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子豪，你的傷怎么樣了？”

　　此刻距離狩獵回歸已經(jīng)三天，今天是石昊第一次在訓練中見到張子豪。

　　“皮外傷，快好了?！?p>　　“你還真是膽大啊，敢那樣對抗紫荊虎，對了，你那天在紫荊虎腦袋里摸什么呢？”

　　“靈核?！?p>　　張子豪眉頭微皺，神色冰冷，思考一番后回答。

　　“是啊，紫荊虎這種厲害的猛獸，有概率凝結靈核，當時的情況，我和李叔都沒想到這回事。換了多少貢獻？”

　　“沒有換，我想制藥。”

　　在張子豪的臉上看不到神色變化，只有那一絲冷意，那是封閉了內(nèi)心世界的冰冷，僅有一人可以將這一份冷漠融化。

　　“原來如此，當時你回頭挑釁紫荊虎，我還以為是…下次你可以告訴我，我會配合你的?！?p>　　石昊知道張子豪制藥是為什么，因此也在瞬間想明白，當初面對紫荊虎，他們的計劃只是引誘紫荊虎，糾纏紫荊虎，給白知取回紫荊木種爭取時間，但張子豪回頭攻擊紫荊虎徹底打亂了計劃，這也是白知會被紫荊虎重創(chuàng)，并且死亡的其中一個因素。

　　而張子豪想要的是紫荊虎的靈核，若是按照原定計劃執(zhí)行，李牧和白知在得到紫荊木種之后，絕對不會去招惹紫荊虎，那么憑借張子豪自己，絕無可能得到靈核。

　　只是紫荊虎的強大超出了張子豪的預料，這也導致了不可預料的后果，李牧斷腿和白知死亡。

　　“姐姐說想你了，訓練結束之后，一塊吧。”

　　張子豪并不在意石昊停頓的那句話，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值得如此。

　　“好啊，說來，我也好久沒有看望子瑩姐姐了?！?p>　　石昊笑著答應。

　　“別跟姐姐說我的傷?！?p>　　…

　　下午的訓練很快就結束了，兩個少年結伴而行，從訓練的地方出去，走主街到村東頭，拐過幾條街巷，便到了張家門前。

　　這里占地不算小，坐北朝南，只是有些破落的門戶，讓人感到一絲蕭瑟。

　　推開門，院子里倒是整潔干凈。

　　門的東西兩側各有一個小房間，一邊是廚房，一邊堆放著雜物，院子西側一個大房間，是張子豪的臥房，東側兩間并排的房間，是客房，只是許久不用，落了些許灰塵。

　　正北，是客廳，客廳西側是主臥，由張子瑩居住。

　　石昊跟隨張子豪進入客廳，就看到張子瑩從主臥走了出來。

　　張子瑩身高腿長，形體柔美，一頭短發(fā)更顯干練。

　　只是少女的臉卻遍布疤痕，左額至嘴角一道猙獰傷疤，左眼也在這條疤痕中間，僅有一片眼白，看起來極為嚇人，而左臉更是一片褶皺皮膚，就像是被燒傷或者腐蝕一般。

　　少女的右側鬢角缺了一撮頭發(fā)，顯然是曾經(jīng)傷到了頭皮，導致那一塊的頭發(fā)不再生長。

　　少女面容可怖，但嘴角含笑，卻讓人親和。

　　“小昊子，好久沒來看姐姐了?！?p>　　張子瑩示意張子豪倒水，她則是撐著木墻走到一張椅子旁。

　　“我一直都記掛著姐姐的，現(xiàn)在好些了嗎？”

　　石昊走過去，拉出椅子，等到張子瑩坐下，他也拉來一條小板凳坐了下去。

　　“我現(xiàn)在不用一直躺著了，對我來說，能走走就挺好的。”

　　張子瑩有些虛弱的靠在椅子上，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少女的手撩過短發(fā)，露出左耳，左耳缺了上邊的一大塊，若是近看，可以看出是平整的刀割疤痕。

　　平時左耳的殘缺被頭發(fā)遮擋，只露出耳垂，看上去并無異樣。

　　石昊笑著回應少女，沒幾句話，就看到張子豪走了進來。

　　張子豪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雙手端著一個木板，木板上放著一個水壺，兩個空杯子，還有一杯帶有淡淡花香的茶水。

