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異魂
“這怎么可能，海東青……怎么會……”李山川的手幾乎在顫抖，話也說得語無倫次。
“?！瓥|青？”丹尼奧的雙眼發(fā)直，眼里泛起了金色光芒，一股力量破體而出，將呆若木雞的李山川震得跌坐在地上。
“老先生？”丹尼奧回過神來，沖上前去想去扶起他。
“別過來……”李山川的厲聲喝止，讓丹尼奧呆立當(dāng)場。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李山川放低了聲音幾乎是溫言細(xì)語。沒能聽到任何回答，只有凌亂的腳步聲擊打在了他心上，
丹尼奧幾乎是逃著離開的，李山川那眼神讓他想起了那個他曾經(jīng)叫父親的男人，充滿了恐懼和排斥，那一瞬間他仿佛再一次被拋棄。?
可這一次他不能哭泣，妮娜和尼卡還在等著，他不想讓他們?yōu)樗麚?dān)心。在洗手間呆了近十分鐘，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他這才下了樓。
妮娜已經(jīng)離去，只有尼卡獨(dú)自等在大廳。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兩人簡單的交談了幾句，便乘著夜色飛往寢室。丹尼奧很慶幸，黑暗掩蓋了他大部分悲傷。
回到寂靜無聲的屋子，他癱在亞亞子精心打點(diǎn)過的床上，微睜著雙眼望著虛空難以入眠，漿糊般的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回蕩著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海東青……那到底是什么？”丹尼奧思考這，熬了也不知多久，他的神思變得混沌，迷迷糊糊中仿佛飄到了另一個去處，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大山里夜色朦朧月已偏西，蒼白的月光打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間，一抹白色穿梭其中，那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女，身著漢式中衣披散著齊腰的長發(fā)，腳步飄忽兩眼無神。
她踏著落葉，一路來到一間古韻飄香的祠堂，推開那扇由陰沉木打造而成的大門。月光探進(jìn)小屋，直落到對面一張桌子上，上面一排排靈牌肅然而立。
少女的目光卻越過陳放著靈牌的大桌子，看向后面的石壁。那是一個由黑白兩色的石料組成了一個太極圖案。
繞過桌子，少女來到石壁前。抬起纖弱的手臂用指尖劃過太極圖中間的縫隙，一滴鮮血從她指尖沁出，順著縫隙流下。
寂靜中響起機(jī)擴(kuò)轉(zhuǎn)動的聲音，石門像是有了生命般緩緩的裂開，一股潮濕的寒氣襲來，少女卻毫不動容抬腳迎著冷風(fēng)走了進(jìn)去。
入的其中，便是別有洞天，眼前是一個山洞，形倒扣的碗，比起祠堂可要大上好幾倍。拱頂之上嶙峋墜下的白色乳石，正錯落有致的淌著晶瑩，水滴前前后后落了地，擊打出一首輕音。
落地而成的的涓涓細(xì)流，一道道匯聚向中央，形成一汪十米來寬的清泉。數(shù)根碗口粗的鐵鏈，從泉水中伸出，鎖鏈末端嵌入了山壁之中。
泉水散發(fā)著藍(lán)色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個山洞，女孩像是被牽動的木偶緩緩走向這光亮，眼看著芊芊玉足就要踏入冰涼的水中。
“瑾兮……醒來!”身后忽的響起一聲空靈的呼喚，女孩褐色的瞳孔一陣收縮猛地清醒過來，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茫然無措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冰涼的泉水蕩漾輕撫過她赤著的小腳上，令她渾身一個激靈，一只有力的大手把著她的肩膀把他拉向后面，她凍得發(fā)僵身軀跌進(jìn)了一片溫香中，那是母親的懷抱。
“你搶走了我兒子，還想害了我的女兒嗎？”一個男人高大的身軀擋在少女和母親身前，手中緊握著一柄銅錢劍，滿臉慍怒的看著發(fā)光的泉水。
丹尼奧看著男人，他有著明顯的混血特征，尤其是那一雙藍(lán)色的眼睛，恍惚間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男人祭出一張符咒，左手撫過劍刃劃破手掌，鮮血染紅銅劍爆發(fā)出血紅的光芒。銅劍頂著符咒插入水中，藍(lán)色光芒漸漸熄滅，四周恢復(fù)了一片黑暗。
丹尼奧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熬了大半個晚上，好不容易睡著的他卻在夢中被直沖面門飛來的銅錢劍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是……誰？”迷迷糊糊的三張面孔還殘留在丹尼奧的腦海中，憤怒的男子、溫柔的婦女、嬌俏的少女。
