小鬼。后來看清了你的臉,才知道你也是個人,還救了我。那你又是從哪來的???”
“一句兩句說不清,回頭再慢慢跟你講?!蔽衣犃怂脑捇氐?,接著側(cè)身看向洞外,天色已亮,雨也停了,再看看火堆,也已燃盡。大頭走到洞口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轉(zhuǎn)身背上探洞包對我說:“走。先帶你去我家吃點東西?!?p> “等下?!蔽液白∷瑥纳砩先∠逻\動相機,走到他跟前,對他笑道:“好不容易出來,得留個紀念才對。”
“這又是啥?”他奇道。
“照相機,等下你看著我,跟我一樣咧嘴笑就行了?!?p> 他也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跟著我一起傻笑了一下,我趁機拍下了一張洞穴一日游得到紀念照,其實我是想給他拍張照,等以后看看他到底什么來頭。
“你放心,走得快的話,中午就能到家。”他自信滿滿地對我說。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如果你剛才所言非虛,那么一會你還能不能找到家都還難說呢。我起身踩滅了火堆灰燼里的余煙,跟在他身后走出洞外,沿著山澗向山外走去。
路上我一邊走一邊問他:“你的牛也不找了?”
“這條小命都差點沒了,先不找了,說不定它自己已經(jīng)回去了。它回去也是死路一條?!?p> “怎么說?”
“王大戶肯定不會放了它,最后還不是要被我宰了?!?p> “你是殺牛的?”
“不止殺牛,除了人,平時豬,狗,羊都能殺?!?p> 原來他是個屠戶,我心想怪不得長得一身膘,還一個人敢進長生洞找牛,以后我還是小心點為妙。
“你是做啥的?你穿著一身紅,唱戲的?”大頭見我不做聲,便問道。
“我啊,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蔽蚁肓讼?,接著道:“我就是來玩玩,跟我一起來的隊友跟我走散了,我這一身紅就是為了讓人老遠就能看到我,我頭上的頭燈你剛才也看到了,跟你手里的手電筒是一樣的,在洞里可以拿來照明看路?!?p> “你這頭燈和手電真厲害!比我那火把管用多了!還有你那個爬繩子用的,也比光用手爬快多了!手還不疼?!?p> 我知道他講的是胸式上升器,那是繩降的基本裝備。我對大頭講的話一直都是將信將疑,我才不信什么穿越的故事,他要么是腦子有問題,要么就是成心想逗我玩,或者有別的我還不知道的不可告人地秘密。所以我并沒有直接對他說,我是你們一百多年以后穿越過來的,我們那個時候怎樣怎樣,對他還保留了幾分戒心。一切先不下結(jié)論,等找到大楊或者到了村里就都明了了。
走了小半天工夫,我們發(fā)現(xiàn)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是的,太安靜了,我們沿著雜草叢生幾乎難以明辨的小路走了很久也沒有遇到一個人,按說這大白天的,又不是深山老林,總會遇到幾個下田干活的村民。但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看到。另外,周圍的環(huán)境也太過于荒蕪了,原本應該是稻田的地方,也都長著一種茂盛的野草,那是看起來很像稻子的一種草,走近了仔細察看,發(fā)現(xiàn)并不是稻子,連我們進洞前隨處可見的電線桿也沒有了。
我和大頭都疑慮重重地走在小路上。他困惑的是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我困惑的是一切現(xiàn)代文明的跡象都消失了。
“哎,大頭,你不覺得不對勁嗎?”我對他說,“這田里的莊稼怎么都沒了?”
“對啊,我也看到了,這山里的條條小路我都走了二十多年了,怎么今天就是摸不著道了?我來的時候明明走的就是這條路!”
