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你不是她
少淵從地上遲緩爬起來，捂著胸口，前胸后背鈍痛一片，甩甩腦袋看著那人低頭去詢問地上女弟子，一口鮮血哽到喉間，她竭力下咽，還是有紅色血痕自嘴角蜿蜒而下。
身后無力靠住墻壁，卻碰的她忍不住痛嘶一聲，金丹十成功力的一掌，委實(shí)是不好受，她手掌在身前揉按幾下，痛的連喘帶咳；
原是胸骨斷了兩根，難怪這般疼痛，叫她覺得難以忍受。
躺在地上的人任憑女弟子如何拍打呼喊，不見絲毫回應(yīng)，此時身后風(fēng)聲逼近，女弟子反手握住揮來長鞭，將狼狽的藕粉色身影向身前一帶，蓄足了靈力的一掌，同時轟了出去。
少淵在半空中勉力側(cè)過身子，凌厲掌風(fēng)掃過她肩胛，清脆骨裂聲落在耳邊，碎骨的疼痛鉆心。
后背再次重重觸上墻壁，摔落地面，袖中掩藏準(zhǔn)備偷襲的匕首也隨之跌落地面，鏗啷作響……
眼前明暗光影重重，執(zhí)著匕首的身影
向她步步逼近……
契約空間中的元明目呲欲裂，在少淵第一次受傷吐血時，它就想出去助陣，奈何少淵竟然封鎖了契約空間，限制了它的行動。
她說，她能行，別等她沒被眼前兩人打死，卻叫它出來動手時，引來天罰給她劈死了……
那現(xiàn)在呢？
“你放本尊出去！”
元明的嘶吼聲響徹識海心間，少淵癱在地上看著步步靠近的身影，遲緩搖頭，唇間喃喃吐出字眼，她說，
“…不、放…”
我的契約空間我說了算，說不放就是不放。
“死小孩，你放我出去！”元明在契約空間中怒吼。
少淵無力的想，高傲如元明，終究還不是被她逼的用上了“我”字……
眼皮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累……她太累了，好累，需得好好睡上片刻，修養(yǎng)身息，休養(yǎng)身息……
——意識終究沉入黑暗；
女弟子看著眼前人無力闔上眼瞼，擰笑著，高舉起手中匕首，匕首攜風(fēng)狠狠刺下，帶著執(zhí)刀人的快意，拂動毫無聲息之人散落的鬢發(fā)；
下一秒，刺落的匕首猛然停留在距離少淵面頰寸許處，再難前進(jìn)一分。
剛剛還毫無意識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眸色黝黑，暗沉沉的像是要嚙人魂魄，
執(zhí)在女弟子手中的匕首就那般停留住，前進(jìn)不得，后退不能，倒映在黝黑瞳孔中，映射出森寒光亮。
“你是什么東西？”
躺倒在地上面色蒼白的小人兒不疾不徐開口，明明是躺在地下，卻生生讓人覺出來居高臨下的藐視感。
隨著她話落，面前執(zhí)刀之人猛然倒飛出去，撞在墻面，口中鮮血潑灑如雨，少淵捂住碎裂的左肩，徐徐起身，腳下步態(tài)雍容，一步一緩，向著倒地不起的人邁步走近。
這張稚嫩的臉上此刻煥發(fā)出異樣的神采，她端端凝望著眼前之人，慈悲而憐憫，而在這慈悲憐憫之下卻是決絕的血色殺伐。
“你……你是誰？”倒地的女弟子口齒不清的發(fā)問，眸中神色驚惶不能自已。
她深切的明白面前此人，不再是剛剛那個任由她擺布，毫無反抗之力的少司命。
對面前這個人莫名的恐懼一點(diǎn)一寸漫上心頭，她腳下的每一步都踩在她心上，幽微沉重……
“你不識得本座？”
她語聲輕緩，明明是行走在不甚明亮的室內(nèi)，然而她卻像是閑庭漫步云端，每一步都像是跨越了山水，小小的身影終于停駐腳步，她就靜靜站在那處，睨著她，
她說：“既然不識得本座，還膽敢搶本座的東西？”
語聲不喜不怒，卻是透骨的寒涼，“誰給你的膽子？”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女弟子倉皇喃喃著，身體扭動著向后褪去。
“嗯？！”少淵食指蜷起，指向面前之人，徒然感覺到什么，不由輕嗯了聲。