丹尼奧再也難以入眠，披上睡衣穿著拖鞋，頂著一頭亂毛走到洞外的陽臺上。
黑色彌漫在整個山腹中，穹頂?shù)奶柣璋档每鞗]了痕跡，洞壁上零零碎碎的散布著發(fā)光的水晶石，多少給這濃郁的黑暗增添了一些看點(diǎn)。
丹尼奧坐在陽臺上，恍若身處浩瀚的星空中，愈發(fā)的覺得孤獨(dú)難耐。李山川的面龐浮現(xiàn)在他腦中，那雙盲眼里的恐懼讓他心臟一陣抽痛。
抬手捂向胸口，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一個小物件，平復(fù)了情緒，他將那東西取了出來，是杜拉爾漢的指骨，那個神秘的靈媒師瑪利歐給他的禮物。
瑪利歐的話猶在耳畔，丹尼奧眼前一亮，喃喃自語道：“瑪利歐，她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p> “喲，丹尼奧你在找我嗎？”一絲寒氣落在脖頸上，身前冷不防的傳來少女的聲音，丹尼奧如芒在背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烏黑的熊貓眼，嚇得他仰面跌回陽臺。
“瑪利歐，你是怎么回事？”看著面前浮空而立近乎透明的少女丹尼奧驚詫莫名的問道。
“別擔(dān)心，這是離魂術(shù)?！爆斃麣W的臉上揚(yáng)起了得意的笑，“靈媒師可不只是能溝通靈體那么簡單?！?p> “不過，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钡つ釆W爬起身來，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抬頭疑惑的看著瑪利歐。
“杜拉爾漢告訴我的，你手里拿著的是他的指骨?！爆旣悮W解釋道，“溝通靈魂的橋梁，你的心情已經(jīng)通過它傳達(dá)到了?！?p> “這是人骨！”丹尼奧只覺胸前一股涼意，取下項(xiàng)鏈，差點(diǎn)把它丟出去。
“你有心事嗎？”瑪利歐沒理會丹尼奧的小動作，大咧咧的蹲在欄桿上，瞪眼看著他道，“我從你的氣場里，感到了不安?！?p> “你之前說我的靈魂很特別，是什么意思？”丹尼奧一雙劍眉低撇，寶石般的瞳孔中閃爍著故作的堅(jiān)強(qiáng)，“請你務(wù)必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我認(rèn)為現(xiàn)在告訴你并不合適！”瑪利歐嘆息道，“你確定要知道嗎？”
“抱歉，我無論如何也想知道?！钡つ釆W握著那截指骨，竟然耍起了無賴。
“麻煩，所以我才不喜歡小鬼。”雖然喋喋不休的抱怨著，瑪利歐沒精打采的臉上卻掛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就這夜色，她講述起來。
“在我們呱呱墜地時，靈魂便與肉身相伴逐漸的長成了一模一樣，就像現(xiàn)在，即便是靈魂?duì)顟B(tài)，你也能一眼認(rèn)出我?？墒恰薄，斃麣W飄飄蕩蕩的來到丹尼奧面前，彎腰仔細(xì)打量著他，兩道眉毛怪異的挑起，“丹尼奧，你的靈魂和你這副皮囊是不一樣！”
“誒？”丹尼奧頓時覺得腦子卡殼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的身體里住著的是一只鷹，一只擁有人類外表的雄鷹?！爆斃麣W回答道。
聞聽此言，丹尼奧的腦子里浮現(xiàn)一個渾身長滿羽毛，人立而起的怪物。空氣一時間變得安靜了，他別過頭躲進(jìn)黑暗中，也看不清是個什么表情。
“這樣子，還算人嗎？”沉默良久丹尼奧終于說話了，那聲音里有著難以言喻的的沮喪。
父親那充滿恐懼的面龐閃過腦海，他悲哀的意識到，或許自己真的如他所言，是個可怕怪物，說起來他大概也根本不是自己的父親。
瑪利歐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伸手過去才去想起自己還是靈魂?duì)顟B(tài)。
“麻煩你了，瑪利歐小姐，這事還請幫我保密。”沉默片刻，丹尼奧轉(zhuǎn)身走回屋子。
“丹尼奧，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是由你自己選擇的。”瑪利歐看著他落寞的背影，輕聲的安慰道，“你的靈魂很美，是純凈的藍(lán)色?！?p> 丹尼奧回過頭來，已經(jīng)不見了瑪利歐的身影。在黑暗中他呆立半晌，臉上掛上了一絲淺笑。再次轉(zhuǎn)身之際，悲悲戚戚的背影恢復(fù)了年少的輕狂，大踏著步回到小屋里。
有什么可抱怨的啦，暗星給了他一個安身之所，縱是妖魔又如何，他必要還組織一個未來。
清晨的陽光再次亮起，半夜未眠的丹尼奧難得的賴了床，直到肚子上傳來一記重?fù)?，他才不情不愿的睜開眼。一個肉色的小東西在坐在他肚子上，翠綠的豎瞳正不滿的瞪著他。
