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秦橋故事（二）

　　知物連接斷開，秦勘文楞了一下，睜開眼睛時，手里依然拿著輕松熊掛飾。

　　絨黃的小熊倒吊著。秦勘文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按理說，知物是順著物品或場景留下的痕跡回溯場景，場景中的人和事件對于秦勘文來說只是虛擬影像，他是個臨場的電影觀眾，電影角色自然不應該突破時空的壁壘注意到他。

　　然而這個叫橋本奈奈未的女孩看到他了。

　　將輕松熊放到桌子上，秦勘文翻身上床，摸出滑蓋手機，手指在上面搓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看看情況，如果探明真相需要很長時間，就考慮延長假期。

　　端起小壺，里面泡著不便宜也不貴的茶葉，綠褐色的茶水順著壺嘴傾入杯子，秦堪文端起剔透的小玉杯，在嘴邊抿了一口。

　　先去觀察一下情況，看那個叫橋本奈奈未的女孩，是不是個普通人物，還是說，這件事只是個意外。

　　將桌面整理干凈，茶壺和杯子整齊放在木盤里擺好，秦堪文系上白襯衫的紐扣，又披上淡灰色的羽絨服，換上棉鞋。

　　明明還是一張年輕的臉，年齡和生活卻已經(jīng)步入了老年。

　　秦堪文不知道自己的心態(tài)是年輕還是成熟，他只知道從記事起經(jīng)歷過的事情，他都記得清晰，每一次和人分別，每一次永久的離別，那種翻滾在血管里的酸澀和嘴角勉強的僵笑，都像石碑上的字，長久銘刻心底的角落。

　　還好，他還沒活到自認為是時間過客的程度，至少還有份工作，還有按季度打來的工資，無需證明他和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

　　順手拿過鑰匙出門，秦堪文在樓道里碰到隔壁的近藤夫人，打了聲招呼，問了下市場菜肉的價格，等電梯到，進了電梯下樓，出公寓后打了輛車。

　　在這邊打車是奢侈行為，他偶爾會享受一下奢侈帶來的喜悅。

　　城市埋在雪夜里，馬路上的雪不及堆積，便混著泥水一齊卷入過往的輪胎里，路燈的光像一團團霧，藏在不斷飛舞的雪花里。

　　……

　　夢里的東西像一團團霧，濕漉漉的壓在胸口很難受，壓得橋本有些喘不過氣。

　　窗外雪花飛舞，若因風起的柳絮，撲在玻璃窗上，結成樹紋的冰霜。

　　風卷著窗角嗚嗚叫，橋本奈奈未捂著被子，熱得出汗，手背下意識的抹過額頭，翻身踢開了被子。

　　睡衣寬松露出一片精致的領口，睡褲掩不全大腿，露出潔白的長腿。

　　她還在夢里，她做了稀奇古怪的夢，夢到自己小學體側跑步，在夏天穿著羊毛衫，身上全都是汗，然而公共場合，她沒法脫掉最外層也是最里層的衣服。

　　蠟燭亮起燭火，房間昏暗幽幽，小小的蛋糕散發(fā)著奶油溫馨的香氣，她終于不用跑步了，可是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坐在陰影里，在看著她。

　　意外的，好像在哪里見過。

　　好熱啊，房間里，夏天已經(jīng)到了嗎？

　　不對……是夢啊。

　　橋本迷迷糊糊間，不愿意清醒，希望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何況，她還困著呢，現(xiàn)在起床，白天肯定沒有精神。

　　忽然，她背后冷汗直流，她忽然覺得驚悚，似乎有人潛藏在房間里，就在她床邊盯著她，像是影視劇里那些變態(tài)。

　　那些變態(tài)會藏在少女們的床下，等夜晚少女睡覺后爬出來，做一些過分的事。

　　橋本奈奈未身體僵直，一動不敢動，眼睛也不敢張開，唯恐看到對方的臉后會被殺人滅口，甚至殃及家人，要報警要尖叫，也要等到白天！

　　可是……真的好害怕啊……

　　“你的快速眼動期在一分鐘前結束了，換句話說，一分鐘前，你從夢里醒來，然后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沒動。”

　　說話了！橋本奈奈未嚇了一激靈，差一點就尖叫出聲，但對方的冷靜和她自己的理智將這一行為提前終止。

　　這姑娘沒有尖叫出聲挺出乎秦堪文意料的，然而這不也更說明她的特殊么？

　　“很好，看來我們可以好好溝通了，睜眼吧，我不會殺你或者對你做奇怪的事的，我對小姑娘……不感興趣?！?p>　　秦堪文放下手里的課本，里面的書頁上，畫滿了整齊認真的筆記。

　　“我是來還東西的?！?p>　　橋本奈奈未慢慢翻身，小腿卷住被子把自己包裹好，眼皮一點點張開，謹慎有趣的樣子讓秦堪文會心一笑。

　　輕松熊的吊環(huán)勾在秦堪文小指上，倒掉的黃色小熊安逸得搖晃，熟悉的陳舊感讓橋本瞬間就認出來，那是她自己的小熊。

　　“你是……”

　　橋本奈奈未眨眨眼睛，終于發(fā)現(xiàn)這個人有點眼熟，一只袖口空蕩蕩的……

　　“對了！你是那個圖書管理員！你怎么會在這里？又是怎么進我家的？！……”

　　回過味兒的橋本奈奈未還是喊了起來，她聽說那些殘疾人心里有問題的概率更大，更容易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秦堪文沒有打斷她，任由橋本奈奈未喊完這才做出摳耳朵的動作，說：

　　“都說了我對你這種小女孩不感興趣，你家也沒什么值得我偷的，除了還東西，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p>　　大喊大叫無濟于事，甚至隔著一層墻壁父母都沒有聽到，平時隔壁夫妻運動的聲音都能隔著墻壁傳過來，她這么大的聲音鄰居沒理由聽不到，橋本奈奈未意識到事情好像不太對。

　　“呀，意識到了就好，我就直接問了，你是不是在夢里看見我了？”

　　身影重疊到一起，橋本奈奈未發(fā)現(xiàn)夢里出現(xiàn)在沙發(fā)上看著自己的，就是這家伙。

　　“嗯，看反應答案是肯定的，難辦了呀……”

　　秦堪文根本沒看出橋本奈奈未有什么特殊之處，竟然能在知物溯源中擁有自我意識并發(fā)現(xiàn)他。

　　“也罷，明天是周日是吧？明天我們在隔壁街那家咖啡館再見一面，記得來啊，這個我就放這兒了，你先睡吧?！?p>　　留下一句話，秦堪文推開風雪封堵的窗子，跳了出去，還順手關了窗。

　　誰會去??！怎么可能還睡得著！橋本奈奈未正想大聲駁斥，眼皮卻沉重難支，轉眼間已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