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葉京塬在場,整場宴席燕君萊都往霍九卿身后躲,盡量讓自己不在人前顯眼。
能處,霍九卿很有默契,不動聲色掩護(hù)她。
一介江湖粗人與一國儲君,光看身份就不會一個世界的人??啥讼嘧R至今已有半年余,未深入相處,唯一卸下防備還是剛認(rèn)識那晚喝酒時……前還勾肩搭背,轉(zhuǎn)眼燕君萊就把人甩了自己個跑路。
虧得霍九卿后來還幫她處理通緝令的事。
也只有戲本子里才有這樣的故事了,尊貴的公子與粗俗少女相識。
連出身貴族,有才有貌的廷尉大人也“追”她。
狗血。
想到這兒,燕君萊趁葉京塬在喝酒,抽空朝他甩了一眼刀子,在心里默默把“鱉犢子”的稱謂送他。
葉京塬抿了一口酒,隨后放下酒杯,抬頭看向霍九卿的方向,瞥見他身后一抹青色。他未能看清躲在霍九卿身后的人長相,燕君萊卻將他看得清清楚楚。
這夜色燈火下,他的面容白皙神情沉靜,多了一絲朦朧距離感。
雖對美色不感冒,可燕君萊不得不承認(rèn),鱉犢子長得好看也沒那么討厭了。
皇后昨日匆匆忙忙趕到東宮,而葉家向來盯霍九卿很緊,所以,霍九卿身邊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宮女已經(jīng)不是秘密。
葉家正在查宮女來歷,正如憑空出現(xiàn),目前所知寥寥。
而其余有心人,只以為宮女是葉家有關(guān)系,費勁心思打探,也不知其中貓膩。因著時間趕巧,猜測宮女與夜明珠失竊一事有聯(lián)系,但惱于拿不出證據(jù)。
話說,燕姑娘雖然與葉京塬不對盤,但攀上霍九卿,她無形中也受了葉家庇佑。
樹大好乘涼。
清楚感知到周邊不時有探究的目光落自己身上,燕君萊低頭時,嘴角若有若無上揚。
她不是傻子,其中厲害關(guān)系能琢磨三分,也很清楚得盡快脫離皇宮這潭深水,否則,敗也在于葉家。
葉家,可不讓旁人拿到把柄去危及霍九卿的太子之位。
……
總是看不到霍九卿身后人,葉京塬身邊的隨從作罷,不再刻意去看。
“公子,太子殿下剛好擋著,遮了光瞧不清那姑娘樣貌。”
“嗯。”
酒宴上人多眼雜,二人交談隱蔽,葉京塬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隨從低頭應(yīng)是便退到一邊兒。
舞臺中央,樂師彈奏的節(jié)奏越來越快,兩個異域女子起身,隨著節(jié)奏起舞旋轉(zhuǎn)扭腰,舞姿歡快優(yōu)美。
沒見過這場面,燕君萊借由斟酒會偏頭瞄一眼兒,倆女子的腰肢纖細(xì),搞得她都想掐一把。殊不知,躲藏許久的真容此時被人瞧了去。
望著燕君萊忙碌的身影,葉京塬皺眉深思。
……
來自漠北的異域女子其中一來到了霍九卿身前,伸出手挑逗,忽地又貼近。
男人都一個吊樣。
霍九卿順勢推舟抓住女子的手,狠狠摸了一把,吃完豆腐緊緊抓著不放人走。雖在燕君萊眼里是弱雞,畢竟是男人,力氣總比女子大,于是,二人就一個曖昧的動作僵持著。
打量他二人,燕君萊忽然覺得霍九卿這廝不爭氣,慫蛋玩意兒,裝吃素的狼。
宴會散去,一桌潦草,一室孤寒。
小太監(jiān)扶著醉醺醺的霍九卿往回走,燕君萊在邊上很悠閑,就差背著手溜達(dá)。其余宮人在后頭遠(yuǎn)遠(yuǎn)跟在,中間保持一段距離。
本來這廝是要燕姑娘扶的,她不愿意,說只有走不動道的老頭和瘸子,體虛腿軟的男人才要人扶。
她給了機會,小白臉一樣也不想認(rèn)。
到了人少的地方,霍九卿不醉了,抽出小太監(jiān)攙扶著的手,自己走路挺穩(wěn)當(dāng)?shù)摹?p> 小太監(jiān)放慢腳步不再緊跟,留燕君萊與與霍九卿獨處。
身邊沒了多余的人,霍九卿壓低聲音對燕君萊說:“他們在查你?!?p> “誰?”
