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凡醒來后,執(zhí)意不讓我跟著他,憑他的身手,我如何追得上。罷了…想來陸姑娘正在尋他,我且先去找她吧。路上我不由想起當年算卦人說的命格不祥,想起了我離開通文館時做的夢。和我相關之人大多不得善終…難道真會如此嗎?不,我不信!我暗自握緊了自己的拳。
在一處森林中發(fā)現(xiàn)陸姑娘的時候,是一個清晨。她似乎陷入了夢魘,我看到了她緊皺的眉和臉龐上不安的表情。“陸姑娘?!蔽遗牧伺乃募绨?,試圖喚醒她。
應該是習武之人的本能,她的劍在她驚醒后瞬間直指我的喉頭,寒意逼人。我此時才發(fā)現(xiàn),她所用的,居然是一把斷劍?!澳闶恰南壬俊彼J出了我,隨后放下了劍,似是為了緩解剛才夢中的不安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不知先生來此,適才冒犯,望先生勿怪?!薄拔哪碂o礙,陸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對她說起來意,她抬頭來靜靜地望著我聽著。
說實話,我不得不對她心生幾分佩服。一人一劍,只身露宿,換作尋常女子是萬萬不敢的。她也一直在尋張子凡,連續(xù)的奔波勞苦讓她看上去蒼白消瘦,可她的眼神依舊清亮堅毅,眉間的花鈿仍是鮮紅如火。
望著她匆匆離開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人這一輩子,若能尋到真心所愛,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只是不久后,我就知曉了他們所在,一路趕至。龍泉劍斷,李星云為尋鑄劍玄鐵遠赴天山,與李嗣源相遇。張子凡追李嗣源、陸林軒尋張子凡,幾人一同至此。張子凡欲親手除掉李嗣源,李星云恐李嗣源毀掉玄鐵投鼠忌器,兩人大打出手,不分伯仲,一時膠著不下,難以收手,偏他們武功皆高,像我這樣的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難以相助,與李星云同來的那兩位也是焦灼不安。而陸林軒正被李星云的銀針定住,動彈不得。奈不住陸林軒幾次請求,在旁的那位蚩夢姑娘終是替她解開了銀針,而她隨即便毫不猶豫地拔劍沖上前去。
親眼所見,這時,我方認識了真正的陸林軒。
我知道她師承陽叔子,所學為青蓮劍歌,在四諦法洞又得了父親所遺烏柳心決,武功不差。此時她使的應該是傳說中青蓮劍歌的最后一式:驚鴻。此招需縱身空中再借勢直下,有驚鴻之勢,雖的確不凡,可看上去為何如此威力巨大?她身側(cè)掠起的勁風已然在她身上留下了絲絲血痕,向下俯沖之時,我甚至看到她的臉頰也被這力道所侵蝕。
莫非……她在使出驚鴻的同時用了烏柳心決?!我雖不習武,可也知此乃武道大忌。兩種功法本各自頗有威力,若強行同時使出,威力巨大不假,但使用之人輕則傷及肺腑,重則經(jīng)脈盡斷,有性命之危。兩邊都是她至親至愛之人,陸姑娘她…為了不傷害他們、為了能阻止他們,不惜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嗎?好一個至情至性的剛烈女子!
他們?nèi)私缘沟夭黄穑钏迷粗辛蓑繅艄媚锏男M,自知不敵留下玄鐵離開,為給他們尋一安全處診治,我們又返回了天師府,也見到了子凡的母親,十三省祭酒真人許幻。李星云和張子凡皆是脫力昏迷,稍事休息不久便基本恢復如常,只有陸姑娘經(jīng)脈盡斷,生命垂危,幸有蚩夢姑娘以苗疆罕有的金蠶蠱相救,才救回她一條命來。
陸姑娘昏迷未醒,子凡一人在旁照顧,我進門時他正坐在陸姑娘床前。洗盡鉛華,圓融如意。如今的他,褪去了輕狂時期的傲氣,也不再有尋仇時的滿腔怒火,取而代之的是溫和、沉穩(wěn)和平靜。見我進來,他沖我微微欠身:
“文先生…如今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殺父之仇該報,但我不該讓仇恨蒙蔽了雙眼,是我的錯。十二叔的死…讓我方寸大亂,險些走火入魔,才執(zhí)意如此。林軒她使出驚鴻倒地的時候,我只覺得心中撕裂般的疼痛,很早我便知她純凈無瑕,卻沒發(fā)現(xiàn)她比我想象中還要決絕堅毅…我已經(jīng)失去了那么多重要的人,不能再失去她了……”他轉(zhuǎn)頭對著陸林軒,溫柔地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fā),印下輕輕的一個吻。
陽光順著窗縫漏進屋來,他的神色也分外柔和?!爸霸谔伊炙业竭^我。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日的風無比輕柔,她靠著我的肩膀,她的發(fā)絲拂過我的臉頰,癢癢的……她問了我很多,我卻沒有回答……她已經(jīng)等了我太久,我不能讓她再等下去了?!蔽铱匆娝难凵衩髅鳒鐪?,唯獨一點光芒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