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自己這種案子,并沒有什么疑難在,一般由縣丞審理就行了。
上面坐著的,便是高柳縣的縣丞魏通,字海泉。
魏通此人年約四十,長得有些干瘦,一臉神情嚴(yán)肅的模樣,似乎誰都欠了他的錢似的。
“陳謙,有人告你以霉變陳糧,夾入沙土,以次充好交稅,可有此事?”
陳謙拱了拱手:“實無此事!”
魏通見他神色從容淡定,并無一絲懼怕,亦有些驚訝。
畢竟,一般人上得堂來,恐怕早就神色恐慌,兩股顫顫了。
“告劾之人就在堂外,現(xiàn)在傳上堂來,讓你們對質(zhì)一番!”
很快,從堂外進來一人。
此人身穿粗麻短衣,腳踩草鞋,左頰上長了一顆黃豆大小的痦子,伸出了一根長毛。
陳謙看了此人一眼,卻無半點印象,顯然從來未曾見過的。
畢竟,以自己如今的記憶力來說,凡有一面之緣者,必不會忘記。
此人上堂之后,便是納頭一拜:“小民羅七,拜見縣丞!”
雖然說并無此必要,但若是別人愿意的話,官員們也不會去制止的。
“起來吧!就是你告劾水陽鄉(xiāng)臨水里陳謙,說他以次充好交納稅糧么?”魏通點了點頭,問道。
“正是小民!”
“既然如此,你便將所見之事都說出來吧!”魏通示意道。
“是!就在交稅前一天的傍晚,我路過陳家,隱隱聽到里面有聲響。我便趴在墻頭看了一下,卻見此人將剛收獲的新糧換作陳糧,而且還往其中加了一些細沙!”
“不過,當(dāng)時小民未解其意!直到后來稅糧入庫之時,聽說糧食中混有沙土與霉變,這才明白過來。故此,特地前來官府告劾!”
此人雖然其貌不揚,說起話來倒是口齒伶俐,幾句話便將整件事情都給說清楚了!
之前,陳謙只聽說了自己的罪名,但對于被控告的具體情形卻是不清楚。
此時一聽此人的話,便發(fā)現(xiàn)其中漏洞不少。
也不知道那王全忠是怎么想的,也不將這謊話給編圓滿一點。
他也不急,繼續(xù)看著眼前這人表演!
魏通對下面的差役吩咐了一下,很快便搬上來十幾筐粟米。
“羅七,你當(dāng)日看到的可是這些粟米?”
陳謙瞅了一眼,果然,那些粟米的確有許多都已經(jīng)是生出了霉點。
仔細一看的話,中間還夾雜著許多的細沙黃土。
只是因為加在粟米之中,倒不是特別明顯。
但最顯眼的,卻是那些裝粟米的筐,他一下就認(rèn)出來這正是自己家的東西。
“回縣丞,正是這些粟米!”羅七只看了一眼,便篤定無比。
魏通點頭,向著陳謙看了過來:“陳謙,你可認(rèn)得眼前這些東西?”
聽到這個問題,陳謙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靠,這擺明了要坑我??!敢情你就是王全忠的同伙!”
這縣丞不懷好意,問的這個問題有陷阱。
粟米誰不認(rèn)識?筐子又有誰不認(rèn)識的?
但如果自己老老實實的回答一個認(rèn)識,恐怕對方便直接寫上自己認(rèn)罪了。
沉吟了一下,這才答道:“這里面的乃是粟米,但不知為何用我家的筐子裝著!”
果然,聽到這個回答,魏通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見陳謙比自己想象的更難對付,竟然沒有上當(dāng),干脆挑明了:“對于羅七告劾你之事,你可承認(rèn)?”
“回縣丞,小民從未做過這等事情。”
“再說了,上交稅糧之時,都有本鄉(xiāng)嗇夫監(jiān)督。若是小民弄虛作假以次充好,想必當(dāng)時便被王嗇夫給抓起來了,又如何會等到今日呢?”
陳謙搖了搖頭,斷然否決,并且將王全忠給帶了進來。
害了自己還想摘個干干凈凈,哪有那么容易!
“傳王全忠上堂!”魏通也不多言,直接傳人。
很快,王全忠便跑了進來,見面之后,又是一個納頭便拜!
“陳謙否認(rèn)他犯案之事,并說交稅之日你在場,若有問題,你當(dāng)時就抓他了。此事你如何分辯?”
沒想到,王全忠聽了之后,立刻便認(rèn)起了錯。
“回縣丞,此事確是小人辦事不力!當(dāng)日,小人因身體不舒服,一連跑了好幾次茅房?!?p> “陳謙納糧之時,小人便沒顧得上細看,都是手下人打理的!誰想,他竟然如此歹毒心思,連稅糧都敢使手段!”
聽到他的話,陳謙不由心中冷笑,立刻明白了對方想法。
“好家伙,這是鐵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啊!寧愿拼著自己挨小懲,也要把我的罪名給坐實了!”
果然,下一刻魏通便點頭道:“如此,你的確有失督察之責(zé)!待此案過后,本縣丞再處罰你!”
話是這么說,等事情了了之后,懲處不懲處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情么。
這兩人分明是合起伙來演戲的!
“小人敬聽縣丞安排!但這陳謙竟敢在稅糧之事上弄虛作假,不重處的話,恐怕將來人人效仿,視律法于無物了!”
王全忠立刻附和起來,還狠狠的踩了陳謙一腳。
魏通此時又看向了過來:“陳謙,你都聽見了,此事王嗇夫的確有失職之處。本縣丞問你,這些粟米不是你的是誰的?”
“回縣丞,草民不知,只知絕非小民的!”
“你可有憑據(jù)?”聞言,魏通不由的瞇了下眼,緊接著問道。
廢話,陳謙不由的心中暗罵,難道這些粟米上面還會寫自己名字不成。
若當(dāng)初料到有今日場景的話,說不得自己還真會這樣做。
沉吟了一下,陳謙只得答道:“未有!”
“也就是說,你無法否認(rèn)這些粟米不是你的了?”魏通加緊質(zhì)問,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一聽這話,陳謙哪還不明白他的想法,不由大怒。
但也只得先忍著脾氣,應(yīng)了一聲:“正是!”
“好,如今人證物證俱全,你又無法自證清白。此案事實已經(jīng)清楚明白,確是你犯下了以霉變陳糧交稅,并且摻入沙土充重之罪?!?p> “按律,本縣丞判你流放云中郡武泉縣為卒五年,家產(chǎn)籍沒入官?!?p> “在公文批復(fù)下達之前,先將你押回大牢之內(nèi)看管!”到了這里,魏通居然直接宣判了。
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陳謙聽了,只覺胸中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隨時要爆發(fā)出來。
陳謙忍著怒氣,高喊道:“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此案已經(jīng)了結(jié),你若有話,須再向官府申訴方可!”
魏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便欲蓋印結(jié)案。
“就算是犯人,也有說話的權(quán)利,縣丞何妨讓他說一說呢?!?p> 就在此時,從后衙卻傳來了一個聲音。
“終于等來了!”
聽到這話,陳謙心中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