“抱歉亞亞子，我馬上起來?！痹掃€沒說完亞亞子已不知竄到了哪里，丹尼奧看著對面墻上的鐘表，終于意識到時間緊迫。手忙腳亂的洗漱完畢，沖回屋里準(zhǔn)備換上今天的一套英倫風(fēng)禮服。
“丹尼奧，你好了嗎？”門外一陣噼啪作響，尼卡咋咋呼呼的奪門而入，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正盯上了丹尼奧那健碩又勻稱的胸腹肌?！巴坂?，真結(jié)實(shí)。”
甩了他一個白眼，丹尼奧快速的穿好了襯衣和馬甲，當(dāng)然也沒了忘了那枚紅色的小領(lǐng)結(jié)。亞亞子好像很生氣，他可不想再在這些小事上得罪它。
“快走吧，尼卡?！笔帐巴戤叺つ釆W拉起尼卡的手臂，著急忙慌的就往門外沖去，留下了一屋狼藉，比起亞亞子的憤怒，遲到會讓他更為難。
“其實(shí)倒不用這么著急，今天是人類社會學(xué)?！甭犇峥ㄟ@么說，丹尼奧這才注意到他沒有穿一貫的長袍，只是作普通人的打扮穿了一身運(yùn)動服。
“真是太好了。”丹尼奧松了一口氣，放開了尼卡的手臂，不再急急忙忙了。
暗星并不是與世隔絕之地，事實(shí)上他們的學(xué)習(xí)目的正是為了讓他們駕馭自己的力量，以便融入人類社會。所以每月都會有一次讓所有人去了解那個現(xiàn)實(shí)世界的課。
這個課在學(xué)生中并不被歡迎，遲到是常有的事，就連一向嚴(yán)厲的妮娜對此也是法外開恩。
躍下陽臺，丹尼奧于空中展開了光翼，在接受了瑪利歐所說的真相后，他對體內(nèi)那股來歷不明的力量反倒更加得心應(yīng)手。
“丹尼奧，你幻化出羽翼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尼卡騎著掃帚環(huán)繞在丹尼奧身側(cè)，紅撲撲的小臉上洋溢著由衷的祝福。
飛過摩多川，兩人如往常一般分頭給曙光里的傷員病號送去了早點(diǎn)。五樓的特殊病房一般是不讓他兩去的，可丹尼奧還是鼓起勇氣去了，暗號依舊是我愛你，只是讓他念出了悲傷的調(diào)調(diào)。
走過壁畫，里面的大門緊閉，丹尼奧敲響了門，門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隨著腳步聲的靠近，他卻轉(zhuǎn)身落荒而逃，只留下科力爾費(fèi)心準(zhǔn)備早餐孤零零的掛在把手上。
走廊里，丹尼奧調(diào)整好情緒，走向此行最后的目的地。彼菲克斯的病房門大大開著，尼卡嘰嘰喳喳的說笑聲從里面?zhèn)鱽怼?p> “嘿，丹尼奧你去哪了，我以為你早該到了?！蹦峥ㄗ⒁獾剿牡絹?，像只小鳥般蹦了過來。
“我去五樓，給那位老先生……送早點(diǎn)了。”丹尼奧如實(shí)答道。
“是那個來自中國的道士嗎，怎么樣，你們昨天聊得開心嗎？”常年混跡在醫(yī)院里，彼菲克斯顯然對這一切了如指掌。
“很好，他給我講了一個十分精彩的除妖故事，是他的親身經(jīng)歷?！钡つ釆W目光有些閃爍，雖然這話也不算撒謊，至少在那一刻之前，他們確實(shí)聊得相得益彰。
“您的早餐，彼菲克斯哥哥，今天是披薩和牛奶?！钡つ釆W從餐車上取了一份餐點(diǎn)交到彼菲克斯手上。
“尼卡那里有多出的份額，我剛才已經(jīng)吃過了?！北朔瓶怂箶[手解釋，對著鏡子打點(diǎn)了起身上的襯衣西褲，丹尼奧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樣子一臉的詫異。
“別這么驚訝，今天這堂課我也得去?！北朔瓶怂箵v騰好了自己，對丹尼奧伸出了有力的大手，等著他來個熱血的擊掌，“恭喜我吧丹尼奧，我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面對現(xiàn)實(shí)了！”
“多吃一點(diǎn)，學(xué)習(xí)很累的?！钡つ釆W悻悻然的把早餐掛到他手上，垂頭喪氣的轉(zhuǎn)身推著餐車飄走了。
“別管他了，彼菲克斯哥哥你是最最最棒的?！蹦峥ù媪说つ釆W，一掌拍在了彼菲克斯還掛著早餐盒子的手上。
“丹尼奧的心事太重了，尼卡以后麻煩你了，多關(guān)照他一下?！北朔瓶怂咕o握著尼卡拍來的小手，語重心長的對他叮囑道。
他是暗星養(yǎng)大的孤兒，這里每一個人都是他重要的家人，而丹尼奧更是他傾盡一切救下的，這一離去為了安全起見他是不會輕易與暗星再有聯(lián)系，心里難免有些放不下。
“我會的，他是我的好兄弟?！蹦峥ㄍ瑯游站o了彼菲克斯的手，難得的正經(jīng)了一回。
“快點(diǎn)走啦，尼卡、彼菲克斯哥哥，快要遲到了。”丹尼奧在拐角處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有些氣鼓鼓。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大概是氣自己的弱小。
兩人無奈一笑，邁步追上了他的步伐，彼菲克斯終究沒有負(fù)了丹尼奧的心意，把另一份早點(diǎn)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