“好像這野兔野雞也比平時多了很多,這一路上我都差點踩到好幾只了?!蔽艺f。
“野兔我沒踩到,倒是看到一只獾子,可惜沒帶叉?!?p> “那邊有棵大槐樹,我們過去歇歇吧?!蔽艺f道,“順便捋捋思路。”
“好嘞?!币宦犝f要休息,大頭趕緊跑到前頭,往那棵大槐樹快步走去。等我攆上他時,他還沒有放下探洞包,而是在盯著樹下的一個東西瞅。
“你看啥???看到寶貝了?”我說著也擠了過去。
走到近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塊小小的牌子,看質(zhì)地像是金屬做的,被插在大槐樹腳下的地上,上面刻著“44號保留地”幾個漢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看起來是一串數(shù)字編碼,我拿出相機,給牌子前后都拍了照片做記錄。大頭不識字,就問我上面寫得啥,我就告訴他:“好像是一個路牌,這里是44號保留地?!?p> “44號?保留地?什么意思?”他不解地問到。
“具體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們來看看這上面還有什么。”說著我蹲下去,伸手就想把這個牌子拔起來,可試了幾下愣是沒拔出來,我抬頭看看大頭,他笑呵呵的走過來彎下腰,微微一用力,就把那塊牌子給拽了出來。我接過那塊牌子,看見牌子埋在土里的部分還有接近半米長,底部的末端是黑色的,反過來看到背面刻著一段文字,上面用漢字寫到:“根據(jù)第44號協(xié)議,設立本保留地,保留地內(nèi)一切公共設施受規(guī)則保護,不得損壞?!痹谶@段漢字下面還有一段我看不懂的文字,我猜這可能就是雙語說明書吧,下面文字的內(nèi)容跟上面這段漢字表達的是一個意思。我把這塊牌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輕飄飄的,但是摸起來感覺很結(jié)實,不像是我見過的任何一種金屬,我把金屬牌遞給大頭,他翻來覆去地看了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我在樹蔭下找了塊空地坐了下來,大頭把包放一邊,坐在我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我看著遠處青灰色的群山,近處姹紫嫣紅的花草樹木,還有身邊流過的這條潺潺的小河,一切都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空氣也無比的清新,有種清甜涼爽的感覺。我又拿出手機和手臺,嘗試著撥號和呼叫。大頭見了,就問我:“那是啥?我看你擺弄過一次,有啥用?”
“這個是用來聯(lián)系我的隊友的?!蔽艺f。
“有用?”
“沒用?!蔽覠o奈地說道,“沒有一點信號,聯(lián)系不上?!?p> “你隊友也太不厚道了,你都走丟這么久,也不來找你?!?p> “你可別亂說,這里連信號都沒有,他們肯定是來找過,沒找到罷了。我倒是看你,一個人,也不會有人來找你吧?你還不如你那頭牛,好歹你還要去找它?!蔽彝诳嗨?。
“去你的,我還要人找?我打小在這長大,閉著眼都能走回去,都是我找別人還差不多。”
我心中有事,也沒心思跟他斗嘴,就沒再理會,閉目養(yǎng)神。坐了一會,覺得腹中饑餓,睜眼一看,已過晌午,再看大頭,正歪在那塊大石頭上呼呼大睡,口水都把近前的一片給浸濕了。我走過去,拿腳踢醒了他。
“嗯,嗯,你干嘛?!”大頭氣呼呼地揉揉眼爬起來。
“你倒是睡得香,家都找不到了,還能睡得著?”
“反正我家就我一個人,到哪都一樣睡。這都啥時候了?哎,你餓不餓?”
“餓。來,我看看還剩多少吃的,把它分了吃掉。”我說著打開探洞包,取出食品袋,把里面的東西都翻出來,清點了一下,就剩下一塊巧克力,還有身上的保溫壺里還剩小半壺水。其它再無一點干糧。
“這哪夠吃啊,還不夠我塞牙縫。你先收著?!彼麚狭藫夏X袋,說道:“剛才路上看到不少野兔還有獾子,你待在這里別動,等我去抓一只來就好。”
“就你?”我狐疑地看著他。
“還得借你一樣東西,嘿嘿?!彼Φ??!鞍涯愕溺P子借我用用?!?p> 我想到他在長生洞里往石縫里扔鏟子的情形,心里也釋然了,心想這家伙的準頭我也見識過,沒準他就能拿這把工兵鏟給逮只兔子回來,就取出工兵鏟扔給了他。他接過鏟子,轉(zhuǎn)身一貓腰就鉆進了樹旁的灌木叢不見了。
