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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霧緲

第34章:驚夢

花霧緲 白鷗淡月 3105 2021-08-20 23:40:11

  殘陽西垂,暮色沉沉。

  “只能送姑娘到這兒了?!?p>  那宮女垂首低聲說完便離開了,長隊整齊,看不出什么異樣。只留北冥幽獨身立在空曠宮墻下。北冥幽的視線從自己被拉長的影子上略過,入目的,是一排排馬車,宮門大開,這行人是要出城。

  一眼望去,威嚴莊重,不能是普通官宦所乘,也不該是普通官宦所乘。

  北冥幽還未走近,便被那騎在高馬之上的士兵攔住。她握著簪子,眸子微瞇,從一輛輛馬車從她身旁略過。她不能呼喊,也不知該喊什么。

  一路走來,愈發(fā)寥落,此處更是肅穆莊重,除卻侍衛(wèi),與車馬士兵,只有冰冷寒涼的兵刃。北冥幽一身粉衣,十分的突兀。

  她下定主意,幾乎是毫不遲疑,那士兵的刀便被她瞬間抽出,橫飛了出去。刀架脖頸,她目光緊隨刀。次處將她就地斬首也全然沒有問題。

  那刀擦過馬車的側(cè)面轎簾,共就兩三輛馬車,此陣仗也不過是替人送行。那輛被刀劃過的馬車側(cè)轎簾斷開。

  恰有風過。

  那側(cè)臉鋒利冷硬,北冥幽一眼看清,此人在大斗獸場見過——沈籬風。

  北冥幽舉著簪子,那侍衛(wèi)要來押她,她此刻高聲喚道:“沈籬風!”

  風未停。

  第二輛馬車轎簾緩緩飄動。轎中人眸子緩緩睜開,眸光透過被風吹動的側(cè)面轎簾瞥見來人眉眼。

  “且慢?!鄙蚧h風喊停。

  侍衛(wèi)挪開刀,北冥幽從容不迫,步子卻不慢。沈籬風馬車旁的士兵架起長刀,而沈籬風那雙銳利的眸正審視著她。

  風吹得發(fā)凌亂。

  北冥幽抬高簪子,道:“該認得?!?p>  “上來?!鄙蚧h風道。

  不需要踏板,在沈籬風的目光下,她抬腿一步跨上馬車。

  沈籬風從她手中接過簪子,看向她,覺得有點眼熟。“見簪如晤,皇貴妃有何事?”

  “攜我出宮?!北壁び牡?。

  沈籬風眉頭一蹙,又抬眼瞧了眼她。腦子里總算有了影。他道:“我記得那日大斗獸場你跟著南宮瑾言?!?p>  北冥幽點頭,問道:“這簪子什么來頭?”

  沈籬風倒也不瞞她:“這是家母贈與皇貴妃的信物,并許下諾言‘見簪如晤’,及笄贈禮吧?!?p>  北冥幽了然。沈籬風卻說道:“我們見不了他,我們直奔西蠻邊境。”

  “皇貴妃并未說明去哪兒。”她想了想,道,“龍棲十里長街總要經(jīng)過,隨便找個地方放下就好。”

  北冥幽知道攬月樓的存在,想著去那看一下。

  沈籬風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認真道:“這簪子是承諾,她不能隨便給人,我自然也不能隨便。”

  “打仗去嗎?”北冥幽思忖了下,“那行?!?p>  沈籬風撐著長腿,笑道:“會什么?”

  北冥幽知道這兒的人修習武學術(shù)法,北冥幽懨懨地打了個哈欠:“都會?!?p>  “把你放我家吧?!鄙蚧h風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不成,妹妹進宮了,也沒人管你?!?p>  北冥幽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沈籬風翻著書,窗外不知什么鳥,追著馬車叫了一路。他的兵都駐守在臨近西蠻的玱烈谷,那日在大斗獸場與夜絕塵抓住那妖邪后他就回玱烈谷了,可是謝子琰死了,他回來一來是看看京城的父母和妹妹,二來就是為了找七殿下,本要留到雨神祭結(jié)束,可蠻人突然發(fā)起進攻,就不得不提前回去了。

  此戰(zhàn)他志在必得,因為夜絕塵隨行。

  “阿嚏——”沈籬風側(cè)眸看了眼那缺了半塊的轎簾。初春還挺冷。

  月影縹緲,夜色降臨。

  馬車停下,他隨行帶的親信列隊肅穆等待。

  這涼風一吹,沈籬風突然想起他這簾子怎么斷的了。他將書合上,說道:“起來了。”

  她沒反應(yīng)。

  沈籬風放下書。他是個帶兵打仗的,但憐香惜玉這點也是懂的。

  “醒一醒?!鄙蚧h風又叫了她一下,見她睡得死,有些不解。

  人不多,剛出龍棲城,前方就是個客棧,今夜可以去那歇下,只是往后的日子要住帳篷。剛剛在路上沈籬風已經(jīng)想好要將她放在哪兒了。第二日要經(jīng)過鶴城,他可以托那兒的人照顧她。鶴城繁榮安逸,皇貴妃若只是要她出宮,那不失是個好去處。

  北冥幽突然睜開眼。驚夢仍有余悸,北冥幽身后寒涼,即便看到沈籬風,也沒能從夢中徹底抽身。她起身便跳出了轎子,看到那燈火通明的客棧當即向那里走去。

  沈籬風隨即下轎。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或許不能相信原本眸色沉靜的女子會有那樣的眼神。

  夜絕塵早已下轎,他此時已在二樓客棧內(nèi),從上面的窗子向下看,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她。沈籬風抬眸朝夜絕塵招了招手,踏進了客棧。卻發(fā)現(xiàn)她沒上樓。此時正一人坐在角落望著碗里的水發(fā)呆。

  “姑娘,你當真不要酒嗎?”