　　“水來了，你自己倒?！?p>　　張子豪放好木板，將茶水遞給張子瑩，然后對著石昊說道。

　　這家伙平時冷冰冰的，笑起來還挺友善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啊。

　　石昊看著張子豪的笑臉，早就習以為常，這是只有在張子瑩面前才會有的溫和神情。

　　石昊也不做作，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在這里和在自己家沒有差別。

　　張子瑩雖然有些虛弱，但是仍舊健談，和石昊聊的開心，若是旁人在此，甚至會有石昊才是親弟弟的錯覺。

　　轉眼已到了晚飯時間，石昊沒有走，和張子豪一塊生火煮飯，在張子瑩的遠程指揮下，熱火朝天的開始了烹飪。

　　獵村處于森林中，土地養(yǎng)分被大型植被吸收，加之常有猛獸出沒，可供安全耕種的肥沃土地并不多。

　　因此，獵村的糧食分配是由貢獻度來決定的，貢獻度可以通過耕種、采摘、狩獵和物品兌換獲得，像白知那種因任務而死亡的，會額外分配更多糧食給其家人。

　　張子豪時常去接狩獵任務，有時甚至耽誤訓練的時間外出，雖然不去訓練會扣除一部分貢獻度，但和任務所得相比，卻是收獲更多。

　　除此之外，石昊一家人也常常幫襯張子瑩姐弟，所以姐弟二人一直都有足夠的糧食，對于吃這一方面并不拮據(jù)。

　　有了足夠的食材，兩個少年倒也能做些好菜，只是考慮到張子瑩的身體狀況，兩人選擇了口味清淡的食材。

　　不過張子瑩顯然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兩人的正常飲食，一直叫嚷著要吃肉，兩個少年也就無奈搭配了一些肉食。

　　“葷素搭配，才能營養(yǎng)均衡嘛?！?p>　　張子瑩吃的開心，兩個少年自然是更加放開了去吃。

　　晚飯之后，石昊張子豪兩人陪著少女散步。

　　此刻天色漸暗，卻仍有一縷光明，西方天際一片赤紅，夕陽西下，仍在最后一刻盡力綻放光芒。

　　獵村人口不多，僅有一千一百多人，占地卻不算小。

　　村里人大多會在晚飯之后，聚集在村西空地，或者中央街道。

　　三人也一塊走在中央街道。

　　這是一條東西走向的街道，兩側都是住戶人家，也有幾處占地較大的庭院，那是倉庫和獵人們測驗的地方。

　　一路走來，人倒不少，張子瑩雖然面容以毀，但她卻是整個獵村，唯一一名女性獵人，盡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出獵人隊，卻也有不少人主動向她打招呼。

　　天色漸暗，村里巡邏的人開始點燃火炬，在每一條街道口都有一個特制的火把，掛在兩米多高的位置，一般人拿著火源也很難點燃，但這些巡邏人，輕輕一蹭，那火把就被輕易引燃。

　　火光與漸暗的天色交相輝映，好似落日散作無數(shù)火種落在村子中，一副寧靜卻又熱鬧的景象

　　三人邊走邊聊，到了街道盡頭，便往回走。

　　沒走多遠，從北側一條小巷中穿出幾道人影，衣衫不整，摟肩搭背，口中罵罵咧咧。

　　這一行人共五人，四男一女，皆是十八九歲。

　　女子長相普通，不過一雙眼睛卻是帶有一絲柔媚，此刻面帶一抹嫣紅，身上衣服還未穿戴整齊，分明就是剛做完運動。

　　女子一見有人，嚇得往后躲了一下，當看清三人的模樣，便松了一口氣，站在是的男人身后自顧自的整理衣衫。

　　其余四名男子，最開始緊摟著女子站在正中間的男子，看到三人，先是一怔，隨后看清了張子瑩，臉上頓時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呦，大美人兒，好久不見，想我了嗎?！?p>　　“厲哥，這娘們兒的臉都成什么樣了，算哪門子的美人兒啊?！?p>　　“你懂啥，厲哥可是戀舊的人，初夜總是最美的，哈哈?！?p>　　那男子嘲諷著張子瑩，還不等張子瑩有什么動作，男子兩側的人已經(jīng)一唱一和的附和起來。

　　聽到這些人的話，張子瑩臉色變得難看，但她不想舊事重提，也不想招惹事端，轉了方向就想繞開幾人。

　　石昊并不清楚幾人之間具體發(fā)生過什么，但他知道，張子瑩當初退出獵人隊，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因為這個男子，石厲。

