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愚人金
小安屯距離清水鎮(zhèn)六七公里,不算太遠(yuǎn),但曲曲折折大半都是山路,也不太好走。
沈家有個可以代步的騾子車,但借了車免不得要挨頓絮叨和臉色,這大半年,沈崖香都是靠兩條腿來回的,路上也坐不到順風(fēng)車,大多數(shù)人都窮的飯且吃不飽,哪有能力置辦車馬。
索性是走慣了的,雖然夜里沒睡好,但她的精神非??簥^,心里琢磨著事情,也不覺得累,等太陽鉆出地面,她已經(jīng)進(jìn)了鎮(zhèn)子了。
今日是七月十九,清水鎮(zhèn)的慣例是逢九為趕集日,尋常日子沈崖香來過,這小鎮(zhèn)和永寧的蕭條程度其實不相上下,但到了趕集日就要熱鬧許多。
這會兒天色還早,已經(jīng)有不少人出攤了,而攤販和顧客基本上也是同一批人,很多人都是賣了東西再去買些別的,也有直接以物換物的。
沈崖香也是打著這個主意。
鎮(zhèn)上就一個藥鋪,那掌柜眼睛長在頭頂上不說,價格也壓得狠,要不是實在沒法子,她也不想去看那人臉色。
此地窮山苦水甲天下,可供出售的東西也少,除了農(nóng)戶人家自產(chǎn)自制的,獵物這些,再就是藥材,山上藥材本就不多,可指望挖藥材換錢的人卻不少,這也是這么久沈崖香連路費也沒有攢齊的緣故。
這些東西都無法吸引她,她主要是尋外地來的商人,他們的東西就豐富多了。她的那三株摩羅就是在這集市上跟商人買的。
清水鎮(zhèn)是大周西北邊境上,關(guān)內(nèi)最后一個鎮(zhèn)子,再西去四十里就是戍守重地仞山關(guān),關(guān)外隔著一片戈壁灘就是胡人的地盤了。
那面沈崖香沒去過,只知道是叫大白上國,大周和北面大興交惡,積年惡戰(zhàn)已有不下二十次,但與大白上的關(guān)系尚可,兩地通商往來不禁,總有商人為利潤不懼艱險雙邊交易。
不管他們出關(guān)入關(guān),清水鎮(zhèn)都是必經(jīng)之地,偶爾也會有些商人在此稍作停留,能碰上一兩個就算運氣好了,他們不光物品豐富,買東西也爽快,尤其藥材是最受他們歡迎的。
可惜今日的運氣卻不大好,沈崖香逛了一圈也沒有碰見一個,帶來的藥材倒是跟人換了兩樣,剩下的她背著往藥鋪所在的街道去,看能不能碰上抓藥的買家,她可以比藥鋪價格低一些賣,賺的要比藥鋪給的要多一些。
在那街上晃了兩次,運氣來了,見幾個胡人進(jìn)了鋪子。
沈崖香眼睛一亮,也趕緊跟了過去。
她在門口聽了幾句,這些人可真人傻錢多,找這藥鋪大量采購藥材。
而那掌柜也真敢開口,除了抬高價,抓藥材也給摻了水分。
這胡人也不知道打哪擬的單子,亂七八糟的各類藥材都要了,卻似乎并不認(rèn)識藥材,看著掌柜讓伙計拿著獨活當(dāng)羌活,也沒言語。
這兩味藥材確實相似,但就價格來說獨活不如羌活,把二錢一兩的獨活賣出了半兩一錢的高價。
藥材裝了兩刻鐘,沈崖香耐著性子,終于等到雙方結(jié)算了。
胡商出手大方,一掏出來就是幾個金錠,說是二兩一錠,需付四兩金。
掌柜拿了稱去稱,又說是分量不足讓他們加,總共四兩竟讓再加一個。
幾個胡人哪里肯依,咬定是稱肯定是有問題的。
這個沈崖香卻知道,那掌柜人雖貪婪,但稱確實沒有問題,不過各行又有各行的規(guī)矩,這也不關(guān)她的事,在永寧的生存經(jīng)驗告訴她,少說多看,因此也不曾多言。
幾個胡人爭吵中,注意到沈崖香,指了她讓幫忙。
沈崖香無可無不可,左右都不好得罪,她還指著他們做生意,遂拿了一包三兩重的厥麻道:“剛從集市上買的,說是三兩,掌柜稱稱,看對不對?!?p> 那掌柜眼一翻,哼了聲:“稱就稱!”