趁著大頭去打獵的空當,我把干糧又收起來,躺在樹下,仰望著藍天白云,決定好好的回想一下從落水到現(xiàn)在的事情。
我是前天下午跟著隊伍進的長生洞,如果沒有記錯,應該是在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上午落水了,落水之后大楊他們都消失了,最詭異的是我們進洞時在懸崖上留的登山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抽走了。接著就是遇到這個來歷不明的大頭,后來差點淹死在沼澤里,過了沼澤,被大頭帶到巖坡下,爬上巖坡,躲過大蝙蝠,出了洞,又迷失在廣闊的田野中。最后走到這棵大槐樹下,發(fā)現(xiàn)了這塊刻有“44號保留地”的神秘路牌。
大頭莫名其妙的話,荒蕪的田野,雜草叢生的道路,消失的手機信號,還有這塊神秘的路牌,我越來越有種不安的感覺。如果說我是真的時間穿越了,那么,我現(xiàn)在是在何處?看大頭的反應,似乎也不是在他那個時間點。整個世界除了身邊這塊路牌還顯示著人類文明的存在,其它的一切都沒有顯示出一絲一毫有人類的跡象??謶衷从谖粗@對于大頭那種沒心沒肺的人好像影響不大,但對于我,卻讓我開始焦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xiàn)什么威脅,出現(xiàn)的活物都是些野兔、野雞、獾子之類的小動物,據(jù)我所知,長生洞附近的山里并沒有什么大的野獸。但是也不可掉以輕心,畢竟我并不知道現(xiàn)在身處何處。我突然又樂觀地想,也許我只是從長生洞的另一個洞口出來了,走到了一個像世外桃源的那樣的地方。我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我沒法解釋大頭的出現(xiàn),就算這是一處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可是按大頭的說法,他敘述的事情僅僅是發(fā)生在幾年前,這就對不上了。還有那塊保留地的路牌和上面說的44號協(xié)議,又指的是什么?既然有路牌,那么就應該還有別的人工建筑,找到那些人工建筑,或許一切疑問就都能找到答案了。
我就這么胡思亂想著,忘記了饑餓,極度疲勞之下,居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當我被大頭推醒時,已是黃昏,看來我這一覺睡了好幾個小時。散了會起床氣,覺得精神略好,我四下看看,大頭已經(jīng)生了一堆篝火。
“可以??!大頭!你都會用打火機和汽油生火了啊!你沒把汽油全部用完吧?”
他沒答話,只是回頭沖我嘿嘿一笑,我趕緊去看汽油瓶,果然被他倒得一滴不剩。我嘆道:“好了,現(xiàn)在我們沒有汽油了,沒想到你還喝汽油??!”
“本來就沒多少,柴火又潮,倒少了點不著??!”
“打到野兔了?”我問道。
“自己看,喏?!彼f著用手朝邊上一指,就看見邊上躺著一條半大小狗那么大的東西。我走到近前,借著火光看清了這個東西的面目。這看起來像是個幼獸,臉像貓,身子像狗,嘴角滲著鮮血,已經(jīng)死去多時了。
“這是啥?野貓?”我問道。
“我也不知道,從沒見過。好像是野貓跟野狗雜交生出來的吧?”
“不懂就別瞎說,貓跟狗有生殖隔離,生不出來這種東西。不過我要說說你,這么可愛的小崽子你都下得了手,夠狠啊你!”我上前摸了摸那只小獸,身上的毛軟軟的,摸起來很舒服。
“我是誰啊,殺頭牛也就眨眨眼的事,你別說這只小野貓了。再說了,我看到它的時候也是我運氣好,它已經(jīng)受傷了,跑不動,要不然我能抓到它?我就上去照腦袋一鏟子,讓它安生了。哎,你要是覺得它可憐,一會我烤好了你可別吃!哎,再把你那把小刀借我用用?!?p> 我有點不情愿地摸出我的那把折刀遞給他。
“那邊還有一些果子,你要是餓了就先吃?!彼舆^折刀,一邊開始熟練地剝那只小獸的皮一邊對我說,“這個小畜生,今天就是不遇到我,看它傷成那樣,也活不過今晚,你就別傷心了。嘿嘿?!闭f著對我壞笑了幾聲。
我看火堆另一邊還有一小堆野果子,就拿起來看看,有枇杷,有李子,有桑葚,還有幾個叫不出來紅果子,就對問道:“你這些果子都沒有毒吧?”
“你放心,我都嘗過了,沒毒,枇杷,杏子,桑葚還有野櫻桃,你都沒吃過?”
我嘗了幾個,有一個奇酸無比,其余的幾個比較甜?!斑@些果子我以前吃過,可是沒有這么大啊,你看,一個枇杷都快有一個蘋果大了,這是打了啥化肥???”
