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會覺得藍影退去就代表著今夜安全了,何況那藍影退去的毫無征兆。
三個人對視一眼,彼此心里都很清楚——暗夜森林月圓之夜的可怕之處,才向她們拉開序幕。
之前阿黛爾還在想,如果暗影森林僅僅只有這些吸血藍影出現(xiàn)的話,也不至于被那么多人口口相傳成一個恐懼之地。就像【吸血鬼之翼】這樣的特殊物品,雖然肯定不會很多人都有,但只要有心人細細尋找,還是能夠找到的。
跑!
在面臨未知的恐懼時,人類能夠做的無非只有奔跑,只有一直向著出口跑,他們才能夠活下去,或者說,離活下去更進一步。
然而這注定沒有那么簡單。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風,吹動了森林里的草,發(fā)出“漱漱”的聲音,阿黛爾親眼見到那草開始瘋狂地長長,長長。
跑過一棵需要用六七個人才能環(huán)抱的古樹時,一只松鼠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一頭撞死在她們面前的樹干上。
這無言的死亡讓三個人冷汗津津。
血液順著樹干的紋理流淌開,在前面帶頭跑的克勞利頓了一下,繞開了那只松鼠,繼續(xù)向前。
“左邊!”眼看要偏離方向,阿黛爾連忙提醒。
當他們穿過野豬的棲息地時,三頭野豬正在瘋狂地互相撕咬著,鮮血被它們的獠牙甩出來。沒有野豬在意剛剛闖入的三個人,它們正致力于消滅自己的同伴。
到處都是鮮血,鮮血!
腳下的土地不知何時變得顏色越來越暗沉,甚至跑上去的時候都感覺濕答答的,黏膩濕滑,好像她們在某種活物之上奔跑一樣。
嘩啦啦啦啦!
一群烏鴉被驚起。
它們從空中直直地俯沖向土地,宛若一只只流箭,狠命用自己的頭腦和尖喙扎向泥土,濺射開的白色腦漿反射著令人目眩的亮晶晶的光。
勞拉腳步一頓,差點摔向地面。
“快!”克勞利大喊道,他伸手拉住了勞拉的手,“我……”
他的話音沒落,就見他的喉結(jié)聳動,干嘔了好幾下,沒等勞拉反應(yīng)過來,一大團鮮血和著一些白色的線條就被他吐了出來。
那白色的線條在鮮血當中翻滾著,涌動著,糾纏不休。
勞拉的精神一下子就崩潰了,她跪倒在地,如果細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她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的抽搐著。
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一陣陣低語,好像是雜亂的合奏,直鉆進人的耳朵眼里。阿黛爾第一次感覺世界如此清晰地展現(xiàn)在她的眼前——仿佛她之前完全失去了聽力,直到此刻才真正聽到這世界的聲音似的。
有那么一會兒,她好像聽見了交流電的“刺啦”聲,又有那么一會兒,她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她耳邊交談,爭吵,甚至大打出手。
有那么一瞬間她確信自己聽到了人類的咒罵聲音,但那聲音很快像是涌上沙灘的浪潮,被后來的一陣重重疊疊的歌聲蓋過了。
“光榮的主,全知全能的主,給大地帶來寧靜之黑暗的主。你是永恒的精神,不滅的意志,亙古的星辰……”
那歌詞古怪無比好多個聲音重疊在一起,似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又極為清晰,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撬開她的腦袋往里鉆。
“她在聽……她在聽……”
“主在說……主在說……”
“她會回來的……她會回來的……”
阿黛爾感覺有一群花里胡哨的小眼睛正扒開她的眼縫看著她,這使得她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一時間感覺不到自己肢體的存在,好像它們都零散的分布在了不同的時空一樣。
她是誰?這是哪里?
恍惚間,她感覺到自己手中出現(xiàn)了一個法杖,法杖的頂端鑲嵌著巨大的紅色寶石,她感覺到自己的嘴唇正在微微顫抖,一些字句從她的口中發(fā)出來,但她完全聽不懂那些是什么。
“阿黛爾!”勞拉尖叫。
她一下子從那種飄飄渺渺的感覺中蘇醒過來,所有的肢體也都從不同的時空當中飛了回來,重新拼湊在了一起。
阿黛爾眨眨眼,看見了跪倒在地的克勞利和臉上帶血的勞拉。
想起來了,她們還在暗影森林當中逃命呢。
“還能站起來么?”阿黛爾問。
克勞利抬起手抹了一把嘴,一條白色的線蟲本來是掛在他嘴邊的,這會兒被甩了下去。他沒有開口回應(yīng),他似乎極力在極力克制自己。
勞拉的狀態(tài)看起來可要比克勞利好多了,她是三個人當中受到影響最小的,但是此刻她也虛弱的厲害,扶著克勞利站起來的時候,她一腳踩中了地上的線蟲。
阿黛爾確信線蟲爆裂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進了她的大腦之中。
看勞拉的反應(yīng),她很明顯也聽到了。
克勞利的身體不行了,阿黛爾想了想,還是把剛收下的【體力藥劑】拿了出來,“我們?nèi)齻€人一人喝一瓶吧,爭取早一點跑出去。”
這也不是推辭的時候,看得出勞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哥哥的情況不容耽誤了。
體力藥劑是漂亮的銀藍色,好像是金屬一般,克勞利喝完之后,那瓶口簡直是觸目驚心。
三個人再次跑起來的時候,阿黛爾詢問,“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么?”
