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石頭村朱老三
青山腳下,石頭村,幾百戶人,農(nóng)耕為生,日子還算過得去。
好歹距離樊城不算遠(yuǎn),靠著都城的影響力,石頭村要比不少其他地方的村子過的更恣意一些。
自南邊的官道上走過來一個人,一身青色的粗布衣服,上面都是細(xì)密的針腳。腳上一雙千層底兒布鞋,后跟兒踩得溜平,布鞋當(dāng)拖鞋在用,走路大搖大擺,敞胸露壞,臉上掛著淫邪的笑容,一幅占了便宜的流氓樣。
“老三,又輸了多少啊?”有認(rèn)識他的村民,跟他打招呼。
“呸!你才輸了,忒不吉利,三爺我時運(yùn)正旺,逢賭必勝,一把牌夠你種一年的地!切!”朱老三啐了一口,嘴里罵罵咧咧地。
那人也不惱,嗤笑了一聲便搖著頭走了。
朱老三大嘴撇著,一步三搖地往家里走。
朱家當(dāng)年在石頭村也是小有名氣的大戶,朱老三的祖父人稱朱老大,原來是樊城的兵戶,后來托關(guān)系搞了個外放驛站的差事,暗地里包下了驛站,既收軍餉,也開客棧,兩邊通吃,從客人那邊收一次店前,再按人頭從軍部拿一份補(bǔ)貼,賺得盆滿缽滿。
朱家的宅子原本在村北口,一大片的紅磚瓦房,一間挨著一間,足足有九幢,端的是羨煞旁人。
到了朱老三父親這一輩,情況發(fā)生了點變化。
朱老大的兒子叫朱老二,也就是朱老三的親爹,邏輯上毫無破綻,可見這一家人的文化水平。
而按大邱的法律,驛站是不能子承父業(yè)的。朱老大活到六十八歲撒手沒了,朱老二為了留住生意,愣是隱瞞了朱老大的死訊,遲遲沒有上報,把尸骨埋在了自家院子里。
后來趕上軍方嚴(yán)查,一看實在是瞞不住了,嚇得他趕緊將老爹的尸骨刨出來二次下葬,真可謂大孝子了。
驛站隨即被軍方收回,又另派人來打理。
而在交還驛站之前,朱老二早就將能轉(zhuǎn)移的財物都搬空,在村子?xùn)|頭又重新蓋的三間大瓦房,如果是精打細(xì)算的人家,足以憑借這些年積累的財富衣食無憂的過上好幾輩子。
可惜他朱老二不是這樣的人,天天拿著錢出去吃喝嫖賭,大把大把的往外扔。
朱家有錢,子嗣卻不旺,朱老二老年得子,起名朱老三,愛如掌上明珠一般,從小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寵到了極致。
朱老二被酒色掏空了身體,不到五十歲就追隨他爹去了,只剩下朱老三他們娘倆相依為命過日子。
說到不務(wù)正業(yè),朱老三那可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猶勝他爹幾分!
之前家里的老底兒被他基本敗光,手里有點錢就跑到隔壁縣城賭博。
如果不是他老娘手里還有點兒針線活,能對外賺點錢補(bǔ)貼家用,他們娘倆怕是早要餓死了!
快三十歲的人,平日里沒有一點兒正事兒,村里人見面也都拿他打趣當(dāng)個玩笑。
哪怕是提到了朱老三的親娘,一些年紀(jì)稍長的人也會嘆口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慈母多敗兒?。 ?p> 朱老三基本不怎么在家住,每次出去長則半年,少則十天八天,基本都是手里實在沒錢了才會回家來。
這次也不例外,只見他來到了自家門前,一腳踢開房門,徑直走了進(jìn)去,邊走邊喊,“人吶?人吶?娘?”
“我回來了嘿!餓了餓了,趕緊給我弄口吃的,我這還著急走,耽誤不得!”
朱老三兩步進(jìn)了廚房,輕車熟路地掀起鍋蓋扔在一邊,碰的‘叮當(dāng)’響。
“哎呦喂,輕點呀,我的小祖宗!”打里間屋一挑門簾,走出來一個老嫗,年紀(jì)約么五六十歲,身穿繡花夾襖,黑色緞面長褲,腳上一雙藍(lán)布鞋,手里還拿著沒做完的針線活,嘴里不住地數(shù)落著,
“可就知道在外面野,一晃又沒了倆月,哪天干脆死外面算了,直接把我這老婆子也帶走,省得天天跟你提心吊膽的!”
朱老三聽這些話聽的耳朵都長出繭子了,壓根兒沒接茬,埋怨道,“這鍋里怎么就四個饅頭?一碗熬白菜?一點兒葷腥都沒有,這我可咽不下去!”
“小王八蛋的,還學(xué)會挑三揀四了,天知道你撞日子回來,我上哪給你預(yù)備菜去?窗臺那還有半塊臘肉,一會兒給你拿酒蒸上,對付吃一口得了……”
老太太伸手撿起朱老三扔到一邊的鍋蓋,嘴里念念叨叨,
“……這窮日子得窮過,可比不了當(dāng)年了,讓你這小王八蛋給我把東西摔壞了,咱娘倆喝西北風(fēng)??!晚上我出去買點菜張羅張羅,揀點你順口兒的做……”
“得了,別費那勁了,我晚上不在家吃,還得出去?!敝炖先驍嗔怂锏脑?。
“還出去?”老太太這可急了,說道,“我這手里可剛攢下兩頓飯,你要是敢立馬給我卷走了,回來就等著給你媽收尸吧!”
往常朱老三出去賭博,都是輸光了錢才回來?;貋碇笠话銜诩易€十天半個月的。這十天半個月是老太太最幸福的時候,朱老三一般都會有點兒子的樣子,幫家里干點活,對親娘噓寒問暖,盡一盡孝心,等到摸清楚了老娘藏錢的位置,再把錢全都順走,繼續(xù)賭博……
這一聽朱老三這次連晚飯都不吃了,要直接就走,老娘心里‘咯噔’一聲,心想這兒子是不是輸錢輸紅了眼著急回本,連偷都等不了了,要改明搶!
“呵,”朱老三冷笑一聲,也沒搭茬,一伸手‘啪’的一聲,拍了五錠官銀在灶臺上!
“瞪大你眼睛看看,這是什么?”
朱老三他娘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盯著這幾錠官銀左看右看,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孩他爹啊,你可睜開眼睛看看吧!老三他膽兒大了,他不學(xué)好啊,他跑去劫道兒去了!這是要殺頭的??!老朱家要絕后了……”
“閉嘴!”朱老三也被他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捂住了他娘的嘴。
“你個老東西,盼我點好兒行不行?誰跟你說我去劫道了?這是我賭桌上贏來的錢!”
“放屁!你以為我這半輩子白活了?那開賭場的都是人精,從來只有進(jìn)去的錢,沒有出來的錢!”
“你說,你這錢到底哪來的?你要是真走了歪路,趕緊跟媽說,咱們收拾收拾東西,趕快走!”
朱老娘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
朱老三撒開了手,反駁道,“跟你說了是賭場贏來的,愛信不信,那賭場是你開的?光輸不贏那誰還去賭了?這人有運(yùn)勢,有輸有贏,我是輸了不少,可時運(yùn)到了,一把就能贏回來!”
“再說了……”朱老三神神秘秘地說到,“我今天有貴人扶持,手氣好到不得了,要不是還有正事兒要做,我把它賭場都能贏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