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等待的時光總是格外漫長,樊相柳覺得自己幾鍋藥熬下來,已經(jīng)快要把那煮藥的鐵鍋搗爛了,可實際上也才過了幾個時辰而已。
天色漸亮,振華城內(nèi)感染人數(shù)再次飆升,連新兵營都出現(xiàn)了多例感染病例,為了避免擴散到其他城市,楊非夜下令封鎖城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楊非凡雖然對此十分不滿,但因為害怕被傳染,還是老老實實的呆在新分配的石屋內(nèi),不敢出門,更不敢去找已經(jīng)被感染的楊非夜麻煩。
一個藥童端著飯菜送到鬼老的石屋,看著愁眉不展的鬼老,憂心忡忡的說道“先生,再這樣下去振華城恐怕守不住了,昨天夜里已經(jīng)有軍醫(yī)感染了”
鬼老如何不知,這次的瘟疫乃是人為,又來勢洶洶,這么多天他依然沒有查出具體種類。
但他作為醫(yī)療營里資歷最深的軍醫(yī),這種時候更不能自亂陣腳,只叫那藥童好好煎藥,自己繼續(xù)在石屋里翻醫(yī)書,希望找到些蛛絲馬跡。
“鬼老頭,營里太亂了,我到你這補個覺”樊相柳大咧咧的開門進來,躺在了已經(jīng)躺過很多次的病床上。
“等會等會,你怎么就躺上去了,那床上躺過感染的士兵,還沒來得及消毒呢”鬼老急忙阻止,可樊相柳已經(jīng)掀開被子躺下了。
樊相柳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睡一會,擺了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沒事,你不是說我的青燭煞能抗住這瘟疫嘛”
這話一出來,鬼老兩眼一瞪,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興奮的喊道“對對對!我怎么給忘了,你的青燭煞特殊,能抗住這瘟疫,那你的血也許就能治療瘟疫,小丫頭,借老夫點血,讓老夫試試”
樊相柳一聽,瞬間不困了,猛地坐起身,一臉戒備的問道“喂,不是吧死老頭,你不是說青燭煞是劇毒,粘上的人活不過一個時辰嘛,你是想救人還是想殺人啊”
鬼老故作神秘的搖搖頭,說道“這你就不懂了,當(dāng)初為了壓制你體內(nèi)的青燭煞那可是用了不少靈丹妙藥,還以老夫的血為引,讓你體內(nèi)的各種毒素趨于平衡,如今你的血才算得上是萬毒之王,以你體內(nèi)的毒壓制一個瘟疫毒素綽綽有余”鬼老的眼神十分熱切。
“喂,死老頭,你別這么看著我,我怕你把我殺了煉丹,我是不會給你血的,萬一你把人醫(yī)死了,還有我的責(zé)任”樊相柳把頭縮進了被子,又想到這里躺過別的病人,連忙又探出頭。
鬼老小心翼翼的靠近樊相柳說道“丫頭,你聽話,老夫也不要多的,就取一點點,要是成了你可是救了整個振華城的人呢”
“不要,他們是生是死與我何干,想都不要想”
樊相柳的話讓鬼老有些不高興,少有的板起臉來訓(xùn)斥道“你這丫頭怎么能這么說,那些生病的人都是與你并肩的戰(zhàn)友。
就算你覺得你的未來不需要他們幫助,你也要感謝在過去的十幾年里是他們舍生忘死,你這個小丫頭才沒被北狄的鐵蹄踏死,被擄去做奴隸。
他們在戰(zhàn)場上那都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如今只是取你一點血,又不是要你的命,如何不行”
樊相柳被鬼老突如其來的訓(xùn)斥搞的有些不明所以,心里莫名生起一團怒火,毫不客氣的回懟道“老頭,你不用在那道德綁架我,我這人缺德的很,他們?nèi)静∈且驗槲覇幔窟€是說我見振華城守不住便要逃離振華了?
我只是新兵營一個普通的士兵,我不需要為那些人的生死負責(zé)”
說完,樊相柳賭氣似的一把掀開被子,抖起一片灰塵。
鬼老也有些生氣,山羊胡子抖了幾抖,眼睛直直的瞪著樊相柳離開的方向,最終卻只是重重嘆息,繼續(xù)翻看醫(yī)書。
“快!這邊有人不行了!”
“湯藥呢?湯藥在哪!快送來!”
