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討論還在繼續(xù)。
“她是哪里人？”助理教授順口問。
穆葉以為教授會問怎么不懂規(guī)矩了，很想聽聽江波怎么編排她的。
“Y省潘岳的，沒聽說過吧，很偏僻的一個地方。也是我十幾年前還在國內(nèi)的時候，參加了一個慈善組織，去那里送過捐贈物品，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地方。我跟你說啊，什么是窮山惡水，那里就是啊。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我那次也算是見識了。我們明明是好心去送衣服，結(jié)果他們說我們是在侮辱他們，被嫌棄我們送的衣服又破又爛。哎！明明自己很窮了，還嫌這嫌那。”
沒有看見，穆葉也能想象出江波此時的表情。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江波對自己的態(tài)度格外的囂張跋扈。
“潘岳我去過啊，山清水秀，人杰地靈的地方。很漂亮。那地方雖然比不上你們一線城市發(fā)達(dá)，也不算窮吧，好幾個國營大廠。”助理教授說出了穆葉的心聲。
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聽了墻角，穆葉在聲音消失后很久才從操作室慢慢地走了出來。她還沒有練就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所以聽完了墻角，整個人都不好了。
以前被江波斥責(zé)了，她有的是憤怒，但總歸也是一事歸一事。但今天才知道，原來那不僅僅是就事論事了，儼然已經(jīng)夾帶了很多微妙的不可言說的東西在里面。被江波羞辱以后的氣惱在此時被從標(biāo)記著“忙碌”的罐子里釋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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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葉把打包好的手術(shù)器具放進(jìn)高壓滅菌器，又回到了座位。要等一個小時才能消毒好，除了心情煩悶，便是無所事事。于是拿出只鉛筆在本子上胡亂的勾畫。
仿若接收到了穆葉的郁悶，手機(jī)遞送來了River flows in you，那是上周六穆葉請某人錄的。
接起電話，“喂?！甭曇舨蛔杂X的低沉。
“今天報告怎么樣？”聽筒里是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男低音。
“挺好的?！蹦氯~靠向椅背，伸長的手臂握著鉛筆在草稿紙上戳。
“怎么聽起來不開心的樣子？”
“沒有了?！庇心敲疵黠@嗎？
“那讓我看看。”
“嗯？”穆葉訝異地抬起頭左右張望。
“什么時候結(jié)束？我過來接你。”是說嘛，他怎么會在她實驗室。穆葉在心里把自己剛才左顧右盼的愚蠢鄙視一番。
“你這周不是要回家嗎？”他說過一半時間留在這里。上周跟著穆葉頂著初夏的日頭去游湖釣魚，兩人都差點(diǎn)曬成豬肝。回來以后穆葉貢獻(xiàn)出了各種魚調(diào)料，來了一頓鮮辣酸香的全魚宴。那這周自然是該回家了。
“吃完晚飯再走。”那人說。
掛了電話，穆葉看著草稿本上的涂鴉撇了撇嘴角。一張英挺的側(cè)臉上被她戳滿了麻子。再一回神，嘆口氣，無意識的亂畫居然都是他，自己這是越陷越深了?？墒悄橙诉€是一副不清不楚的曖昧。
跟柏舟的交往確實越發(fā)的頻繁，他對她也更是親近，但卻什么都不說。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錯看了人，本以為他是簡單清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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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著江波引起的煩悶做背景，穆葉晚飯的興致很是不高。
她不是個太會偽裝的人，其實更多是不屑于把精力用在偽裝這樣的事上。所以她的低氣壓，柏舟自然注意到了，“今天的報告不完美？”他試探的問。
“挺好的，收到的都是表揚(yáng)。連從來不關(guān)心研究生的系主任都來給我捧場了?！?p> “那么厲害？”
“看不出來嗎？”她支起左手拖著腮幫子看著他，勉強(qiáng)的扯了扯嘴角。明明是一句自傲的話，眼尾卻似乎耷拉了下來。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笑有多難看。
柏舟低頭抿了抿唇，“今天要我陪你嗎？”她既然不愿意說，他也就不再問。
“不用了，你還回去陪伯父和阿姨呢?！?p> 柏舟也不勉強(qiáng)，吃完韓國燒烤，把穆葉送到樓下，“如果想找人說話，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彼f。
之后便驅(qū)車回了Roche島的度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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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醫(yī)生剛把穆葉的金屬支架換成了小巧輕軟一點(diǎn)的特殊的鞋，又給開了騎車的放行令。所以周六穆葉便跟著司靜和昭然騎車踏青去了，當(dāng)然一方面也是想轉(zhuǎn)移注意力，掃去心里的陰霾。
