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內(nèi)的斗爭從來都不會平息,這兩個宮女顯然是有備而來,只見她們剛被抓住,嘴巴里就溢出黑血,很快就沒了氣。
在她們出手的一剎那,這就是她們唯一的結(jié)果,不管霍九卿有沒有死。
燕君萊望著已斷氣的兩個女人,陷入沉思??磥恚蕊L(fēng)血雨,并不單單只屬于江湖。
“小德子,把小燕送回去。”
霍九卿面對的事復(fù)雜,她作為旁觀者一時如墜霧中,看不清形勢幫不上忙。既然他不想她參與,便只有離開,不做拖油瓶。
霍九卿臨近半夜才回到東宮,這會兒,燕君萊被小德子和春晴逼著泡熱水澡。
十多年來不分寒冬夏屬野人生活,她的身體十分能抗,別說秋天的水,就寒冬里下去泡著,頂多咳嗽兩聲。
沒把落水當(dāng)回事兒,她反而覺得旁人忙前忙后的關(guān)心十分多余,直接拒絕泡熱水。
還是春晴拿著念經(jīng)似的腔調(diào)軟磨硬泡半天,她才半推半就下熱水里去,連原本的濕衣也沒脫。
泡熱水澡確實舒服,僵硬的肌肉骨骼頓時舒坦,困倦同時襲來。
半睡半醒間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在門外停下,并未有下一步。
她頓時清醒。這小子,自己的地盤上見什么外,混得也太慫了一點,怪不得被人欺負(fù)。
“進來吧,我穿著衣服泡呢?!?p>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滿室熱氣,霍九卿的身影模糊不清,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逐漸清晰。
似乎是很累,他的腳步不像以往那般輕便,盡管表現(xiàn)得很平和,但眉眼之間隱隱有幾分不悅。
見燕君萊裹著衣裳泡澡,他揶揄:“你這是泡澡還是洗衣服呢!”
而燕君萊也存心玩笑,如同洗衣服那般搓著衣角,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泡澡,順便把衣服洗了?!?p> “小家子氣?!?p> “這叫節(jié)儉。這你就不懂了,以前我在野外,一個饅頭能當(dāng)兩天口糧,能一個月不洗澡?!?p> 烏蘭郡干燥缺水,一般能有水源供著吃喝就是好地方,像她和胡瘋子居住的那片山頭有山林,有小溪,實屬難見。
“那你說,外面的生活自由,皇宮里生活富足。你覺得哪一種更好?”
“肯定是外面的生活,雖然你只說了好處,沒有說壞處??扇绻阏f了壞處,我也還是覺得外面的生活更好?!?p> 一個艱辛苦楚,一個富足約束,連笑容都失去本意,逐漸失真。
“雖然在外面的生活辛苦,但是很自由,我不用擔(dān)心暗箭,不用去想多少雙眼盯著我,也不用去揣度別人的想法來判斷自己的對錯?!?p> “武師傅說得對,你是一只小燕子,適合能自由翱翔到天空,而不是精致華貴的籠子。”
從他這番話里聽出別的意思,燕君萊癡癡望著他,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
他知道,她該去哪里。
霍九卿也保持沉默,站在水池邊靜靜望著燕君萊,不挪步。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吐槽:“你是傻的,明明自己不會水,幫我跳水里干嘛?!?p> “現(xiàn)在水涼,我只是擔(dān)心你蹦下去,小身板承受不來?!比缓?,她親手戳破溫馨的氣氛:“別感動,我沒那么好心,只是抵賬而已,抵你幫我這一次?!?p> “要你擔(dān)心?你先把自己管好,可別剛出我東宮就被抓去廷尉?!?p> 霍九卿冷哼,看起來很欠揍:“愿意為我跳河的人多了去,不差你一個?!?p> “看著像個好人,一說話就暴露不是個好東西?!?p> “堂堂一國太子,怎么可能不是好東西。”
“你不是太子,他娘的腦子有水才給你跳。”忽然,燕君萊神秘兮兮問:“小白臉……我的夜明珠藏在哪里?”
霍九卿不冷不淡看了她一眼,門清兒她忽然熱絡(luò)是有貓膩,“想也別想我告訴你,你先安生在宮里待!我在打點出宮的路子,很快就能送你出去?!?p> “……呵。”
齊子里也是這么說的,然后兩天沒信。
……
落水那事后續(xù)如何,燕君萊不清楚,也沒去問霍九卿,因為他有意回避。
其實也是如此,有些事情看得太透徹,話說得太清楚,那就沒什么意思了。人與人之間相處,始終得有點距離。
本來就不是很深的交情,何必不分你我。江湖上多的是,前期感情有多深,后期互相殺得就有多狠,利益不沖突的情況下,狼和老虎都能是好朋友。
第二天,燕君萊起老早,站在霍九卿寢宮門口,又抱著個大雞腿在啃。
雪雨綿綿,又冷了些。得虧是身體不錯,所以她第二天還能杵門前當(dāng)門神。
一個宮女低頭走過,隨后又倒退回來,對燕君萊眨眼。
燕君萊啃著雞腿愣了一下,那雙眼,她十分眼熟。
“你在這里干嘛?”
那雙清澄溫和的眼,除了齊子里,她身邊也沒誰了。
“你一直沒動靜,我就不能擔(dān)心你嘛!”
百曉生趨利,她沒價值,所以齊子里有些時候關(guān)心幫助,讓她除了惶恐之外,還有防備。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你昨天掉水里了?”
“嗯。”
其實,燕君萊掉水里甚至被漠北人指責(zé)的時候,他在現(xiàn)場。
“你怎么想的?就不怕暴露?!?p> “他們是在試探我會不會武,如果不為所動,肯定還會試探。既然有機會,干嘛不利用起來?!?p> 她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打消這些人試探的念頭,但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
說著,她忽感嘆:“霍九卿,還是挺不容易的?!?p> “既然生在皇家自然得坎坷,要想安逸的,早躺棺材里了?!?p> 說道這里,燕君萊忽然想起一事,她面前不就是活脫脫的百曉生嗎?
“……皇宮里有發(fā)生什么大事嗎?關(guān)于霍九卿的?!?p> “……你所指的什么一種?”
“和父母,和兄弟姐妹?!?p> “年初,七皇子被禁足,隔了幾個月染病,沒挺過去死了。七皇子,與霍九卿關(guān)系比較和睦。”
燕君萊黯然:“真的是染病,還是其它?!?p> “染病是真,被殺也是真?!?p> 她不言,望著地上圍著她啃掉的雞腿殘渣忙活的螞蟻出神。
卑微如螻蟻,自有生活的方式,茫茫眾生,不可小覷。
這一層又一層的宮城,只把人越纏越緊。表明看起來干凈,無形之中霍九卿這個憨兒,有意或無意,也背負(fù)了不少孽債。
“皇后還是葉家?”
“你這話可笑,他們,本就是一體。”
燕君萊隨手就將骨頭丟到草地上,細(xì)細(xì)擦拭著手上的污漬。
霍九卿心疾,多半是這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