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穆葉的鬧鈴準時在六點半把她叫醒。出到客廳見躺在沙發(fā)上的柏舟緩緩的坐起來。很快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形,她雖然是有點醺醺然,但意識尚且清醒。大概明白了柏舟一夜沒有回家,只是為了守護她。
“對不起啊,害你沒法回家好好睡覺?!币姷桨刂勐燥@憔悴的臉色,穆葉心生歉意。
她的沙發(fā)只能勉強坐三個人,對于柏舟而言顯然不夠長也不夠寬。
“你醒了,睡得還好嗎?”柏舟捏了捏眉心,站起來。
穆葉點點頭,“我去給你拿套新的洗漱用品?!闭f著走回臥室,有點莫名的甜蜜與羞怯。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等她從臥室出來,卻發(fā)現柏舟人已經不在了,又在廚房和衛(wèi)生間看了看,也沒有人。他不會害羞得不辭而別吧。
穆葉把洗漱用品放在沙發(fā)上就準備去做早飯。她自己的早飯往往很是簡單,一個牛角包一杯咖啡,只在偶爾周末心情好的時候煎個雞蛋或者做個華夫餅。
還沒走到廚房門口,柏舟就提著背包回來了。原來是下樓去車上拿背包,估計里面有換洗的衣物。
“東西在沙發(fā)上,我去做早飯。”她對柏舟說。
“好?!?p> 柏舟收拾好來到廚房,看穆葉正站在灶臺前翻著鍋鏟,流理臺上攤了一堆東西,“這么香,在做什么呢?”
“培根煎蛋餅。阿姨說你愛吃?!?p> 柏舟微微揚起了有些倦意的眼角,走到穆葉身后,從后面輕輕地攬住她的腰,一股清涼的濕氣蹭上穆葉的耳側,那是柏舟還沒完全干掉的頭發(fā)。隨后是溫潤的唇在她耳尖輕觸了兩下,才輕聲說了句“謝謝”。
穆葉一個激靈,翻著鍋鏟的手不自主地停了停。一股溫熱的氣流滲透進身體的每個細胞。此刻并沒有時間和氣氛來供她細細品味,只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努力收斂心神,“還有十分鐘可以吃飯,你來得及嗎?”她遲緩地對著灶臺說。她不敢回頭,只怕輕輕的一個動作,就會觸不及防地碰上還在她耳邊的柏舟的唇。難免給本已很不尋常的周一的早上填上更多的曖昧又或戲劇的色彩。
“嗯,我9點前到系上就好。跟三個導師有個會?!倍吺悄氯~從沒聽過的散漫慵懶的語氣。
穆葉抬眼看了眼墻上的鐘,7點15。
吃完早飯柏舟主動收拾餐具,讓還穿著睡衣的穆葉去打理自己。
一切就緒,時間尚早,柏舟便先送穆葉去實驗室。
今天這感覺,很是有些不一樣,太有生活氣息。
穆葉把手肘撐在車窗上枕著頭,看著窗外,把今天早上的一切回顧了一次。
之前跟柏舟的接觸似乎都有無意的成分在里面,比如手把手的教琴,教怎么釣魚甩桿,又教怎么劃艇??墒墙裉臁?p> 穆葉轉過頭來注視著柏舟。
被穆葉那樣靜靜地看了好一會,柏舟實在忍不住了,瞥了她一眼,“有那么好看嗎?”然后勾唇露出一抹羞赧的笑,似乎還隱約地紅了臉。
是挺好看的,穆葉心想,飛蛾撲火也好,飲鴆止渴也好,今天早上她是幸福的。她知道自己沒有勇氣道破,更沒有決心放下。在愛情面前,理智不堪一擊,即使有前車之鑒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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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葉來到實驗室,先拿出手機把微信掃了一次。
怕半夜被吵醒,她的微信大部分時候都是設成靜音。平時都是吃早飯的時候會打開過一次。
在眾多的小紅點中,有一條陸熙發(fā)來的消息。打開一看,有一張照片,是她幾年前寄給他的一張生日賀卡。賀卡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穆葉沒讀完就覺自己的牙要給酸掉了,那文字真是比瓊瑤還瓊瑤。她多么希望能有時光機器讓她回到過去,把自己曾經做過的愚蠢的事統(tǒng)統(tǒng)銷毀。
照片下面還有陸熙發(fā)來的消息:所有關于你的東西都還在。能夠再次遇到你,是我這幾年來最大的驚喜。
這話在穆葉聽來實在荒唐。只是這時說得越多恐怕越容易被誤會,索性只是回了一個“謝謝”。