之前穆葉一直沒想好那輛壞了的自行車要怎么處理，結(jié)果一天接到了柏舟保險公司的電話，問了自行車的品牌型號和購買年份，便二話沒說寄來了一張800美刀的支票。穆葉拿著那張支票看了很久，天上掉餡餅的事居然能砸在自己頭上，實在難以置信。
那輛自行車是她三年前花100刀從一個yard sale買的。她一度懷疑是因為自己的醫(yī)療費(fèi)用全部都被自己的醫(yī)保付了，保險公司一分錢沒出，所以才在自行車這件事上如此爽快慷慨。
不管怎樣，拿到支票，穆葉很快花了五百塊在網(wǎng)上買了一輛新的自行車。
知道司靜也會一起出游，穆葉抬頭看了看太陽，確保今天不是從西邊升起的。從相親以后，司靜完美的詮釋了什么叫做重色輕友，硬是把所有空閑的時間都耗在了顏旭的胃上。以致跟好友的有限交流都只是通過微信。
所以一見她，穆葉便調(diào)侃，“顏旭今天得腸胃炎了嗎？”
司靜伸手輕推穆葉一把，“說什么呢？他出去開會了。倒是你，都跑去見未來公婆了，還好意思說我?！?p> “你這就是以爾之心度吾之腹了，自己想見公婆就直接說。我不過是去見老鄉(xiāng)而已?！彼眷o本是一句玩笑，卻被穆葉回得鄭重其事。
司靜白了穆葉一眼，又無奈的搖了搖頭，“還嘴硬。算了，懶得管你們?！比缓筠D(zhuǎn)身問昭然，“今天不是你師兄會過來嗎？”
穆葉像聽到了大八卦，“你師兄今天過來？”
“嗯，他要差不多晚上了，就過來取公寓的鑰匙，然后就走?！闭讶坏恼Z氣靜若止水。
穆葉想起來，她們?nèi)撕芫梦淳鄣脑蛑贿€有昭然最近好幾個周末都在往B市跑，幫她師兄確定公寓。
穆葉看了看昭然，覺得她現(xiàn)在平靜如水的外表下一定藏著波濤洶涌的巖漿。因為害怕噴涌而出，拉了司靜和她來做鎮(zhèn)河鐵牛。而之后昭然邀請她們?nèi)ニ乙黄鹱鐾盹垼亲糇C了自己的猜想。
穆葉不太想去，便玩笑說，“你是覺得你們家的燈不夠亮嗎？”不知為何，她并不太愿意見到昭然的師兄。一則可能不太喜他跟昭然曖昧這么久的行事風(fēng)格，二來他跟陸熙多半是認(rèn)識的，畢竟同一屆的同一個系。穆葉現(xiàn)在不想跟任何與陸熙有關(guān)系的人或事物扯上聯(lián)系。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可能連樓都不會上的?！闭讶唤忉尅?p> “怎么能連屋都不進(jìn)呢？怎么著也得讓我們見見他吧。你們兩個也需要一點(diǎn)催化劑。”司靜跟穆葉的認(rèn)識相反。
“看情況吧，他今天從克利夫蘭過來，什么時候能到A市還不知道呢?！闭讶贿€是一副隨意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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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豐盛的晚飯把昭然那點(diǎn)小心思出賣得干干凈凈。不要說她們?nèi)齻€女孩子，兩個她們?nèi)渤圆煌辍?p> 三人正在收拾剩菜，突然被轟隆隆一陣響雷一驚，似乎連房子都顫抖了一下。
“哇塞，這雷。天氣預(yù)報沒說下雨??？”司靜說。
“天氣實時播報都不能信，能信預(yù)報嗎？有一次我看著外面飄著漫天白雪，天氣App上還顯示目前多云。”昭然說。
“司靜，我們趕緊回去了吧，要真下起雨來，不好走?！蹦氯~洗了手，就拉著司靜要出門。
“也是，希望這烏云能挺到到家后。哎！可惜不能一睹昭然師兄的尊容了。”
兩人還沒下到樓，雨點(diǎn)就密密匝匝地打了下來。
“哎！算了，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在昭然家里多玩一會兒吧?！?p> 兩人又回到昭然家里。
這雨雖然來勢兇猛，卻不干脆，漸有纏綿的趨勢。三人無聊，開始玩起了Xbox的拳擊游戲。
司靜跟穆葉斗得暢快淋漓。穆葉拳拳犀利，毫不留情。
“我跟你沒仇吧，木頭，那么認(rèn)真。”
“對不起啊，拿你當(dāng)替身用用？”話沒說完，又給了司靜下巴一個勾拳。
“難怪你今天意興闌珊的樣子，誰惹你了？”
穆葉抽了抽嘴唇，搖搖頭。江波是真惹她了，但更讓她心情不好的應(yīng)該另有其人。
昭然玩完第一輪就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手機(jī)看。半天，終于發(fā)出了聲響。
昭然接完電話，就起身要出門，“我?guī)熜值搅?，他馬上上來。他……今天可能就住這里了。”
司靜和穆葉對視一眼，“嗯，挺好的，這么大雨，晚上開車也不安全?！?p> 昭然一出門，司靜就興奮的對著穆葉說，“這次看來你對了啊。我們已經(jīng)從備用催化劑變成了實打?qū)嵉臒襞萘?。怎么辦，木頭？”
穆葉對著司靜的臉頰招呼了一拳才說：“一會兒雨小點(diǎn)就走吧。把昭然的傘借來用用?！?p> “你說她們這進(jìn)度是不是快了一點(diǎn)??？”怕穆葉又趁其不備下狠手，司靜連忙舉起兩只手把頭護(hù)住。
穆葉推了一把司靜的額頭，“你這里面在轉(zhuǎn)什么？這沙發(fā)可以變成床的。昭然要是能這樣放得開，還能等到現(xiàn)在嗎？喂！你用心一點(diǎn)啊，你快沒血了?！?p> 門啟處，傳來醇厚溫潤的男中音，“這箱子有點(diǎn)濕了，一會兒擦了再拿進(jìn)去。”
那聲音似曾相識。穆葉稍一走神，司靜乘機(jī)一個連續(xù)的閃電拳，隨后聽到電視里一聲歡快地拖長的“K-O-”，再是司靜高舉勝利的雙手，哈哈大笑，“我這絕地反擊，反敗為勝得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