“葉家。宮里,幾乎就沒能瞞過他們的消息?!?p> 從霍九卿口里聽到葉家二字,燕君萊唏噓不已,這一大家子,倒也團(tuán)結(jié)。大家族,利益聚團(tuán)。
她是外人,懶得搭理九卿小白臉與葉家陳年累積到今的破事,只擔(dān)心自身安危。
“我現(xiàn)在的模樣與以前大不同,估計沒那么快把我查到?!?p> “你又沒扒皮,你不說葉京塬是獵鷹嗎?他辦案抓賊,什么樣的人沒見過?!?p> 也是,她撞見的是職業(yè)選手,他追,她逃。
“……牛掰。”
“嗯?”
“他們會殺我嗎?”
“……額……”
“行,我知道了,隔日就走,你別留?!?p> “你忽然發(fā)什么瘋?!?p> 發(fā)什么瘋?她是通緝犯,她是偷夜明珠的賊,想跑才是正常人的思維。
不想費口舌,燕君萊直截了當(dāng)翻白眼,反正霍九卿看不見,哪知,眨眼后便有一人忽然出現(xiàn)身前。
看清那人面容,燕君萊愣住,腦子不知做何反應(yīng),鬼使神差想轉(zhuǎn)身走。
葉京塬踱步到二人跟前,燕君萊渾水摸魚隨遠(yuǎn)處的宮人一起行禮。小白臉仗著喝醉,瞥了一眼葉京塬,便不再搭理,連眼皮子也懶得抬。
“九卿,我父親和你陛下在書房儀事,要你去旁聽。”
霍九卿腦袋一偏,無聲表示聽到了,但不會接受。
“表哥請回吧!有什么事兒你們做主就好,我在不在意義不大。宮里鬧了賊,天色已晚,后宮女眷多,你此時出行難免會被有心之人誤會。”
好的壞的,小白臉一股腦全說了。
不溫不火的脾氣,葉京塬不見惱,仍微笑著勸解,“你該多為姑母考慮些,別任性?!?p> 霍九卿失笑,絲毫不領(lǐng)情,并來了段繞口令:“呵,你們?yōu)槟负罂紤],母后為你們考慮,究竟誰為誰考慮,與我何干。”
“你很清楚,我們沒辦法,誰也無法脫身,這是你的命運,也是我們的命運。”
兩兄弟談話,咬文嚼字,誰都不愿把話說得直白,但對方又能懂。
唯有身為多余燕君萊在一旁聽得糊涂,卻知氣氛不對,多聽無益,只得緊緊埋頭當(dāng)透明人。
“罷了,那件事終歸是給了你打擊?!?p> 或許來一趟就是和小白臉互懟,葉京塬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后,甩手就打算離開。
說來奇怪,霍九卿也不吭聲了,只是看著心情很不好。
全程安靜當(dāng)著背景板,燕君萊腹誹著兩兄弟吵架真是文鄒鄒,聽得她腦袋大。
啰里叭嗦。
吵個屁,趕緊打一架不行了,你一句我一句半天掰扯不清楚。
“廷尉卿慢走?!?p> 就不該出聲,對癟犢子恭敬不得。
只見葉京塬忽然在燕君萊身前停住,盯著她的臉,似笑非笑看起來焉兒壞。
猛然間有個念頭在燕君萊腦中一閃而過……這老兄,此行多半是為她而來。
忽然,一身酒氣的小白臉霍九卿靠到她身上,“回了回了?!?p> 不與這種危險分子相處,燕君萊半扶半拎著霍九卿就走。
“小燕姑娘留步!”