勞拉搖了搖頭,她隱隱約約有些猜測,但是她不敢說,如果那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她渾身冰涼,連再想一下那種可能的勇氣都沒有。
“哇——嘔!”克勞利再一次吐出了一大團血,這一次血液剛落地,就被那其中混雜的白色線蟲快速吸干了。
“哥哥!”勞拉驚叫一聲,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我可能要撐不下去了?!笨藙诶f話的時候,血液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淌。
他的嘴唇顫抖了很久,才囁嚅地斷續(xù)說:“我……好高興……你是……‘志愿者’……”
“不!”勞拉淚流滿面,“你不要說了,我們會一起出去的?!?p> “出不去了……”克勞利搖頭,費力地抬起手捂住了勞拉的嘴巴,“聽我說……我……鮮血……祭祀……你……你快跑?!?p> 他把希冀的眼神投向了阿黛爾,阿黛爾此刻的狀態(tài)也不算好,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浮動著。
一會兒她是她,一會兒她又是那個手握法杖的女人,這種感覺幾乎讓她人格分裂。
“不……”勞拉流著淚要求,“不要……我只有你了……”
“我會一直和你同在的?!笨藙诶淖齑?jīng)]有一絲血色。
不知道是不是下定了決心,克勞利再一次抹了一把嘴角,他佝僂的背部也逐漸挺直了,整個人好像開始生長似的,一點點恢復(fù)了活力。
勞拉的聲音已經(jīng)啞了,“不,不,不?!泵空f一個詞,她都在搖頭。
“聽我說,聽我說。”克勞利用他那沾滿鮮血的雙手緊緊地攥住了勞拉的手。
“我們要活。要活??奄F族的榮光還要等著你去發(fā)揚?!彼难劬χ敝钡囟⒅鴦诶安荒芊艞?,你必須活下去?!?p> “哥哥……”勞拉泣不成聲。
“阿黛爾,我知道我已經(jīng)活不下去了,如果注定是要經(jīng)歷這場災(zāi)難,我希望我能夠一個人面對?!彼麖男心耶斨心贸隽艘粋€約莫有半個手掌大小的羽毛翅膀,那羽毛是紅色的,只在尖端有星星點點的黑色。
毫無疑問,這應(yīng)該就是【吸血鬼之翼】。
克勞利捏著那對翅膀,他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才把它遞向了阿黛爾,“你現(xiàn)在還能站著,就說明你的精神強度遠高于我,我猜想你失憶之前……一定是一個很厲害的人?!?p> 他劇烈地咳了幾聲,“……不要擔心,我不是要求你把我妹妹的性命擺在第一位。我只希望如果可以,你能盡可能地帶著她走出這個森林。她沒有任何的自保能力,我擔心……我擔心……咳咳……”
【吸血鬼之翼】這件特殊物品,其實是處在一個很尷尬的地位,因為它只能針對吸血生物,而且用出來之后自己先殘廢了一半。不過某些場合,它又可能會有奇效。
但阿黛爾并不想要,這件象征著卡佳貴族的特殊物品對于眼前的兄妹來說可能有著極特殊的含義。這個東西對于她的價值遠低于對于兄妹倆的價值。
克勞利意識到阿黛爾的拒絕之意,眼神透出哀求之意,“什么都比不上我妹妹重要。你收下吧我不知道我還能給你些什么?!?p> “我真的用不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你們帶著的所有食物都給我?!?p> 克勞利閉上眼睛,“謝謝,謝謝。”
說完,他不再理會勞拉的眼神,而是拿出了之前用來料理食物的匕首,飛快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頓時鮮血如注。
“跑!”他吼道。
阿黛爾一把拉起勞拉,開始向著地圖上指示的方向奔去。
從克勞利之前的那幾句話和他的行為來判斷,他應(yīng)該是知道當下這個情況是怎么回事,也很清楚他這樣做的后果。
低語聲仍在繼續(xù)。
跑!
跑!
跑!
阿黛爾拉著勞拉,好像在拽著一個玩偶。
突然,前方的泥土被不知名的東西拱開,一個巨大的宛如章魚足一樣的觸手冒出,向她們抽打過來。
阿黛爾和勞拉險險避過了。
但是這座森林并不想這么輕易的放過他們,更多的泥土被翻開,幾十根粗長的觸手露出地面,揮舞著,糾纏著,誓不抓住他們不罷休。
勞拉忍不住回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