“蘋果?啥玩意?”大頭停下手中的刀,看向我問道。
“好吧,算我沒說?!笨磥硭赡軟]有見過蘋果,我轉(zhuǎn)念一想,也對啊,他那個時候蘋果應該還是昂貴的進口貨吧?他一個窮山溝里的屠戶,哪里吃得上?但是我又懶得跟他費口舌解釋,就敷衍著回道。
我也不想吃現(xiàn)成的,就把果子拿到不遠的小河邊洗干凈,又灌了滿滿一壺水回來,這時大頭已經(jīng)把那只小獸收拾停當,找了幾根根結(jié)實的樹枝削去枝杈,用藤蔓扎成一個支架,又拿一根從頭到腳地穿過那只小獸,架在篝火上烤。不一會,一股烤肉的香味冒了出來,要是在平時,我肯定是不會吃這種無鹽無味的烤肉的,但是此刻我已經(jīng)餓了快一天,渾身疲乏,腹中饑餓,忍不住這口水就不爭氣的溢了出來,我趕緊假裝揉鼻涕悄悄地咽下口水。
不知不覺,金烏西墜,明月東升,深藍色的夜幕漸漸地鋪上夜空,幾顆明亮的星星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開始展示自己的光輝,嘰嘰喳喳的鳥兒歸巢的叫聲讓這棵大槐樹下熱鬧起來。我和大頭圍坐在篝火旁,開始大快朵頤那些香噴噴還在滴油地烤肉。
“你手藝不錯??!”我對大頭夸道。
“干我們這行,不光要膽大心細刀法好,燒飯的手藝也不能差。怎樣?味道可行?”他得意地說道。
“嗯,不錯,不錯,好吃。”我嘴里嚼著肉含混地回應著。
一頓狼吞虎咽,我們很快就把烤肉一掃而光,又吃了些果子,大口地灌了幾口涼水,就躺在樹下消食。大頭舍不得那只小獸的獸皮,找了幾根樹枝,把獸皮撐起來,用藤蔓掛在樹枝上,讓風吹著風干。吃飽喝足,奔波了一天,都很累,人極度疲乏,但是我們又不能都睡,畢竟在荒郊野外,沒有帳篷,必須要兩個人輪流放哨守夜,篝火我們也沒有熄滅,就用柴火保持著一個不至于熄滅的小火,一來可以取暖,二來也可以嚇走野獸,防止它們靠近。由于太困,我們都很難堅持長時間的守夜,就約定,我先守,我堅持不住了,就喊醒大頭,大頭再守,如果他也堅持不住,那就再喊醒我,如此循環(huán)往復,始終要保持有一個人醒著。就這樣輪換了幾班,最終我們倆都睡著了。
我是被夜風凍醒的。篝火不知道什么時候熄滅了。我正要叫醒大頭,余光掃過樹梢,猛然發(fā)現(xiàn)那張掛在樹枝上的獸皮不見了!我一下子清醒了很多,趕緊去推大頭,那家伙呼嚕正山響,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搞醒。
他正要跳起,我指了指樹梢,他扭頭看了一眼,也頓時醒了七八分。
“那小畜生的皮呢?”他驚道。
我示意他別出聲,他會意的點點頭,然后都戒備起來,四下里望望。四下里一片寂靜,只有風聲水聲和蟲子的鳴叫聲。大頭悄悄地抓過工兵鏟,我慢慢地掏出折刀,背對背做好防御的姿勢。
突然就聽哇的一聲怪叫,一團黑影從樹上朝我們直撲過來。黑暗中我們也沒有看清是什么東西,只覺得好大一個動物從我們身邊擦過,大頭手疾眼快,抬手就是一鏟子朝那個黑影拍了過去,那黑影發(fā)出一聲慘叫,栽在地上,撲騰著,這時我們借著月光才看清這是一只碩大的貓頭鷹,離它不遠處一只大黑耗子呲溜溜地跑到草叢里去了。大頭還不依不饒,嘴里嚷嚷著:“叫你嚇人!”,說著就提著工兵鏟跑過去作勢要打那貓頭鷹,我趕忙喊住他:“行了,別打了,人家又沒招你,它吃個飯都不安生?!?p> 大頭聽了,悻悻地放下工兵鏟,我收起折刀,想過去看看,哪知道這只貓頭鷹自己掙扎著居然飛走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我們四下里找找,看看那獸皮是不是被風吹到地上了。”我對大頭說。然而我倆打著手電開著頭燈把大槐樹下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
“肯定是風太大,刮到草叢里去了?!贝箢^說道。
