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血,灑落到雪地上,很快變成一朵朵散發(fā)著寒氣的花。
士卒們在埋鍋造飯,其中有兩人受了重傷,已經被護送回去先行治療了。
當這支三百人的軍隊開始攻打第三座匪寨時,盡管士氣高昂,但體力不可避免的開始下滑。
盡管被拔除了哨兵,盡管是被突襲。
里面的土匪還是在發(fā)覺走投無路后,選擇了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幾個土匪裝成死尸,當時正在混戰(zhàn),誰會想到,幾具地上的“死尸”,會在陳謂然經過時暴起,陳謂然身邊兩個士卒大喊著保護王爺,一邊用自己的肉身擋了刀子。
他們,是因為保護陳謂然才受了傷。
接下來,地上的每一具尸體,都被補了一刀,然后又發(fā)現(xiàn)兩個詐死的。
這下,他們都真死了。
此時,天邊的紅日僅僅露出一角,也照亮了茫茫雪地。
勞累了一宿的士卒們,開始用匪寨里的存糧埋鍋造飯,雖然疲憊,但心里更多的是興奮。
被陳謂然選來的人,大多是犯了罪的囚犯,其中殺過人的也有不少,但昨晚的廝殺,卻遠遠比他們平時與人私斗,或者是下毒、偷襲來的更殘酷。
土匪畢竟是土匪,受到突襲時,許多人第一念頭就是逃跑,士卒們的大刀砍得人頭滾滾,除了老幼婦孺,土匪打扮的,全都殺得一干二凈。
邊疆地區(qū)殺一個土匪的功勞,肯定比不上殺一個魏軍的功勞大,但昨晚的功勞,也足夠許多人直接免去原本的罪責。
大家都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于是看向正在漫步的那個男人時,眼神中除了尊敬,還帶上一絲感激。
士為知己者死。
士者,不光指那些醉生夢死的士人,而是指的是士卒。
你讓這些丘八見到好處,他們就理所當然的為你效死。
陳謂然獨自漫步在匪寨里,靴子踩在雪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沒有再去思考什么東西,他現(xiàn)在,只想在這座滿地伏尸的匪寨里,散步。
上輩子活的像個笑話,就算這輩子,他一開始也懵懵懂懂。
抄詩、當個富貴閑人、在青樓跟其他公子哥兒斗的樂此不疲,那得是多沒品多沒意思啊。
哪里像現(xiàn)在這樣,在數(shù)百士卒充滿敬意的目送下,在周圍凝結成霜的鮮血與尸體的襯托下,
散步。
男人的爽點,有時候就在這種地方。
干嘛總活的那么憋屈呢?
就算兵敗了,那也是以后的事。
陳謂然的腳步在一個受傷士卒的面前停下,他的左手臂上,有一條深深的傷口。
由于傷口過深,只能簡單包扎,而且左臂的棉衣也開裂了一些,士卒被凍得難受。
陳謂然拽下自己的披風,替那個士卒把傷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包扎的很好,陳謂然上輩子學過包扎,他甚至在包扎的時候,想到要培養(yǎng)幾個軍醫(yī)出來,把合理的急救知識,教給他們。
但他,自始至終,沒有對那個士卒多說什么,包扎結束后,他從大鍋那里端來一碗稀粥,淡淡的說。
喝吧,喝完回家。
陳謂然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他挑出五個以前學過一點郎中,人也機靈的士兵。
讓他們跟在自己后面,教他們怎么包扎傷口,怎么判斷傷口也沒有發(fā)炎感染。
匪寨里有不少烈酒,陳謂然直接全部拿來,給那些受傷士卒的傷口上反復澆洗,然后再重新包扎。
士卒們疼得齜牙咧嘴,但陳謂然卻面無表情,包扎結束后,往往毫不留情地把他們趕去喝粥暖身子。
這個世界早就有了蒸餾的法子,酒的度數(shù)也能很高。
但這個方法卻不是任何時候管用,要是酒的度數(shù)低,澆上去反而會增加傷口感染的可能性。
不過好在現(xiàn)在是冬天,他們也很快就要啟程回去。
涼郡郡城雖然荒涼破敗,但大夫和藥草都是有的,不用憂慮這些士卒的健康問題。
一頓大鍋飯,士卒們吃的很香甜。
匪寨還留著,陳謂然沒讓人燒掉。
一方面,燒掉了這個匪寨,還有其他的匪寨。
土匪,是殺不完的。
不如留著一座寨子,說不定等下次來,還能再碰上一些土匪。
士卒們收拾了一些有價值的金銀細軟,陳謂然直接分了下去。
三座匪寨,足夠三百人各自分到一些東西。
“什么時候回去?”
三十苦著臉,已經不是第一次發(fā)問。
他這個大宗師高手,時常表現(xiàn)的像小孩子脾氣。
他想念那座溫暖的王府里兩個多月的舒服生活,想念郡城東街劉家的燒雞,想念西坊王家的烈酒。
“快了?!?p> 陳謂然大聲說道:
“集合!收拾馘袋,準備回去記功!”
馘,就是人的左耳。
被士卒們各自收集在腰間已經準備好的小袋子里。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吧?!?p> 三十搖搖頭:
“你記錯了。
今天就是?!?p> 看著陳謂然又有些發(fā)愣,三十也沒再催促。
聽說這個王爺無父無母,怕是在這種闔家團圓的時候,往往最容易傷心。
三爺,向來是體貼人的。
士卒們喜笑顏開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陳謂然算了算自己手上的錢,然后長吁一口氣。
王振兄弟,又要靠你了。
正在想著,傳令兵忽然從前面跑過來。
“報,前面有苗人攔路!”
苗人......
陳謂然想了想,讓傳令兵去前面?zhèn)髟挕?p> “后面乃是大楚涼王,爾等苗人速速退下?!?p> 不一會兒,傳令兵回報。
那伙苗人走了。
“要不要我去探探?”
三十在旁邊問道。
“這涼郡,苗人多得是?!?p> 陳謂然回答道,也確實沒把那伙苗人放心上。
又走了半個時辰以后,陳謂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前面那些,都是苗人?”
“是了?!?p> 陳謂然臉色陰沉下來。
周圍的雪地里,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如此多的苗人,人數(shù),至少上千!
來者不善!
“列陣!”
幾個苗人騎著馬,大大咧咧的來到陣前。
“黑苗族族長花寒,斗膽求見王爺一面?!?p> “我就好奇了,怎么這些苗人,一個苗姓都沒有?!?p> 三十在旁邊插科打諢。
“我聽莫郡守說過,當年苗族勢力最大的時候,曾經試圖直接占據(jù)涼郡,
那一任楚國皇帝直接發(fā)兵攻打,大敗苗人,涼郡內,苗人死傷超過十萬,根本抵擋不住楚軍,被迫投降。
他賜了苗人兩個歸義姓,就是今天的黑苗,和白苗兩個族的族長?!?p> “哦,那看來你們楚人這幾代皇帝,都是好樣的嘛。”
“嗯。
那個皇帝,為了討伐苗人,征發(fā)了十萬以上民夫,又從各地征收糧草,那一年大旱,某個郡內餓殍無數(shù),那慘烈的景象,讓許多去賑災的官員都忍不住捐出自己的家產來救治災民?!?p> 三十撓撓頭:“這樣的話,那這個皇帝做的就不對了,他是你們楚國第幾代皇帝?”
“楚國的開國皇帝,我祖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