地面上瑟縮的人影突然撿起地上匕首，奮起身子向她躍來，然而面前站立的人突然抬眼，食指指尖準(zhǔn)確無誤落在她額間，她開口，像祝禱似的呢喃，大音希聲，悲憫世人，
“本座不喜因果，這果，你便好好品嘗罷……”
隨著她話落，女弟子的面容舒展，眼中猙獰之色緩緩沉寂下去，從前所有因果一一在眼前閃過，她記得的，或者忘記的，一一浮現(xiàn)眼前。
眼中最后一絲光亮落下，靜室的大門也轟然中開，粉塵分分揚(yáng)揚(yáng)落下，原本屹立的藕粉色身影沉沉倒地，人事不知。
沖進(jìn)來的姬珩滿臉焦急，看見軟倒地面的身影，腳下三步并做兩步?jīng)_了過來，扶起地上身影在懷中，看見她嘴角蜿蜒血跡，眼中神色全然化作驚恐，“少淵、少淵、……”
伸手探到鼻下淺淺呼吸，這才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姬珩抱著少淵踏出靜室，靜室外圍觀的弟子惶然后退一步，驚怔于他滿身詭譎氣息，更有匆匆聞訊趕來的白衣弟子，拔劍怒目而視。
“妖族之人，放下少司命！”
對峙中，有人排眾而出，玄色身影幾步跨到近前，看著這般情景，眉頭狠蹙，伸手道：“把她給本座?！?p> 姬珩抱著懷中人，滿臉漠然，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玄衣人伸過來的雙手，他轉(zhuǎn)頭掃過四周，看見那些或厭惡或恐懼的目光，終于，念念不舍將懷中身影送了過去。
重華接過藕粉色臟污的一團(tuán)，不動聲色往懷里緊了緊，對身旁天官沉聲開口：“將他先關(guān)押看守?！?p> 說罷，抱著懷中身影，玄色身影邁出幾步，消失在眾人眼中，徒留各派弟子滿心滿眼的震撼驚艷。
天官上前，捉住姬珩肩膀，在他發(fā)怒之前，低聲開口：“你想害了少司命嗎？”
姬珩一聽此話，頓時寂靜下來，任由鐐銬戴上手腕。
天官抬眼看向靜室內(nèi)生死不知的兩人，向身后弟子道：“將他們送回東峰下榻處，去請藥老?！?p> 少淵沉淪的意識，輕飄飄墜入一方空間中去，她茫然睜開眼，眼前一片霧茫茫的。
有空靈動聽的歌聲不知從何處傳開，包裹在霧氣中，白霧蔓延在不知名的邊際，這里很空，空的聽不見半點(diǎn)聲響，白霧中飄散光影，她茫然伸手，接住那些飄落的光影。
光影墜落在她掌中，破碎，一副畫面在眼前延展開，長身頎立的玄色身影，如釋重負(fù)的抱著什么，自外間天光中一步步走近她。
待他愈走愈近，她終于看清，他懷中抱著的是一個襁褓，錦被包裹的小小嬰孩，兀自睡的香甜，絲毫不曾察覺，她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父母。
粉雕玉琢的眉眼，宛然就是小小的自己。
少淵伸手去觸碰襁褓中的嬰孩，手卻直接穿透了她小小的襁褓，身后有人開口：“少司命！”
她恍然轉(zhuǎn)身，身后是天官迎上來的身影，“天官叔叔…”
天官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徑直穿過她，迎向重華和懷中小小的襁褓，“這就是我們的少司命？”
重華點(diǎn)頭，“九重神宮中的尊者斷言，她就是“天命”之人，她是命定的祭司?！?p> 少淵看見天官不可置信的抬起眼，眼中神色驚喜彷徨，她從未在天官叔叔眼中看見過這樣復(fù)雜的神色。
眼前畫面翻轉(zhuǎn)，面前是一方朱紅的門檻，門內(nèi)是豆丁大小的人，手中握著龜殼，龜殼在她手中顛落銅板。
豆丁大小的人抬眼望著面前春官，“春官叔叔，這就是凡世中神棍算命的東西嗎？”
“那神棍是不是很厲害？”
“對?！贝汗僭谝槐菊?jīng)的胡扯。
“那我以后也要做很厲害的神棍！”豆丁大小的人滿臉雀躍。
畫面漸漸模糊遠(yuǎn)去……
少淵失笑，這是多久遠(yuǎn)的事了，只怕早已埋沒在時光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