“救救我…救我……”
“嗚嗚,我不想死,我家就剩我一個了,我還要給我爹娘養(yǎng)老”
振華城里到處響著哀嚎。
東城門外一縷黑煙升起,黑煙所到之處皆飄蕩起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那是焚燒尸體的焦糊味。
樊相柳不是沒見過生離死別,相反,她就生長在死亡邊緣,見過太多,可這次,她卻覺得心頭像壓著石頭,喘不過氣。
“難道是樊大丫還沒死透?怎么看到些死人就這么壓抑”樊相柳心里想著,伸手不自覺的撫著胸口,感受著那顆快速跳動的心臟,有些煩躁。
“樊大哥!樊大哥你怎么在這,不能到這里來,這里都是病人,會傳染的,你快回去!”林陽見樊相柳站在那發(fā)呆,飛快朝她跑去,又在距離她五步之外的地方停步。
樊相柳回過神,看向林陽。
林陽也許多天沒有合眼,微微下垂的眼角里滿是血絲,眼下的烏青色向下蔓延著,被面巾掩蓋大半。
樊相柳盯著林陽看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問道“小陽,你怎么在這”
“樊大哥你是不是累糊涂了,我現(xiàn)在也是軍醫(yī),我要救人啊”
樊相柳看著林陽那雙疲憊又堅定的雙眼,皺著眉開口問“為了救他們把自己累垮,值嗎”
林陽沒想到樊相柳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眉眼彎彎的望著樊相柳說道“值得啊,爹爹跟我說過,人活著要有責(zé)任感的,爹的責(zé)任是掙錢養(yǎng)我跟娘,將士的責(zé)任是保家衛(wèi)國。
我現(xiàn)在是軍醫(yī)了,軍醫(yī)的責(zé)任,就是讓那些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看著我們虎師打倒北狄,平定天下”
林陽的聲音帶著稚氣,像是和爸爸媽媽講述夢想的孩童。
“責(zé)任嘛?”樊相柳歪了歪頭,陷入沉思。
而那邊已經(jīng)有人在叫林陽,林陽只好再次囑咐樊相柳快些離開,而后快步跑回到了崗位。
樊相柳則好像入了定,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驚呼。
“快來人!來人?。×中≤娽t(yī)暈倒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士兵撐在石屋門邊,用盡力氣扯著沙啞的嗓子吼道。
樊相柳幾乎瞬間清醒過來,林小軍醫(yī)!整個軍營里能被叫林小軍醫(yī)的只有林陽!
身體比腦子更快反應(yīng)過來,邁開腿朝著石屋飛奔。
門邊的士兵剛剛那一嗓子好像抽空了他所有力氣,見樊相柳沖來,只蔫蔫的說“快,小軍醫(yī)……”
話沒說完,他也昏了過去,樊相柳來不及查看他的情況,沖進屋里將林陽抱出。
剛跑出門,又四周人皆騰不出手,那小兵便躺在地上沒人搭理,不知為何心里竟有些過意不去。
樊相柳重重嘆了口氣,下定決心似的將林陽放到地上,隨后解下小兵的外衫,將小兵牢牢系在背后,又重新抱起林陽,朝鬼老的石屋走去。
兩人的重量可不輕,但樊相柳卻沒有停下歇息一刻,某一瞬間,她好像有些理解所謂的“責(zé)任”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樊相柳再次回到鬼老的石屋,那倔老頭還在翻看醫(yī)書,見到樊相柳先是一愣,隨后就被樊相柳懷里的小徒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鬼老急忙接過林陽放到自己床上后開始診脈、施針。
樊相柳則是將背上的小兵放到自己才躺過的床上,見鬼老沒空搭理自己,在石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后離開了。
等鬼老穩(wěn)定了兩人的情況,想與樊相柳聊幾句,石屋里卻已經(jīng)不見她的身影。
但自己放著醫(yī)書的書桌上卻多出個陶碗,陶碗里是滿滿的黑紅色的血液。
碗邊還有一張紙條,寫著幾個大字“老頭,從你這拿了瓶毒藥,看你在忙,就直接用我的血換了”
離開石屋的樊相柳望著左手手心裹著的布條懊惱著。
“我絕對是瘋了,居然自殘放血,還換毒藥,這理由也太蹩腳了,肯定是樊大丫搞的鬼”樊相柳嘟嘟囔囔的說著。
“罷了罷了,就當(dāng)是還了老頭的救命之恩”樊相柳抬頭望著有些陰沉的天說道。
只是不知她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告知什么人。
放過了血,樊相柳沒再停留,徑直去了城北,如今只有那一處城門還開著,哪里也藏著自己從城西運回來的炸藥。
為了避免被鬼老扯著煽情,樊相柳就這么在城北的炸藥堆里睡到深夜。
臨近子時,終于有了動靜,先是白奎木帶著四個人,從西城門外繞過來。
再是王百戶,最后是那個絡(luò)腮胡男人和另外兩個前鋒營士兵。
王百戶見到大胡子男人先是一愣,隨即朗聲笑道“葉青老哥,沒想到還有機會跟你一起出任務(wù)呢”
葉青也笑著拍了拍王百戶的肩膀。
樊相柳見人到齊,便開口道“時間緊任務(wù)重,我也不廢話了,為了避免不熟悉導(dǎo)致配合上出現(xiàn)失誤,有過共同作戰(zhàn)經(jīng)歷的人一組。
葉將軍你和王百戶一組,負責(zé)潛入揚勝城中安放油紙包。
前鋒營兩位將軍一組,負責(zé)放箭點燃油紙包,記住,點燃后立刻撤離。
白兄你們五人,去燒糧草。
我負責(zé)引開城門附近的兵力。
這次任務(wù)的重心在燒糧草,成功與否還要看諸位。
但揚勝情況復(fù)雜,如果任務(wù)過程中有什么意外,記住,必須以自身安全為重,必要可以放棄任務(wù)”樊相柳簡單的下達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