“先不找了,這三更半夜的,也看不清,等天亮再找?!蔽艺f著,走到火堆旁,拿了些樹枝蓋在火堆上,用一根樹棍挑起灰燼,再用嘴輕輕地吹了幾下,那些原本似乎已經(jīng)熄滅的柴火又開始冒煙,不一會幾處橘紅色的小火苗從下面竄了出來,死灰復燃說的就是這個吧。重新點燃篝火,身上又暖和了,經(jīng)過這只貓頭鷹這么一折騰,倆人睡意全無,但是終究熬不過疲憊,最后倆人還是都再一次進入夢鄉(xiāng),見周公去了。
后半夜相安無事,再沒有貓頭鷹的騷擾,也沒有別的什么動物過來,我倆一覺睡到大天亮。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大頭已經(jīng)起來了,他正盯著地上看,我也看向那邊。順著他的目光,我看見昨晚的火堆旁除了我們自己的腳印,還有一些凌亂的爪印,那些爪印形狀看起來像貓爪,大小卻有小孩手掌那么大。這么大的貓科動物,難道是豹子?老虎的爪印沒這么小,再說了,長生洞這里早就沒有老虎了。可是也沒聽說過有豹子啊。不過,先前我已經(jīng)開始默認了周圍環(huán)境的變化,這就是說,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時間和地點很可能已經(jīng)不再是我曾經(jīng)去過的那個長生洞了,這樣看來,一切皆有可能,別說豹子老虎,連獅子都有可能出現(xiàn),也有可能還有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動物。細想之下,我突然覺得很危險,在這片看起來非常寧靜祥和,空氣中都充滿了甜美芬芳的田野深處,很可能潛伏著致命的威脅。
大頭也感覺到了危險?!斑@看起來像是豹子的腳印。不會是我昨天宰的那只小野貓它媽來尋仇了吧?”
“完了,惹禍了。現(xiàn)在人家媽找上門來了?!?p> “哎我說你,肉你可沒比我吃得少!”
“我就說說嘛。管它是豹子還是野貓,我們得趕緊想辦法找到村子。不然在這里瞎轉(zhuǎn)也是找死。”我說。
“我看我們就順著這條小河往下走,肯定能找到村子?!贝箢^說。
“行,就這么辦,我們得抓緊了??纯次覀冞\氣怎么樣,能不能在天黑前找到村子?!?p> 不能餓著肚子走路,我們把昨天沒吃的那一點干糧給分分吃了,又吃了幾個昨天剩下的果子,算是湊合了一頓早飯。臨走,我們覺得那塊路牌沒啥用處,又把它插回了原處。
這條小河水流平緩,河面不算寬,窄的地方助跑幾步我都能跳過去,寬的地方大概有五六米,河水清澈,能看到有魚群在水草間游動,頗有種“皆若空游無所依”的意境,大頭見了很開心,說午飯有著落了,可以下河抓幾條魚吃。河道曲曲折折,蜿蜒盤桓,我心想,這里倒很是適合做漂流,要是充氣艇在,就可以直接放進去順流而下,省地沿著河邊徒步消耗體力。
一路上眼見著美景相隨,我忍不住拿出相機邊走邊拍。大頭看我拍照,就問我在干啥。我就把拍得照片調(diào)出來給他看,他感到很驚奇,當他看到我跟他在洞口的那張合影時,更是驚訝得合不上嘴,忍不住問道:“哎,這不是我嘛?這是不是我?”
“當然是你?!?p> “這東西真好,回頭你給我玩玩?!?p> “行,先找村子,找到村子你再玩不遲?!?p> 走著走著河面漸漸變得寬闊,看樣子離下游不遠了,地勢更加地一馬平川,只有幾顆零星地樹立在河的兩岸,遠處的山崖離我們越來越遠。我正想問大頭要不要去摘點果子當做午飯,突然一條狀如大狗一樣的野獸從不遠處的草叢里跳了出來,攔住我們的去路,對我們齜牙咧嘴發(fā)出低低的咕嚕聲。我一看,這野獸也長著貓臉狗身,看上去很像被我們吃掉的那只小獸,我心想不好,仇家真的找上門來了,就一邊掏刀子一邊對大頭說:“不好,這回真的是仇家尋上門了!”
大頭一見,也連忙把工兵鏟握在手里,對我說道:“沒事,就這只畜生,我兩鏟子就讓它安生!別怕!”
對峙了一會,這野獸忽然尾巴一耷拉,嗚咽了幾聲,轉(zhuǎn)頭朝遠處的山崖跑去,大頭提鏟便追,我趕緊拉住他:“算了,你也別追了,窮寇莫追,咱們都吃了人家的娃,你還想趕盡殺絕?”