完了便去忙碌。直到中午,才看到陸熙回了一條消息:如果真的心如止水,又何需刻意疏遠。
人真是個奇怪的生物。曾經穆葉嘗試過各種暗示,陸熙只是裝傻充愣,逼得穆葉不得不對著毛^主^席相表白。
而如今,明明什么也沒做,什么心都沒有,卻能被他各種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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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兩周,但凡時間合適,穆葉都會跟柏舟一起吃晚飯。周末如果柏舟需要趕律所的工作,穆葉就陪著他在圖書館分析數據;如果有空,則會一起出游,看電影,逛博物館,或者一起做飯。而如那日的親近也時而有之,且越發(fā)的頻繁。除了沒有道明,儼然一對恩愛的小情侶。
陸熙時不時的還是會發(fā)來一些問候,亦或重溫一下他們曾經一起經歷過的時光。這般主動,實在太不陸熙。雖然并未任何逾矩,穆葉卻總覺對昭然很是歉疚,故說:人總是向前看的,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陸熙發(fā)來一個微笑:人生自在方圓之中。既然重新遇見了,何不順其自然。
穆葉只能回他: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
他說:我們都是做科學的,怎能糾纏于如此形而上的哲學。
穆葉心想你連中國古代樸素的唯物主義哲學方圓都搬出來了,我搬個舶來的赫拉克利特怎么就形而上了?倒也沒介意跟他談了談科學:人的大腦神經元可以以三百赫茲的頻率運轉。你認為運轉了500億周期后的大腦還是一樣嗎?
陸熙倒也不怵:你也說了是周期,波的屬性在產生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500億周期以后的波跟處于第一周期的波沒有二樣。
穆葉絞盡腦汁搜索自己那點貧瘠的物理知識:那是在均勻介質中。你忘了疊加,干涉和衍射,反射,折射與散射。我已經不知穿越了多少介質,我的波也自然已經發(fā)生了矢量變化。
這句話穆葉說得極為勉強,這是陸熙的本行,她除了這幾個名詞便扯不出更多的來了,很怕他窮追不舍。
電話那頭的陸熙笑了。穆葉確實不一樣了,以前的穆葉儼然是他的小粉絲,無條件的支持,絕不會有任何質疑與反擊。但現在這個犀利的穆葉倒似乎更是可愛,又有一點剛認識她的那個古靈精怪的感覺了。
陸熙向來喜歡點到為止,含蓄也好,留有余地也罷。當然穆葉以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就如當年的那句“你是我最喜歡的女孩”,可進可退。事實證明也確實好用。
所以他不再跟穆葉做過多無謂的糾纏,只說:我跟昭然約好周末到A市來玩,來瞻仰一下被譽為最美校園之一的A大。到時候有空嗎?一起。
有沒有空另論,但做好朋友的電燈泡或者絆腳石的事,穆葉是堅決不會干的,推遲道:我要跟男朋友一起去爬山。
若非逼不得已,穆葉是不愿意提男朋友這樣懸而未決的事的。跟柏舟,她終究感覺還是名不太正,言不太順。
陸熙啞然,我還沒說哪一天呢,不過心領神會,于是問道:就是那個最受歡迎男嘉賓?
穆葉:嗯。
陸熙笑得更是心知肚明:你不是一向拒絕媚俗嗎?別人趨之若鶩的東西,你都棄如敝履。
那時的穆葉確實有那么點矯情。當年對什么院草還是系草的示好視而不見,獨樹一幟的跟在陸熙身后。好些同學不解,包括陸熙。她的說法是為什么別人喜歡的我就一定要喜歡。
對人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物了。那些名牌包包衣服,她從來看都不看一眼,專門淘小品牌但質量樣式好的。寢室里的姐妹們沉浸在霸道總裁愛上我的美好劇情中時,穆葉不屑一顧地抱著魯迅全集,為他犀利的口誅筆伐叫好。
與陸熙對穆葉的感覺相反,穆葉對他的回復卻是失望的,那個跟才情劃等號的陸熙在說了這么多以后還是以靜止的眼光來評判她。頗為無奈的回道:我早就不臉譜化,標簽化的看人看事了。也早不有意的媚俗或矯情的拒絕媚俗了。只在乎是否對的上我的審美與需求。
陸熙也不再跟她磨鍵盤皮子:那找個機會見見你的最受歡迎男嘉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