  沈籬風看那小二喋喋不休地介紹著這里的酒,那姑娘卻端起了那碗水喝了下去。

  沈籬風走向她,剛想喊她,卻不知道她叫什么。

  “叫什么名字?”沈籬風問道。

  “北……”

  有那么一瞬間,北冥幽不想再隱藏,云服媚,這個她沒恢復(fù)記憶都想拋卻的名字。

  “云服媚?!北壁び钠鹕?,“走吧,不耽誤你休息。”

  沈籬風知道這個名字,卻沒什么反應(yīng),親信都已經(jīng)上了樓。

  “有事喊我?!彼麄兌荚诙恰I蚧h風撂下這句話便進了自己的屋子。

  北冥幽點頭應(yīng)了,關(guān)上門,她習慣性的用法術(shù)鎖上。坐在案邊,北冥幽眼眸中閃過一絲倦意。

  “怎么了?”白爅黎和蒼冥幾乎是同時出現(xiàn)。生滅之境內(nèi)北冥幽這難得強烈的情緒波動被捕捉得清晰。

  “不是我做噩夢,是云服媚?!北壁び恼?,“白爅黎,你這幾日先不要出來。”

  北冥幽揉了揉太陽穴。云服媚的夢境如刀一般割著云服媚零落的自尊,但對于本該是云服媚的北冥幽而言卻是成倍的挫傷。

  難以辯駁的侮辱,無力反抗的羞辱,茍延殘喘的殘酷。夢中這些無比的真實,鋪天蓋地的窒息感令北冥幽差點忘記自己是誰??赏绞乔宄约旱拇嬖?,隨之而來的是到達極致的挫敗感。

  她握緊的拳頭,卻使不出力氣,正如她在臨淵之上被那股強大的力擊昏一般。

  蝕骨銷魂。

  北冥幽抬眸看向蒼冥:“進入合歡殿的是誰?”

  回憶如浪潮鋪面而來。北冥幽以合歡殿視角只窺到蒼冥被關(guān)入牢籠原由。她恍然發(fā)覺自己遺漏了一件事情……玄淵境,導(dǎo)致蒼冥無法沖出牢籠的根本原因是玄淵境。

  “合歡殿不光是我的神殿,也是神界的神殿,玄淵境的人,怎么能進去?”

  玄淵境妖邪薈萃,他們來自六界,卻不屬于六界,但合歡殿絕不會容忍這樣的東西進去??墒潜壁び囊院蠚g殿視角也窺不到進去的人是誰——就仿佛被剜去雙眼。

  “你告訴我。”北冥幽看向蒼冥的目光中摻雜了太多東西。

  蒼冥垂著的手指不自覺的曲了曲。他坐下,聲音不帶什么情緒:“你那日問我,是誰?!?p>  “你告訴我是神尊?!北壁び哪须[隱劃過一絲寒涼,帶著模糊不清的藍色光芒。她托付了信任,不想再去噤聲思量。

  “我……”

  有些話,蒼冥說不出。他確實不知道是誰,只是感受到那股來自玄淵境的邪力,足夠在頃刻間扭曲他的意志。那完全可以逼他喪失心性,讓他自己來證明鎖住他是個多么明智的決策。然而那股邪力僅僅是將他死死鎖住。使他僅能用分身去活動,并不自由。

  他不肯在她面前提“玄淵境”,卻沒想到她會自己說出來。

  白爅黎早已回到生滅之境。而北冥幽注視著蒼冥,看著蒼冥清澈如清川的眸子,北冥幽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是多年前雪林中他奄奄一息的樣子。一瞬間,往昔似流星從眼前倏然劃過。北冥幽手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對不起?!北壁び妮p聲低語,似是嘆息。

  蒼冥的話卡在喉嚨。比起傷心,更多的卻是在聽到她自己說出那三個字的歉疚。契約在,縱使不需要契約,他仍舊知道她那一招一式中多的東西。他知道云服媚的遭遇,卻沒想到那會成為北冥幽的遭遇。

  命運無數(shù)次扼住北冥幽的咽喉,這次卻連給她掙扎的資格都沒有。

  “我沒有?!鄙n冥的聲音突兀地響在寂靜的屋內(nèi)。他看著她毫無波瀾,卻能深刻地感知到那刻骨的憤懣。

  “我也沒看清是誰?!鄙n冥眸中隱隱浮動什么,“我只是,不想讓你為我去趟這趟渾水。”

  蒼冥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么。

  “為我?”北冥幽卻背過他,語氣平靜地有些駭人,“他們鎖住的是你?!?p>  北冥幽靜了須臾,緩緩說道:“在合歡殿,你……”

  北冥幽沒再說下去,她深吸了口氣。

  她還是不清醒。

  這樣不公平。

  “對不起?!北壁び某烈饕宦暎謸卧陬~頭,眸中隱隱閃爍著冰藍色微光。

  北冥幽注視著他,那雙跟她很像的眸色中,浸著雪林,浸著池水,浸著熠熠星河。

  “我憑什么讓你套上我的枷鎖……”北冥幽聲音很低,低到讓人覺得她不想讓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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