　　三年前，張子瑩加入狩獵隊，并多次外出狩獵，雖是女兒身，但其狩獵成效卻是不輸與新加入狩獵隊的任何人。

　　張子瑩作為獵村唯一的女獵人，很快便被人所熟知，當時未能通過獵人測試的石厲，也是第一次看到張子瑩，并被深深吸引。

　　之后石厲展開追求，但張子瑩果斷拒絕了。

　　當時的張子瑩，全身心都在狩獵上，并不想被任何其他因素干擾到。

　　石厲卻是變本加厲，更是高調發(fā)誓，如果下一次獵人測試無法通過，就不再糾纏。

　　張子瑩同樣婉拒，她不想任何人為了她做出什么改變。

　　一年之后，石厲再次測試，最終結果是落選，但石厲借助他父親和族長的關系，硬是踢走一人，擠進了狩獵隊。

　　如此做法，并不光彩，但石厲仍舊恬不知恥的繼續(xù)騷擾張子瑩。

　　張子瑩多次拒絕無果，干脆避而遠之，直至某一次狩獵對練，兩人分配到一起。

　　在那一次對練結束之后，張子瑩左臉被嚴重燒傷，對于石厲的態(tài)度也開始帶著敵意。

　　之后不久，張子瑩向狩獵隊提議，將石厲踢出狩獵隊。

　　狩獵隊的人雖然疑惑，有人覺得張子瑩沒有資格提出這種建議，因為這壞了規(guī)矩。

　　但張子瑩的確是受歡迎，更多的人選擇了支持。

　　之后，石厲離開狩獵隊，張子瑩也再沒有給石厲接近她的機會。

　　但是總有意外。

　　一年前，狼群襲擊了村子，所有人全部出動，在緊急調動中，石厲和他的一些跟班，混進了張子瑩組織的防御小隊中。

　　石厲利用陽謀設計張子瑩，將張子瑩當作誘餌，借機重創(chuàng)狼群，并立下大功。

　　而張子瑩則是身負重傷，臉也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

　　由于石厲擊退狼群有功，并無人因此責怪，而石厲卻是反常的主動去找張子瑩道歉，當時白知作為見證者一同前往。

　　之后不久，張子瑩傷勢恢復，卻隨即宣布退出獵人隊。

　　在當時，有不少人感到惋惜，但最為當事人的張子瑩卻從不提及原因，其他人自然也就無從過問。

　　不過，也是在那之后，石厲重新進入狩獵隊，并且再也沒有糾纏過張子瑩，但每次見面，總是針鋒相對。

　　從那幾人附和的話語中，似乎張子瑩和石厲之間的事情另有隱情。

　　“小美人兒，這就想走了？每次見到老子都這么冷淡，是忘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了嗎？哦，也對，和你糾纏的人那么多，你記不起我也算正常?！?p>　　石厲看到張子瑩并不理睬，有些惱羞成怒，口中那陰陽怪氣的話語更是意有所指。

　　“石厲，別太過分?！?p>　　張子瑩聞言，面若冰霜，獨眼直視石厲，目光冷冽，不怒自威。

　　“哼，張子瑩，要不是有那小子的爹護著你，你早就死在狼肚子里了。”

　　石厲冷哼一聲，瞥了一眼石昊，言語上依舊是在嘲諷，但從稱呼上，卻能明顯看出，他害怕了。

　　張子瑩雖然是女孩，但她當初能加入狩獵隊，可是實打實依靠自己的能力進入的，若是真的惹怒了她，石厲這幾人，至少得倒下兩個，更何況還有石昊和張子豪兩人跟在旁邊。

　　“我們走?！?p>　　張子瑩盯著石厲，反手拉住石昊和張子豪的手，繞開石厲，繼續(xù)往回走。

　　石厲一行五人，直到張子瑩走遠，才有人再度開始嘲諷，聽起來卻是可笑極了。

　　“這婆娘的臉太嚇人了，像是怪物一樣。”

　　“厲哥，別往心里去，這娘們兒得瑟不了多長時間，等她那弟弟開始獵人測試，還不是得看厲哥你的臉色?！?p>　　張子瑩三人走遠，石厲的跟班立馬開始拍馬屁。

　　“媽的，老子的心情都被破壞了，鈴子，再跟哥哥玩兒一會，讓哥哥開心起來好不好？”

