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千歲還未富貴時,曾在康妃身邊照顧過一些時日的信王……
今信王成年在即,還未有藩國,陛下有意不讓其離京,而是多留在宮中陪伴……以溫幼年的手足之情?!?p> “更何況,信王雖未加冠卻早已成人,并于一年前在劉太妃的操持下已經(jīng)訂婚,已被選上的信王妃在京師里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之家,倒還是中等的,但陛下又只有信王這么一個還尚在人世的兄弟,自然難免要對其親近親近些,以藩王之身,在朝中覓尚書之職,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陛下定無他意,而信王也不足為懼!”
……
聞得王體乾此言,魏忠賢眉頭才稍稍舒展開,臉上的猶榮也逐漸散去。
眾人見魏忠賢臉上此景,便也隨聲附和到,只是就儲君一事拿來恭維,而信王被召入閣中的事情則是避而不談。
而魏忠賢也是被這群人哄得哈哈直笑,這時馮銓鑒貌辨色,由此提起一件事來。
“廠公,月初的時候,江西御史田力上書陳述宗室限祿一事,意在奏請陛下消減全國宗藩的祿米和土地;千歲,不妨以此時來試探信王,察其是否殊途一路?!?p> 馮銓果真不負(fù)小馮翰林之名,年齡雖在諸為閣臣中排在末尾,但是足智多謀,聰明點子極多。
待馮銓言畢不久,便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
魏忠賢顯然是因小馮翰林的提議而高興發(fā)笑。
這時,坐在王體乾一旁,在此期間又一言不發(fā)的司禮監(jiān)隨堂李永貞微微扭頭,對著一旁的王體乾示意。
由王體乾接著往下續(xù)言。
“廠公,臣舉薦兵部尚書高第代孫承宗督師遼東!
……
遼東巡撫孫承宗向來不服從我朝黨號令,
此人極難與人相處,又是陛下的老師,而不與其他朝黨合作,獨攬遼東大權(quán)……,一點也不像其弟子袁崇煥一般審時度勢,真乃一有眼無珠的老頑童是也!
更何況臣舉薦的高第在朝中乃是鮮有的懂軍事的大臣,先后又曾在兵部中任職多年,資歷深厚,還有塞外督軍的經(jīng)歷,乃是不可多得的干練人才。
有望代孫承宗都督遼東軍事,傳千歲之恩情,揚千歲之威風(fēng)!”
說到此處,王體乾更加激情澎湃,就連頭上所帶的三山冠都不由得為之顫動連連。
魏忠賢此時正摸著修長的美髯,眼神也隨之而動,在大堂內(nèi)就坐魏黨核心成員中一掃而過。
復(fù)又起身站起,獨自走向堂外,堂內(nèi)的眾人見此本想一站而起,卻被魏忠賢抬起的手勢制止了。
胡同外有煙花爆竹的爆炸聲不斷傳來,肅寧府庭院的上空一朵朵煙花驟然炸裂,留下一副難以忘卻的美景,在遠(yuǎn)處深紅色天空的渲染下,此時的魏忠賢,在眾人的眼里看來十分挺拔高大!
于此同時,在北安門內(nèi),只隔有“萬歲山”苑的皇宮內(nèi),卻呈現(xiàn)一中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三大殿的東部,是一片占地面積極廣的建筑群,名曰“慈慶宮”。
宮殿先前的主人是先皇泰昌皇帝不受寵愛的妃子?xùn)|李莊妃,她膝下又未曾誕下子嗣,在西李康妃因誕女后,便主動撫養(yǎng)起皇帝年幼的第五子,而他又是一個由才人所生的庶子。
在其長兄朱由校的襯托他,表現(xiàn)的極為不起眼,因此在宮中的地位很低,直到那一天的來臨……
生于萬歷三十八年的信王朱由檢,現(xiàn)在也才不滿十六歲,在他還年幼無知的時候還曾看到過祖父萬歷皇帝御極朝政,訓(xùn)斥大臣的光景,那時的大朝朝,雖國力衰退,光輝不復(fù),但國內(nèi)仍是四海升平,欣欣向榮的“賢政”景象,哪可知,自從祖父萬歷皇帝駕崩后,一切都變了。
本就因祖父萬歷皇帝之死而沉浸在悲傷之中的朱由檢,還沒緩過神來,便突聞得噩耗,繼位不過月余的父親泰昌皇帝朱光洛在乾清宮驟然駕崩。
這本就沉浸在哀痛里的朱由檢感覺更是雪上加霜,那幾個月的喪期過后,朱由檢變得更加憔悴,骨瘦形銷。
也許是那段時間太過于悲傷,或者還是其繼承其母親劉才人的優(yōu)良血統(tǒng),而導(dǎo)致朱由檢并非像其余的龍子龍孫那般的肥頭大耳,臃腫至極。
而是與一般人的體型沒有什么差異,而且還要更顯得清癯(qú)消瘦。
有種自帶的文人氣質(zhì)在其身上顯現(xiàn)出來。旁人很容易就將其認(rèn)識清楚。
自莊妃在天啟四年病逝后,這龐大的建筑群內(nèi)就只有他一個有特殊身份的皇室親屬居住于此了。
慈慶宮向來不是繁華熱鬧之宮殿,平時只有服飾他的幾位年長的太監(jiān)、宮女陪伴他,冷冷清清的,十分凄清!