“不殺它,它肯定還會再來,再說,殺了它,這午飯不就有得吃了?”大頭說。
那野獸也是奇怪,它看我們并沒有追過去,便停下來,低下頭,朝我們又發(fā)出齜牙咧嘴的咕嚕聲,那意思分明是在挑釁。這下大頭可不干了,口中罵道:“奶奶的,找死?。?!你還成精了不成?!”說著就揮著工兵鏟攆了過去。我也緊跟其后。
那畜生最后被追到了山崖下,再無退路可逃,它突然停下,回頭盯著我們,坐了下來,接著抬頭對天長嘶了幾聲?!叭ツ愕?!還跟我裝模作樣!”大頭說著舉起鏟子就要朝那畜生的頭劈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畜生機靈地跳起躲過,鉆到草叢里去了,無影無蹤。
就這么完了?我心想,肯定哪里不對。這時四周的草叢里傳來此起彼伏的沙沙聲,好像有好多東西在里面竄來竄去。我和大頭趕緊退到山崖下的空地上,擺出防御的姿態(tài)。很快的有幾只那種像狗一樣的貓從草叢里走了出來,坐在離我們大約十幾米遠的地方,慢慢地,又出來幾只,就這樣不一會我們的面前坐滿了這種不貓不狗的野獸,我粗略地數(shù)了一下,約有十幾只。這些畜生都只是靜靜地坐著,沒有任何舉動,似乎在等什么。大約過了兩分鐘,最開頭被我們追的那只從獸群中慢悠悠的走了出來,因為這只的毛色跟別的有些不同,所以我才一眼認出來。我和大頭這時都很緊張,“你不是還沒吃午飯嗎?”我小聲對他說,“這眼前就有好幾頓呢,你趕緊收拾了啊?!?p> “收拾了?我怎么覺得我倆是它們的飯呢。”大頭悄悄地回道。
“你認識這種東西嗎?”我側(cè)著頭問大頭。
“沒啊,你見過?”他搖搖頭說。
“我也不認識啊,它們咕咕嚕嚕的叫,我看就叫它們‘咕嚕’吧。”
突然這只領(lǐng)頭的對我們低頭怒吼,然后一躍而起直奔大頭撲過來。大頭也不示弱掄起工兵鏟就打,這時其它的“咕嚕”也都紛紛朝我們撲過來。我們寡不敵眾,且戰(zhàn)且退,大頭突然對我喊道:“快爬到樹上!”,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邊上有一棵長在山崖上的歪脖子樹,就趕緊跑過去往上爬,有幾只“咕?!币哺诉^來,就要往上爬。大頭急了,脫下探洞包朝那幾只砸過去,那幾只“咕?!北辉伊艘幌拢酝磻K叫幾聲,又轉(zhuǎn)身向他撲去?!按箢^!你快過來!我們從這能爬到上面去!”我拼命地向大頭喊道。
“就來!”只見他揮舞著工兵鏟,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朝我這邊殺過來。萬沒想到,那只帶頭的野獸,趁亂不知道從哪里突然跳出來,一口咬住了大頭的腳脖子,大頭吃痛跌倒在地上,霎時間十幾只“咕嚕”就圍了上去,對著大頭瘋狂的撕咬起來,就聽得他發(fā)出陣陣慘叫,震徹山谷,我在樹上看得是心如刀絞,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這一群畜生活活撕成了碎片。很快,大頭的慘叫聲漸漸微弱直到消失,那些“咕?!甭㈤_,睜著血紅的眼睛,拖著滴血的舌頭開始朝我爬的這棵歪脖子樹圍攏過來,我顧不得再難過,強忍著眼淚,趕緊就想往山崖上爬,卻不料一腳踏空,半個人都被卡在樹上,右腳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一定是剛才踏空的時候崴著腳了。我便眼睛一閉,心想,也罷,真是天要亡我,大頭也死了,剩下我一個人在這莫名其妙地荒野也是九死一生兇多吉少,等下那些“咕?!迸郎蟻?,我肯定也跟大頭一樣落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然而,那些畜生們并沒有再往上爬,反而發(fā)出嗚嗚的慘叫四散奔逃。難道有什么更可怕的東西出現(xiàn)了?嚇跑了那些畜生?橫豎也是一死,“咕?!辈怀晕?,肯定還有別的東西吃我,在這里,現(xiàn)在我就是別人的下酒菜。
我隱約聽見頭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接著一根扁扁的繩子垂到了我的身旁,我正要抬頭去看,一陣眩暈襲來,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