　　石厲啐了一口吐沫，回頭摟住那女子，一只手已經(jīng)開始不老實了。

　　“厲哥，玲玲也想繼續(xù)玩呢，但是有些問題還是想單獨請教厲哥呢?！?p>　　女子順勢進入石厲懷中，撒嬌一般的扭了扭身體，眼睛卻是掃了一眼另外三人。

　　“你們回去吧，我和鈴子還有些問題得深入交流，嘿?！?p>　　石厲攆走三個跟班，摟著女子往自家方向走去。

　　三個跟班停在原地，看著那一對男女走遠的背影，眼中都是露出鄙夷和嫉妒，他們之所以跟著石厲，是因為有機會撈到一些湯水，比如食物，比如女人…

　　這些人無論那一方面都比石厲更強，但石厲有一個好父親和一個好舅舅。

　　石厲的父親在獵人隊管事，他的親舅舅是獵村族長，正因這兩層關系，石厲才會如此囂張。

　　這些跟班都知道，若無這兩人的關系，他石厲什么也不是，甚至連外出采摘都認不清可食用植物，但人生就是如此玩笑。

　　這些人對于石厲驅趕蒼蠅的行為雖有不滿，卻也不得不繼續(xù)巴結石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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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昊跟著張子瑩回了家，同姐弟二人圍坐在客廳。

　　經(jīng)過剛才一檔子事，三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悶。

　　“你們倆，剛才是想動手了吧？姐姐我見得多了，都不放在心上，你們也別當回事?！?p>　　張子瑩或許是感到壓抑，忽然笑了笑，只是這一抹笑容卻夾雜一絲苦澀

　　石昊看著張子瑩的笑顏，那溫婉的笑容足以融化的一切冰冷心防，足以退散一切的負面情緒。

　　而石厲卻是囂張的打破了少女的笑容，讓少女的笑容之中，流露出一絲悲傷。

　　這悲傷中帶有一種無力對抗的掙扎，無法逃離的恐懼，仿佛一個泥潭，將少女用力的拖拽下去。

　　隨著兩個少年看向張子瑩，張子瑩的笑容越發(fā)純粹，仿佛剛才無事發(fā)生。

　　此時少女眼中的一絲悲傷已經(jīng)隱藏，但在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石昊感受到了來自少女內(nèi)心最深處的絕望。

　　石昊從石厲那些人的對話和張子瑩的反應看出來，石厲曾經(jīng)對張子瑩做過一些令人不齒的事情，少女毀容只是其中之一。

　　少女眼底的一抹悲傷也是因此而起。

　　張子豪一直都沉默著，無論是石厲出言不遜，亦或者回到了家中，他始終是冰冷的神情，以及那平靜如死水一般的眼神，他看起來對于那些人羞辱他的姐姐，毫不在意。

　　張子豪對于張子瑩的情感，絕不是一般姐弟所能及，對于張子豪來說，張子瑩像是母親，甚至是父親，更是他的逆鱗，無論如何，張子豪都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或者羞辱他的姐姐。

　　但這一次張子豪那仿若局外人的冷淡，讓熟悉張子豪的石昊感到驚訝。

　　“還有十五天，石昊你準備好了嗎？”

　　隨著少女露出笑容，張子豪也不再沉默。

　　“獵人測試嘛，我從未像今天這樣迫不及待?！?p>　　石昊捏了捏拳頭，眼中的憤怒不加掩飾。

　　“石厲，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張子豪神色冰冷，看不出什么變化，唯有眼中的平靜化為了殘忍。

　　“你們倆聽著，這次測試是你們正式進入狩獵隊的契機，不要被石厲影響，像他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們冒著落選的風險教訓他？”

　　張子瑩看到弟弟的神色變化，眼神微變，她很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格，尤其是這種眼神，這絕不是說說那么簡單。

　　而且這獵人測試，一旦失敗，下一次就是一年后，而且十八歲之后就不再允許參加。

　　石昊和張子豪今年十六歲，正是第一次參加的年齡，雖然以年齡來說，兩個少年還有機會，但加入狩獵隊的優(yōu)勢和好處卻極大，自然是越早加入越好。

　　“好吧，等加入狩獵隊，有的是機會教訓他。”

　　石昊猜測張子瑩現(xiàn)在的模樣和石厲有關，盡管憤怒，但是他也分的清教訓石厲和獵人測試，哪個更重要。

　　“姐姐…我聽你的?！?p>　　張子豪神色變幻，處在猶豫和糾結之中，聽到石昊的話，他似乎是想通了，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乖巧的點了點頭。

　　隨后沒人再提和石厲有關的任何話題。

　　三人聊的也越發(fā)歡樂，許久之后，石昊才告辭離去。

　　經(jīng)過這一檔子事，石昊心中對于加入狩獵隊這件事感到一絲茫然，他原以為成為獵人，能夠抵御村外的猛獸，就能夠保護自己熟悉的人。

　　但現(xiàn)在，他看到了石厲，一個存在于狩獵隊中的敗類，這樣的敗類能制造更多的危險，而這些危險卻不是通過殺死他能夠解決的。

　　石昊所能做的，或許就是像他的父親那樣，利用狩獵隊中一種默契來維持平衡，從而保護保護這自己家人，也庇護著張家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