他把厥麻往稱上一扔,正三兩不多不少,登時胡子都笑得翹起來:“我就說我這稱假不了!”
一個胡人氣急嘰里呱啦說了句番話,沈崖香也聽不懂,但從對方神態(tài)動作看,也知曉不是什么好話,他罵掌柜可以理解,但指著她就不太對了吧?
被為首的漢子給喝退了。
這漢子瞥了眼稱,視線在掌柜和沈崖香身上一轉(zhuǎn),篤定道:“你們認(rèn)識?!?p> 沈崖香搖頭:“多慮了?!?p> 那漢子只哼了聲,掌柜已經(jīng)跳了起來:“要么加錢,要么這藥材就扣下一半!”
一個胡人吹眉瞪眼道:“不買了!”
“那不行,已經(jīng)都裝好了,不買錢也不退,我看你們是不知道馬王爺幾只眼!去打聽打聽,整個雍涼地界上,誰敢欺我保和堂!”
為首的胡人再次攔住身后吵嚷的同伴,盯著掌柜看了幾息,才陰著臉,道:“加錢!”
這次沈崖香站得不遠(yuǎn),瞧得清楚,一錠金子的確是重一兩三錢多一點。
但只看大小,不應(yīng)該,她又不是沒賺過金子的人。
又盯著那金錠子看了幾眼,目光一動,此時一個胡人往前走動擋住了她的視線。
等人走開,那掌柜已經(jīng)將金子在嘴里咬了咬收了起來,哼了哼,道:“藥材你們抬走吧!”
沈崖香收回視線,正跟為首那胡人目光對個正著。
這人眼瞳顏色比尋常漢人要淺一些,鷹隼一樣冷銳、凌厲,如同盯獵物一般,看得讓人很不舒服,她蹙了蹙眉,收回了視線。
正要往外走,又被他叫?。骸澳愕乃幉?,賣嗎?我們也收,可以比藥鋪的貴一些?!?p> 那掌柜在邊上嗤笑。
沈崖香頭也沒回,冷聲拒絕了:“不賣?!?p> 可停留在她背后的緊迫感,直到她轉(zhuǎn)彎進(jìn)了一處巷子才消失。
沈崖香搖了搖頭,心說: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一個貪心不足,另一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什么金子,那絕對不是,都是在永寧玩剩下的玩意兒,這東西還有個名字——愚人金。
永寧多礦,采石采礦沈崖香都是干過的,愚人金的外觀確實是金光閃閃,一開始也被誤認(rèn)為是黃金,但比黃金輕得多,且能被擊打砸碎,里面是褐綠色的,后來還以為這是鐵礦石,但也并不能鍛造出鐵,就成了沒人要的東西,當(dāng)然也有人以此去行騙。
但沈崖香是將愚人金敲碎又鍛造過的,想要以此瞞過她絕無可能。
這幾個胡人的愚人金應(yīng)該也不純粹,二兩金的大小能有一兩三錢多,里面應(yīng)該是參雜了別的東西,單純的愚人金那個大小,連一兩重都沒有。
正想著不知那幾個胡人是不是懷疑她看穿了,突然胳膊一緊,被人拽住往邊上用力一拉。
沈崖香正要掙脫還手,對方趕緊道:“崖香,是我,你別打,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