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凌安垂著面容，乖巧喊了一聲。
太子還算滿意，又打量幾番，只見這少女姿容妍麗，氣質(zhì)又頗溫順平和，倒是頗似自己那亡妻。
他不禁微微失神，而瓊華公主心中了然，復上前問道：“小錦兒今日怎么沒來？”
錦兒便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女兒，今年也已經(jīng)五歲了，平時很黏著太子，幾乎走哪跟哪。太子也很疼愛她，可惜居住皇陵別苑期間，小郡主患上了風寒，因此也就早早地回宮里休養(yǎng)去了。
太子說完，瓊華方露出不忍神色：“可憐了小錦兒，也這般體弱……趕明兒我去東宮看她，前陣子我還搜羅了一些民間小玩意兒，小錦兒見了肯定喜歡。”
“那就多謝姑母了。”太子感激道。
瓊華應下，笑得眼眸彎彎的。
這邊和樂融融，而榮嘉也得了空，朝凌安招手，用口型無聲地喊：“出來。”
他手里拿著一個黑木的匣子，上面就有珠玉鑲嵌，十分精致。
凌安一過去，他就和獻寶似的在她面前打開，里面裝著他精心挑選的新頭面。
這些都是銀的，遠沒有一開始的翡翠頭面來得貴重，但是應該是名匠打造，工藝十分精致，銀絲被掐得細細的，頂簪和步搖都做成山茶花形狀，繁復而不失典雅。
她確實一見便很喜歡，視線在上面停駐了一會兒，可還是堅持道：“這太貴重……”
“沒什么貴重的，這些和我娘選的那一套比起來，只能算作陪襯，你平時就戴著玩?！睒s嘉滿不在乎，拿起一支步搖在她發(fā)髻上比了比，話里意味不明，不知說人還是說首飾，“果然，我的眼光還是不錯……”
凌安后退了一步，臉頰微微紅了。
有這么多人看著，他竟還如此唐突……
少年偏就喜歡她這模樣，舌尖微微抵住虎牙，頗克制了一番：“你躲什么，我是會吃了你嗎？”
這話說完，屋里凡是能聽到他們聲音的，大部分都是笑了笑。不同的是，肅國公府的人笑得頗勉強，不擅掩飾如安逸清，此刻則是沉了面色。
“六郎一片好心，你就先收著。”瓊華道，聲音沒有對待太子那般熱絡。
凌安頗敏銳地察覺到這個變化，當即不作聲了。別人可能都會認為她乖順，克己守禮，但其實很多時候她無形中也受肅國公府壓制，至少在外，她得時時刻刻計較著別人的眼色，連禮物收得收不得，都不能順從自己心意。
漸漸的她自己都不能分清，這是在明哲保身，還是活得越來越像是一具空殼。
承了情意就要還，可他看著少年亮亮一雙眼瞳，不知道自己該拿什么還。
宴席上，便呈現(xiàn)出頗耐人尋味的一幕，因都是一家人，沒必要講求男女分席，廣平王府便安排了小輩坐一桌，另一桌廣平王夫婦，肅國公夫婦，連同兩家世子作陪太子。
榮嘉使了好幾個眼色，安度清也是無可奈何之下，去了太子那一桌，這下肅國公府來的人，除了凌安，其余都清了個干凈。
其余留下的人都是榮嘉的哥嫂以及侄子侄女，自然是想幫著他的。
小六喜歡這姑娘，誰看不出來。
只有長孫榮燁，還是有點呆愣愣的，后知后覺，在底下小聲詢問榮嘉：“小叔，若你真和姑姑成親，那我以后是不是得改口叫六嬸??？”
想了想，他自己覺得有點幻滅：“這……六嬸比我年紀還小，感覺怪怪的?！?p> 沒想到的是，他挺真誠一個問題，竟給榮嘉鬧了個大紅臉。
什么六嬸不六嬸的，小姑娘這不是還沒從么。
哥哥嫂子們倒是還挺想幫上忙的，一直忍不住替榮嘉說好話，什么“肆意灑脫”“古道熱腸”“很會疼人”之類，凌安倒是安安靜靜聽著，偶爾露出一點微笑。
“唉，他這性子好，也有不好?！蔽迳┠贻p又會來事，自認為能和凌安說到一塊去，嘗試著將話挑明一點點，“他的幾個哥哥都挺木訥，就小六鬼精鬼精的，心氣兒又高，明明長這么俊，喜歡他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偏偏他瞧不上……我見寧寧的性格正好和他互補，這般斯斯文文的，小六在乎你，你自然可管著他一點?！?p> 這……凌安不敢貿(mào)然接話，更不敢點頭，她心里知道榮嘉在攛掇著什么，只涼涼瞥他一眼，顯然是再撩撥就生氣的意思。
“好了五嫂，別說這些?！睒s嘉苦笑著勸阻。
不過廣平王府的和睦融洽，凌安確實能感覺得到。兄弟之間關系極好，妯娌們之間也都情同姊妹，夫妻之間，往往相敬如賓，由于家教甚嚴，連妾室都極少，若女子能嫁進來這樣的人家，確實算得上是福氣。
凌安像是被這氣氛感染了，主要是五嫂很能帶動氣氛，不久之后也就有說有笑了起來。
榮嘉全程沒吃幾口東西，光就盯著她看了。
少女放棄了拘謹，真心實意笑起來的樣子，真正的眉目生春，國色天香。
心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激蕩，以至于像一次那樣，想搶走她，捂進懷里，不讓旁人看，就只屬于自己。
可是那樣，凌安只會更加討厭他。
所以他才能狀若乖巧坐在那里，壓著身體里如同萬蟻嚙咬般的燥意，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太直白太露骨，存在感也太強，凌安時不時不小心同他對上目光，而后又心虛般默默移轉(zhuǎn)開。
少女并未飲酒，一抹酡紅色卻由臉頰一直移到耳根。她肌膚雪白，看得越發(fā)分明。
這一桌言笑晏晏，十分熱鬧，另一桌相比而言則冷清不少。
話完家常后，太子終于談起正事，先是嘆了一口氣：“此番小六和度清受了很大委屈，孤也知道，父皇那邊龍體不濟，因此讓孤先協(xié)理此事?？墒枪略儐栠^府衙與大理寺，竟還未抓住程黨余孽，更不知其幕后主使是誰，沒給出一個分明的結果，恐怕不少百姓都會受其蠱惑……”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看著廣平王，而廣平王依舊只是穩(wěn)重地坐著，須臾開口：“此番他們只是沖著本王來的，還特地讓六郎看見這一幕，想必也是精心籌謀……本王在朝四十余年，雖樹敵無數(shù)，但小小流言，還不至于損毀本王的根基。所以殿下也無需憂慮，過一陣子，自會消停下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