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地獄貸
次日，剛上班陳師傅臉色略顯嚴肅。
“小周，聽說你昨天又懟了二俏？你可真行啊……”
這話可不是夸贊，這一點周國強還看的出來。
“額……忍無可忍，他故意找茬，我又能又能怎樣？蹲下給他接尿嗎？”
周國強的心火依舊在，既然昨天已經(jīng)懟了，今天若是慫，那就是打自己的臉。
“唉！你呀就是軸，事情我都聽說了，車間幾乎全都知道，反正二俏就那逼樣，只要姚主任不找你，應(yīng)該就沒啥事?！?p> “再一再二，千萬別整下一次了。咱們來這是上班的，不是跟人嘔氣?！?p> 陳師傅畢竟只是個小組長，他能扛的事有限。
“不說那些煩心事，對了！師父你買上房沒？”
周國強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不僅買上了，還又定了一套，你小子要不？面積小點，頂樓便宜，先有個住的，等以后有錢了再換也行?！?p> 一談到樓房，陳師傅總算露出溢于言表的喜色。
“師父你說啥？買一套？還定了一套？啥時候這么乘錢了？深藏不露??！我哪有錢買樓房……”
陳師傅的話，周國強有些措手不及，對他來說，買房是一個相當遙遠，準確的說是他從來沒想過的問題。
“我之前聯(lián)系了兩家，位置不同，但都是頂樓，一套是二手的拎包就能住，還有一套是期房遠點，年底交鑰匙。價錢都差不多，首付十萬出頭，后面的慢慢還。”
“我告訴你，這樓房未來估計會漲，乘著現(xiàn)在便宜，湊錢買就買了，等你到了結(jié)婚時，好歹有個自己的窩。千萬別學我，結(jié)婚還租平房住，如今孩子都好幾歲了，再不買房我都對不起她們娘倆?！?p> 周國強此刻有些理解，陳師傅為啥業(yè)余活動，只有和公園老頭下棋，他要攢錢買房，持之以恒直到今天。
“師父……我家里外債還沒還完呢……真湊不出錢來買，過幾年再說吧！”
“咱們都一樣，我剛上班那會兒也是沒錢，還要供妹子上大學，唉……都是拿青春換生活。你要是不買，我就找人借點，自己拿了?！?p> 陳師傅語不驚人死不休，要知道貸款買，頂多貸一套，買第二套除非全款。
陳師傅上班至今也就十一二年，除去剛來兩年供妹妹上大學，后十年才是他能攢下錢的日子，還不包括結(jié)婚生孩子，等等花銷……
不出手則已，出手就一鳴驚人。不抽煙、少聚餐，除了單位上班，放假幾乎沒有休息過，臨工、私活，他啥都干過。
周國強越發(fā)佩服陳師傅，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階層，能夠在三十歲之前，擁有自己的樓房，不靠任何人，不從父母那拿一分錢，在一個并不算發(fā)達的三線低工資城市，這并不容易。
“師父，你不是說真的吧？就算那頂樓再便宜平米再小，也得三十萬吧？”
“不至于，全款也就二十六萬。再找?guī)讉€哥們湊湊，也就拿下來了?！?p> 對于周國強來說，貸款這詞即陌生又沉重，那是一種無形的壓力，驅(qū)使你不停地機械運轉(zhuǎn)，沒有停下腳步的可能，更少有打破魔咒的捷徑。
那是一把鎖，一把來自地獄吸血的無形枷鎖，聽著文明，帶著悲哀。
“師父，有必要嗎？有一套夠住就得了，干嘛把家底掏空？”
周國強可以想象，陳師傅這十年都經(jīng)歷過什么，在他看來能有一個窩就夠了，逼自己太緊，并非好事。
“怎么說呢，錢這東西，在手里拿著就是廢紙，但凡瞅準機會，就得梭一把。就像你懟二俏一樣，師父我也有瘋狂的時候，哈哈?！?p> “不是吧？師父？沒看出來，你要嗎不玩，要玩就這么狠？”
陳師傅看似風輕云淡，可周國強明白，這一決定定是深思熟慮，陳師傅太穩(wěn)了，絕不會隨意梭哈。
“嘿，逗你呢，其實我是替我妹子買的，她明年就要畢業(yè)了，要工作又要結(jié)婚，萬一外地不好混，回來也有個落腳處。畢竟一線城市，房價太高?！?p> 周國強在陳師傅身上看到了太多優(yōu)點，同時也看到了太多擔子，父母、妹妹、老婆、孩子……
“師父，您妹子還在上學？”
“嗯……馬上研究生畢業(yè)，出來就是老姑娘了，我們那時候上學晚。她踏上社會，我也就能松一大口氣，工作她是不用愁，就是她要嫁那同學，實在是……”
陳師傅臉上寫滿了無奈。
“啥？同學不是挺好嗎？相互交流都在一個層面，將來工作了也都是好待遇。”
大學生對周國強來說都是奢望，就更別說研究生這一層面，可望而不可及。已經(jīng)超出他羨慕的極限，只因那是他不敢奢望的高度。
“那小子，長的比我還老成。唉！說多了都是眼淚?？晌矣植荒苡补埽吘惯@書念多了，年齡上沒啥優(yōu)勢，要是等工作了在找，難度更大?！?p> “說白了，我那妹子也長相一般，又不愛打扮，條件太好的看不上她，條件差點的她也不會將就。高學歷女青年單身的太多了，我可不想她也是其中一份子?！?p> 陳師傅仿佛不止哥哥這一角色，父母遠在壩上農(nóng)村，妹妹的事幾乎都是他做主，當?shù)之攱?，操不完的心?p> 周國強暗道，幸虧他在家里是老小，要不然還不得麻煩死。
一連幾天，周國強很少看到副主任二俏來鉚工組這邊溜達，很明顯就是不想看到周國強。
姚主任也從未提及此事，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芍車鴱娍傆蟹N感覺，二俏那種小人絕不會就這么算了，也許一直在暗中盯著他出錯，畢竟人家是混了十幾年的老油條。
周國強也曾打聽過二俏過往，據(jù)說十幾年間，送走了三任正主任，姚主任是第四任。
姚主任當二鉚車間主任，也不過第三年，據(jù)說他一個鉆床打眼組組長能當主任，是新上任的總經(jīng)理一手提拔，只因那總經(jīng)理曾經(jīng)在姚主任的鉆床組實習過。
流水的主任，鐵打的副主任，周國強很好奇，為啥這副主任一直沒扶正？
對于這一問題，眾師傅所給答案并不統(tǒng)一，小道消息最多的是，他曾經(jīng)與焊工組師傅外出修活，常去粉燈區(qū)。
前些年還與某位女天車工，存在不可告人的不正當關(guān)系，最終結(jié)論是，二俏能力很強，但上面領(lǐng)導怕他扶正后，霍亂女工，所以要找人壓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