剛抬腳,葉京塬便出聲喚她。
她木然轉(zhuǎn)身,茫然回問:“葉廷尉喚婢子何事?”
“你來宮里多久了?”
“……”
燕君萊不曉得怎么回答,反正不能按真相來,“額……太子殿下應(yīng)該知道?!?p> 有意為之,她悄咪咪掐了霍九卿一把,直接把這廝細(xì)皮嫩滑的手臂掐紅。
“表哥,這小宮女是我前些日專程請進(jìn)宮治療我失眠癥的江湖女醫(yī),怎地,有問題?”
“沒有,只是這宮女瞧著眼生。小燕姑娘籍貫何地,原何處行醫(yī)?”
壓根不想正面回應(yīng),燕君萊顧左右而言其他,繼楊璟大婚跑六劍閣去討說法后,第一次說那么長的話:“回葉廷尉,婢子無根滿江湖跑,進(jìn)宮沒幾日你瞧著眼生也正常。婢子醫(yī)術(shù)不精湛,幸得太子殿下另眼相待才得以入宮見世面?!?p> 匆匆說完,她不待葉京塬反應(yīng),率先便告辭,“廷尉卿,寒冬將至夜風(fēng)滲骨,太子殿下醉酒不宜在外多待,告辭!”
趕緊開溜為妙,燕君萊裝作吃力的樣子,扶著霍九卿頭也不回離開,誰管葉京塬是什么表情。
東宮路上,忽下起了毛毛雨。寒冬將至,雨里夾雜著細(xì)細(xì)的雪粒,風(fēng)刮著臉也疼。
到了東宮后,燕君萊不再偽裝,一手就將霍九卿小身板提溜起來,大步流星走著,隨手就扔床上。
裝醉裝睡,被扔到床上的霍九卿跟那茅坑里的蛆一樣,扭動立馬蹦起來。
“你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就不能溫柔點!”
“看你喝得不少,給你醒酒?!?p> 打不過,霍九卿一時無言以對,最后只能作罷,將這口郁氣咽下去。
燕姑娘坐在臺階上,深思著。片刻過后,她忽然說道:“你表哥是個人才,一直盯著我的臉瞧,十有八九是瞧上我了?!?p> “正?!阆攵嗔耍∷矚g溫柔沉靜的大家閨秀,比如我六妹妹皓月公主。父皇斷不讓我娶葉家女,但我皇室尊貴的公主可以下嫁拉攏葉家?!?p> 這些,都和燕君萊不搭邊兒,無論是溫柔沉靜稟性,或者高貴的出身。
隨口一句玩笑話而已,她不在意,管他誰娶誰。
“小白臉,聽說,你老舅葉家朝中無人能敵?”如此強大的對手,她該如何自處。
葉家,不管是名字還是出現(xiàn)家庭成員,都讓霍九卿不喜,是一種很直白的不喜,一聽到就忍不住翻白眼兒的那種。
“再大,能有皇權(quán)大?”
“……”
謹(jǐn)小慎微的平頭老百姓而已,燕君萊不想應(yīng)和,只裝作沒聽見自己個兒發(fā)呆。
哪知霍九卿賤皮子,脫鞋丟過來,在她背后留下一大塊灰黑色污漬。
沉默寡言,不喜與人爭執(zhí),但她是個暴脾氣。長這么大,與她動手的人除了胡瘋子這個死老鬼外,沒一個能站著離開。
只見她微低啞聲音略帶冷意:“你要么安生睡,要么我讓人叫葉京塬回來你倆談事,你倆一起睡。”
“姑奶奶,你可別逗我!!”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就是已經(jīng)起疑,今兒就想打探我。你和葉京塬關(guān)系搞好點,說不定關(guān)鍵時刻還能保我一條小命呢?!?p> 說著,燕君萊咋舌:“你的大表哥身手不錯,我勉強能應(yīng)付,若多來幾個高手一起打我,那我肯定就交代在那兒了?!?p> 聞言,九卿小白臉低頭,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