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雌雄同體
緋色錦袍的孩童被少淵拽著衣襟搖晃，迷迷糊糊睜開半拉眼皮，望見她，勾起唇角，砸吧砸吧嘴嘟囔一句：“娘親～”
聽見這聲“娘親”，她心下猛地松了口氣，松了手將他扔在一旁；
小人兒自己砸吧砸吧嘴，又睡了過去。
少淵暗自嘆氣，這沒心沒肺的玩意，她在這擔心他安危，他倒好，看了一眼又睡過去，也不看看自己身在什么地方，也不怕她宰了他。
重華將兩個身量相當?shù)娜舜蛄苛艘槐?，看向少淵道：“你去冥府一趟，就給為師帶回來這個？”他的表情很顯然是在問，這玩意能吃嗎？
少淵回過神從地上撲騰起來，勉力撲騰到重華身前，小手抓住他袍角，面上一派愁云慘淡：“師尊，弟子差點就不能回來在您跟前盡孝了……”
重華看著她衣裙上滴落的水珠，衣裙?jié)翊鸫痧ぴ谏砩?，勾勒出幾分青雉少女的微妙輪廓來?p> 抬手甩出一件黑色披風，重華揉按額角，“說重點?！?p> 黑色披風兜頭罩下，少淵一時還有些懵，聽他師尊這話立時緩緩抬起腦袋，哀聲開口，拉長了音調(diào)：“師尊～我的傳送卷軸沒有了……”
重華不以為意，乜眼瞧她，“沒事，以后都會有的?！?p> 少淵抽搐嘴角，她師尊真是對答如流，半點虧都不吃。
重華在座上傾身，看著地上身影，挑眉似笑非笑：“好徒兒，你還沒告訴為師，你背回來的是何人？”
少淵大眼烏溜溜一轉(zhuǎn)，果然問題還是繞了回來……
她該怎么同師尊回稟，自己去一趟冥府把妖族皇子給背回來了這件事……
如果她照實說了他的身份，師尊又會如何處置他？
雖說仙門同妖族相安無事多年，可若是被人知道妖族皇子在無相殿中……只怕要被人拿了去大做文章。
可若是不說，她該怎么同師尊回稟，更何況以師尊的修為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帶回來的是個什么人。
重華也不急，等著她慢慢找到合適的理由；然而面前小人開口，卻是一句乞求：“師尊，我能把他留在無相殿嗎？”
重華望著他這個不大成器的徒兒，嗓音單寒，仿佛淬冰，“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少淵乖巧點頭：“知道?！?p> “那你知道，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無相殿中藏匿妖族皇子，會在仙門中掀起多大的風波？”
少淵轉(zhuǎn)頭看看倒在地面上仍舊酣睡的孩童，眉頭擰成一團，“可若是趕了他出去，他不知道會落在什么有心人手里。到時只怕也會成了無相殿的把柄?！?p> 仙門當中到底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無相殿，師尊比她更清楚，如今只要這個妖族皇子從無相殿踏了出去，那才真正是抹不干凈了。
“不如，將他送回妖族？”少淵有些遲疑。
重華將目光落在地面上，深深看了一眼仍舊酣睡的孩童，風輕云淡開口，“妖族內(nèi)亂，妖王興兵策反，妖皇約莫是身體有礙?！辈蝗?，怎么可能讓這么個半大的孩子獨自一人出現(xiàn)在冥界。
…………
小小孩童睜開眼，眼前云紗帳縵低垂，隱隱望見外間透進來的日光，寂靜的屋子空無一人，伸手撫摸胸前薄被，云被逸散熟悉的味道。
眼前是個陌生的地方，他有些慌，翻下床榻赤著腳向外奔去。
少淵在外間榻上打坐，聽見內(nèi)室有響動，料想是那個孩子醒了。
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不待睜眼，懷中驀然一沉，一雙小手緊緊揪住她衣裙，她抽出手來，扶住他一雙小小肩膀，將他推離自己遠些。
孩童臉上一雙大眼包著淚花，眼中帶著尚未褪卻的驚慌之色，將少淵原本想好的狠話哽在了喉頭，只能悶悶不解道：“……你哭什么？救了你出來，你委屈什么？”
姬珩委委屈屈望著眼前人，眼里的淚再也包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他抽噎開口：“我以為，你不會回來救我了…”
少淵眉梢輕挑，此刻在這個小人兒面前，她卻仿佛是個大人，可實際上他們年紀相仿，但面前這個孩子，從前該是庇護在父母臂膀之下，未經(jīng)風雨，不知世間苦訛，心智仍然純?nèi)缰勺印?p> 想來也是好笑，堂堂妖皇的孩子，竟然是個心思單純的。
妖族之人百歲及冠，她眼前這個同她差不多大的孩童，活著的時間只怕比她長久的多。
卻還是這么一副不染世俗的心眼，也是難得！
少淵將兩手揣在懷中，垂眼迎著小人兒帶淚的雙眸，有些好笑道：“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回去救你？”
不過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緣，是什么給了他這般莫名的自信？
姬珩聽她這話，一時怔愣的連哭都忘了，愣愣看著她，半晌方才開口：“畢竟……如果是你被抓了的話，我肯定會去救你的！”
孩童一臉正色無畏，倒像是同她宣誓一般。
少淵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在他口中自己要被抓；這個妖族皇子的思緒跳躍真是異于常人，眼睛烏溜溜一轉(zhuǎn)，又道：“你救我？你拿什么救我？”
姬珩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這個問題，忸怩道：“反正我肯定會去救你的！”
“哦～”“
“…那你為什么要去救我呢？”少淵擰眉，“因為我身上有你娘親的味道？”
小小的腦袋點了點，轉(zhuǎn)而又覺得有些不對，復又搖搖頭，表情十分別扭，“……沒有為什么，反正我就是會去救你。”
少淵互揣著雙手在胸前悠悠笑了，她是第一次聽見別人說這樣的話；
很多時候人去做一件事，本來就沒有道理可言，沒有為什么，只是想便去做了。
就像她去打聽關(guān)于他的事，還有那般不顧后果的去救他，她也說不清楚為什么。
也許只是當時不想他淪為別人手中的工具，身不由己，因此便救了。
“好了，不許哭了；你是男子漢，男子漢是不能輕易哭的。”少淵軟了幾分語調(diào)，一手撐著膝蓋，半歪著身子，沒有半分正經(jīng)的樣子。
在這個跟她一般大的孩子面前，她總是比在任何人面前都放松；這一刻，她才仿佛是釋放了那個真正的自己，可以隨性做回自己。
她這話說完，卻沒想面前這個孩子，說了句讓她瞠目結(jié)舌的話。
“我不是男子漢……”
少淵睜大眼睛盯著眼前這張雌雄莫辨的臉，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然而小人兒臉上羞怯忸怩的表情卻不似作假……
所以，“……你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