但是此時卻不同于往日,殿內(nèi)的宮女太監(jiān)一下子多了起來,喜悅之情掛之于面龐,笑聲也隨之而來,他們來來回回在殿內(nèi)走動,連帶著喧聲四起,嘈雜不停。
可唯獨身處于此處建筑群一偏殿內(nèi)的朱由檢,臉上寫滿了憂愁。
作為朱由檢心腹太監(jiān)的王承恩,此時見到朱由檢臉上的憂容,自顧自的抹去在不經(jīng)意間落下淚珠。
他知道,應(yīng)該是難于與其兄長離別而傷感。
可這本是一件大好的事情,王爺怎么會成這樣?
朱由檢的眉頭更加緊蹙,忽然,轉(zhuǎn)身對處在角落里的王承恩問道,“王伴,皇兄突然冊立儲君?又為何要召我入閣輔助儲君?”
聞得此言,王承恩逐漸從角落的陰影里走了出來,站在朱由檢的身后面,恭恭敬敬施禮,對他答到,
“陛下,這是在為大明的未來而作的打算啊……
陛下向來體弱,又患有血衄之癥,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更何況在閹黨的惡意阻撓下,陛下只有一名子嗣成功存活,就連皇后娘娘也深受其害,更別說其他的妃嬪了,據(jù)說莊妃娘娘之死就有閹黨的原因……
而殿下又是當(dāng)今圣上的唯一胞弟,是除陛下外,先皇泰昌皇帝僅存的子嗣,據(jù)太祖爺?shù)淖嬗?xùn),若是有一朝日,陛下和儲君都不在了,殿下可以繼承大統(tǒng)……”
“住嘴!一派胡言!
我等做臣子的只希望陛下能夠龍體安康,做一個善政的賢明君王,……,虧得四周無人,這要是被潛伏在身邊的有心之人聽見了,這可是‘謀逆’的大罪!”
言罷,他便轉(zhuǎn)身走了出去,然后背對著王承恩揮手示意其退下,而站在一旁的王承恩不忍見到朱由檢又因它事而悲傷,而是拒絕了朱由檢的命令,向前大跨幾步,躬身進(jìn)言,轉(zhuǎn)移話題:
他曾向他的恩師曹化淳保證過,在他的有生之年不再讓其所保護(hù)的皇子朱由檢因任何其他的事情而受到傷害,可如今……
“王爺,如今陛下賜與您一座宮外的宅子,這本是好事,可為何還要憑此無緣無故增添諸多煩惱?”
話還未說完,本想勸諫朱由檢的王承恩自己倒先是哭了出來,一遍抽搐,一遍哽咽地敘說著當(dāng)年其師曹化淳還未貶應(yīng)天府時交于他照顧皇五子的叮囑。
朱由檢見到陪伴自己已久的王承恩如此失態(tài)行為,想起當(dāng)年大管家曹化淳照顧自己時的點點滴滴,復(fù)又想起自己在其照顧期間喪母一事,不禁悲從心來,自己也被王承恩所感染,與其一同在偏殿內(nèi)哭泣起來。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慈慶宮偏殿的燭光照耀下,影子越拉越長,最終倒影在墻壁上融為一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