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當阮平羨睡眼朦朧地醒來時,看著擺弄爐灶的佟小農,心里流過一絲暖意,他總是會被眼前的場景感動,于是他一骨碌爬起來,打著哈欠說:“哥,我來煎蛋吧?”他抻著腰走過去。
佟小農笑笑,并不回頭,“你等著,很快就做好了?!彼麩裏徨?,滑了油,利索地敲開兩個雞蛋,打進去。
油鍋里滋滋作響,雞蛋鼓起大泡,又破了,最終在高溫里變得焦黃。
兩個煎蛋,兩個饅頭。在饅頭中間撒點鹽,抹點辣椒油,夾上一個焦香的煎蛋,就是他們的早餐了。
“吃完后,你去上學,下午我接你,咱們去吃飯,我白天去找新家?!?p> “知道啦?!?p> 佟小農看著他吃完早餐,又給他拿起書包。
阮平羨背起書包,站在門口,說:“哥,我走了喔。”
“等下,”佟小農走過去,輕輕為他正了正衣領,才滿意地說,“小帥哥,去吧?!?p> 阮平羨帶著淺淺的笑意,走出了家門。
他們住在北郊的城中村里,距離龍首小學并不遠,因此阮平羨不過二十分鐘,也就到了校門口,此時才七點二十。
但他沒有進校門。
這個小學是龍首原上很普通的一所學校,也就是因為普通,他才得以進入學習,可他大部分的同學們,不很友好。
阮平羨臉上的笑意已藏起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來來往往地學生和與他們親密無間的家長。時間一點點過去,他極俊美的臉上也漸漸布滿了寒霜——他的笑容只是給佟小農的。
他靠在大樹下,沉靜地數著地上掃帚的痕跡,好像在看自己掌紋似的。
遠處一個小肥墩跋扈地搖擺過來,他斜挎著包,敞著懷,露出鼓鼓囊囊的肚皮,而上面,印了一條盤旋的巨蟒。
“沒娘的,你在這杵著干什么?找你爹嗎?”小肥墩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并出言譏諷道。
阮平羨兀自沉靜地數著地上的痕跡,他早已習慣了這些冷嘲熱諷,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有一個哥哥,他們都是孤兒,其中有些頗有關系的壞孩子,深究出了當年模模糊糊的消息,并惡意散布:是他們克死了自己爹媽,他們兄弟倆是天煞孤星,誰和他們做朋友就會死!
于是,阮平羨在花一般的年紀,卻像冰一樣寒冷??伤麤]有動手或者回敬,他不想給自己哥哥惹麻煩。
男人的眼淚,只能往肚子里流。他咬咬牙,告訴自己。
小肥墩自覺無趣,走開了,不過他路過阮平羨時,故意嘴里不干凈地咕噥:“長那么漂亮,也不知道是誰的野種?!彼皇羌刀识选?p> 邁入校門時,小肥墩迎著值周生,有意地拍了拍肚皮,肥肉一陣抖動,那蟒也舞動起來。
六個小孩子無可如何地側過頭,偏過目光,因為這樣的校園惡霸,他們惹不起。
小肥墩放聲大笑,繼續(xù)搖擺著走進去。
這只是學校生活的開始,阮平羨還有整整五天要熬過去,五天又五天,他很想離開這里。
正當他準備進校門時,忽然地,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叫住他,“怎么還沒進去呢?遲到可不好哦?!?p> 他不需要回頭,就知道一定是他那個新來的美女老師——秋瑾。他還蠻喜歡她,因此只好停下步子,轉身等著她。
秋瑾約莫二十三歲,身材高挑,五官精致,但能讓阮平羨另眼相看的卻不是她的長相,而是身上那種素凈的氣質。和她在一起走路時,心里都會平和很多,況且,秋老師一向也很照顧他。
“小帥哥,走吧?”秋瑾笑瞇瞇地說。
阮平羨在這一瞬有些怔住了,清晨的陽光下,他看見了一個堪稱絕色的女人走過來,帶著一股淡雅的香味,走進了自己的小天地,而且她還說著哥哥對自己的稱呼。
阮平羨的臉上忍不住綻出了淺淺的笑意。
秋瑾摸摸他的腦袋,摟著他的肩膀,像是對待自己的弟弟般,兩人一起走進了學校。
在鈴響時,阮平羨剛剛好進來。班里應有三十三人,現在缺了兩位。
他收起了笑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課本,準備專心上課——他不想讓哥哥對自己失望,也不想辜負哥哥的辛苦。
“吃早餐了嗎?我......”同桌女孩小聲說,“我?guī)Я税咏o你......”但緊跟著她又急忙解釋道,“是我剩下的,我吃不完,擔心浪費......”她的聲音最后如蚊子一樣小。
阮平羨看了她一眼,同樣低聲說一句,“謝謝,我吃過了?!?p> 女孩猛地臉紅了,不知道是為了鼓起勇氣的羞澀,還是為了被拒絕的尷尬,她囁喏著說不出話。
可后面的丁一虎偏偏要湊上來攪一攪,只見他一把搶過包子,大聲吆喝:“看嘍看嘍,班長給她老公做飯嘍?!?p> 因此全班瞬地炸鍋了,轟然大笑,有些女孩取笑曲秀兒的“不知廉恥”,有些譏諷阮平羨的身世,一時間,哄鬧不斷,滿堂都是些快活的氣氛。
阮平羨站起身,看了眼丁一虎,之后倏地搶回了包子,再慢慢地坐下。他將包子還給曲秀兒,看著滿臉羞紅的,幾乎急得要哭出來的女孩,輕聲說:“對不起......”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聽著凈是些惡意的話語,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冷著臉,低頭看著課本上的一句話:“在群體當中,疊加的只有愚蠢,不是智慧。”這是佟小農送給他的,他奉若瑰寶。
哄鬧聲越來越激烈,恰在此時,秋瑾一把推開門,大聲斥道:“閉嘴!沒規(guī)沒矩!要翻天了?”她的眼光逐一掃過起哄的孩子們,刀一般的刺痛他們。
所有聲音都消止了。
“不用上早讀了,所有人把《落花生》抄一遍?!彼渚卣f。
一陣哀怨聲又似乎要起來,但在秋瑾的威壓下,都慌不迭地掏出紙筆。
秋瑾掃視一圈,見他們都安生了,才說:“曲秀兒到講臺來,誰說話記下名字,加倍抄?!?p> 曲秀兒拿著本子,乖巧地走上去,坐下,但紅暈未消,只是低頭不語。
秋瑾剛一出門,迎面來的男老師焦急地問:“秋老師,找見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