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述律

　　往北去的河道還未完全冰消雪融，南下的河道又未正式開放，河面上很是冷清，遠遠望去只前方開闊水面上零星停著幾艘小漁船，渡口倒是熱鬧，人手加上車馬浩浩蕩蕩的一大片。

　　船尚未靠岸，船下打頭的年輕男子已經(jīng)面露歡欣朝著姜略和狗寶揮起了手。

　　姜略目視但未有動作，狗寶也朝對方晃了晃胳膊打招呼，低聲詫異地嘀咕道：“述律怎么來了幽州，不會是奉命吧？”

　　姜略并未回答，見沈崖香好奇，先低聲跟她介紹此人名叫述律琢，經(jīng)常去清風(fēng)觀聽道，尤其喜歡漢文化，頗有造詣。

　　狗寶聽見了插了一句嘴：“以后你應(yīng)該能常見到他，他喜歡聽師兄講道論道，性子也不錯，不用拘謹(jǐn)?！?p>　　姜略也未反駁，只道：“隨意就好?！?p>　　沈崖香點點頭，一邊打量這青年，距離并不算太遠，是能夠看清楚對方的面容的。

　　此人生了一副漢人面孔，長眉細眼，唇如仰月微微上勾，五官俊美，身材頎長略顯單薄，穿著北興傳統(tǒng)的圓領(lǐng)藍袍，袖口卻略大一些，不是窄袖，也沒有髡發(fā)，跟漢人一樣黑發(fā)高束，簡簡單單地簪了根木簪。

　　“他是漢人？”沈崖香問。

　　“他母親是漢人?！苯缘溃盅a了一句，“是隆泰帝的依蘭妃?！?p>　　沈崖香專程了解過北興，知道這個王朝是在部落聯(lián)合的基礎(chǔ)上組成，雖以皇室為尊，但還有幾個大部落的實力也不容小覷，皇室以世里為姓，原是一個部落的名字，述律則是另一支部落的名稱。

　　在世里部統(tǒng)治北方之前，這里是部落大亂斗，各部落不斷地進行廝殺與吞并，輪流坐莊，比如先帝時和親聯(lián)姻的大部落就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不知是被全滅了還是吞并了。

　　述律部是世里部崛起之前最大的一個部落，當(dāng)然，現(xiàn)如今也已經(jīng)被世里部打散了，在北興已經(jīng)不是頭部部族。

　　想到女人在北興的地位，沈崖香就明白了，這位依蘭妃肯定是隆泰帝從述律部搶過來的，而述律琢是述律部的人。

　　世里皇室的后妃一般是以母族部落的名稱來稱呼，她倒是知道北興有依蘭部，但在這些部落中的漢人多是早年劫掠來的，地位極低。

　　這時，前方甲板上傳來世里合剌的質(zhì)問聲：“述律琢，怎么來的是你？我大興是沒人了嗎！”

　　沈崖香聽他說話都本能的厭煩，怕姜略又說她憂心忡忡方才忍住了沒露出厭惡神色。

　　述律琢看樣子卻并不惱怒，往船的方向又走了幾步，挨著船工剛放下去的舢板站了，才仰頭溫聲解釋道：“石抹宰相脫不開身，托我前來迎接?！?p>　　船尚未停穩(wěn)，世里合剌已經(jīng)上了舢板，邊走邊罵罵咧咧：“石抹老兒委托于你？你們什么時候交情這么好了？差點忘了，你這野種最會討好人，以前在上都就哄得父皇認(rèn)你為六皇子，哄那石抹老兒應(yīng)該也不在話下，怎么，野心裝不下去了？沖著石抹德馨來的？就憑你也配！”

　　沈崖香忍不住望向世里合剌的背影，皺眉道：“他不會是想要跟石抹德馨求親吧？他一把年紀(jì)又早已娶妻，這樣不要臉的事未必做不出來?！?p>　　路上她的確是拿跟石抹家的“交情”刺激了世里合剌，放狠話氣人嘛，她也會的，但要是因此給石抹德馨招惹了世里合剌這個麻煩，那就很不好意思了。

　　姜略還未說話，狗寶先低嗤道：“石抹老兒早就拒絕過他了。以前都不答應(yīng)，現(xiàn)在就更不會了?！?p>　　沈崖香微微挑眉。

　　姜略牽了她下了甲板，“先下船。其他的事情看看再說。”

　　船下，述律琢神色如常說著：“大皇子你也知道朱里貞和草原盟一直摩擦不斷，前幾日卓魯代敏滅了塔塔爾部和乞顏部，石抹宰相和草原盟求助朝廷，皇上詔令卓魯代敏至上京，派了我過來給他們雙方調(diào)停，現(xiàn)在他們齊聚上京，石抹宰相實無法分身前來?！?p>　　世里合剌怪笑了兩聲，譏諷道：“本皇子都差點忘了你與草原盟和朱里貞都有淵源，畢竟就連你母親怕是也不清楚你是哪的種，你倒真是個調(diào)停的好人選！”

　　這話說得真是一句比一句難聽，幾個在甲板上等著下船的大周官員都不由得神色變了變，生怕這些北興蠻人剛下了船就拿刀互砍。

　　然述律琢只面色漲紅了些，并未爭執(zhí)什么。

　　世里合剌走到他跟前站定，他還往邊上讓了讓：“大皇子，前面準(zhǔn)備了馬車和良駒，請?！庇种噶藗€下屬讓人在前去給他們帶路。

　　世里合剌走了，述律琢這才抬起頭來，不過轉(zhuǎn)瞬的功夫，已經(jīng)面色如常，還笑著與已經(jīng)走到跟前來的狗寶打招呼：“狗寶，有一陣子沒見了，上都少了你，我覺得都有些冷清了。”言語間很是親昵。

　　狗寶低聲道：“是有一陣子沒見了，你倒是越來越會忍了。”

　　述律琢正色道：“既然不能改變外物，那就只能改變自己了，將這當(dāng)成是磨煉心性，也就無所謂忍不忍了?！?p>　　狗寶聞言朝天翻了個白眼。

　　述律琢拍了拍他的肩膀，見姜略攜沈崖香走過來，笑問道：“國師，我沒有辜負(fù)你的講道吧？”

　　姜略神色疏淡，語氣也沒什么波瀾：“六皇子渾然和氣，居身之珍。”

　　述律琢神色間略顯羞赧，隨后目光轉(zhuǎn)向沈崖香，帶著明顯的好奇打量：“想必這位就是長榮公主了?！?p>　　沈崖香也學(xué)著姜略不露聲色，喊他“六皇子”，又以道家之禮揖了揖，并未多言。

　　述律琢拱手回了一禮，笑道：“恭賀國師和長榮公主新婚大喜?！?p>　　姜略道了聲謝，沈崖香亦朝著他微微頷首。

　　“車馬已經(jīng)備好了，國師，公主，請！”

　　他又對幾個大周官員致歉，寒暄過了，這才親自領(lǐng)著他們上了馬車。

　　幽州渡距離上京不遠，馬車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上京是大周舊都，當(dāng)年是如何的繁華沈崖香無緣得見，而今馬車穿城時略略看過，也非常繁華，商鋪林立，房屋密集，街道寬闊，車隊經(jīng)過時，行人回避，都被士兵擋在街道兩邊，看人數(shù)也不少，漢人、北人皆有，參雜在一起，除了服飾發(fā)飾多了些奇奇怪怪的，別的倒是看不出與大周有什么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