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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甲美人

第七十四章 苦難的阿秋

花甲美人 風弄竹影 2199 2021-08-08 12:33:48

  對于用這種方式養(yǎng)孩子的女人,朱馥梅只有惋惜和同情,沒有絲毫的輕視與厭惡。人生不易,弱勢女人的人生,尤其不易。她的診療室是個套間,里間屋是她自己的休息室,帶衛(wèi)生間。她找出一條沒拆封的新毛巾和自己的一套新內(nèi)衣,把那女人帶到衛(wèi)生間,告訴她,好好洗個澡,洗好后出來休息一會,自己讓人送過來點吃的。

  朱馥梅將診療椅套上一次性椅套。不厭惡不輕視,是站在人性的視角,出于悲天憫人的情懷,但是做這種生意的女人,怎知她是與什么樣的男人裎裸相對,讓她使用公共器具的時候,不可能不稍加防范。朱馥梅乘她洗澡還沒出來,趕緊在外邊兌好消毒水,灌到噴瓶里,準備送她走后,給衛(wèi)生間做一次徹底消殺。

  女人洗完出來,帶出一陣熱水的濕熱氣息,和馬鞭草沐浴露的清馨味道。外間屋的茶幾上,放著兩塊三角形的火腿蛋三明治,還有一杯熱牛奶、一小盒屋頂包橙汁。朱馥梅坐在沙發(fā)上看一本書,抬頭看出來的女人時,老花鏡滑下鼻梁,一雙依舊好看的眼睛從鏡片上方望出來,滿面慈祥。女人有些手足無措,朱馥梅招呼她,讓她坐在沙發(fā)對面的椅子上,趁熱把東西吃了。

  女人吃飯的時候,朱馥梅給她簡單介紹了一下心理治療的流程,名義上說是準備給陳赟治療,實際是在對女人進行心理暗示。果然,女人聽完怯怯地問:“我可以先體驗體驗嗎?”

  這正是朱馥梅想要的結果。她問女人剛吃完,是否需要和她一起去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女人說不用。

  “那我要怎樣稱呼你?”

  女人說:“我叫陳求弟,現(xiàn)在大家都跟我叫阿秋。”

  朱馥梅讓她坐到診療椅上,告訴她用最舒服的姿勢坐,椅子可以調(diào)節(jié),將靠背放下。阿秋說:“坐舒服了,我怕馬上就睡了?!?p>  朱馥梅問她:“你每天都讓孩子自己在家?他的晚飯你平時怎么給他解決?”

  “我回來時候帶,我倆一起吃?!?p>  “那每天他吃飯要多晚啊,吃完就差不多該睡了,不影響消化嗎?”

  “習慣了?!?p>  朱馥梅心里說,孩子可沒習慣!看他吃面包的樣子,好像連手都要一口吞下去。

  “孩子現(xiàn)在長身體,飲食不規(guī)律,會影響發(fā)育的,我看他已經(jīng)比同齡的孩子發(fā)育慢些了。”

  阿秋神情黯然。“孩子越大,花錢的地方越多,我什么也不會干,只能做那些不干凈的活,才能養(yǎng)活他?!?p>  “你獨自養(yǎng)一個孩子,肯定很吃力。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阿秋已經(jīng)很久沒人跟她平等地聊聊天了。朱馥梅溫軟的語氣和慈祥的神態(tài),使她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信任,一旦愿意開口了,話就像漲潮的海水,后浪推著前浪,越說越想說。

  下面這段經(jīng)歷,是朱馥梅用了好幾天的時間,和阿秋慢慢聊出來的。朱馥梅給她付了半個月的房錢,不讓她再跑到不遠處的一個工地去做皮肉生意。告訴她,只要她愿意干凈地活著,自己一定能幫到她。

  阿秋的老家在四川最窮的涼山州美姑縣,這里雖然出產(chǎn)南紅瑪瑙,卻窮得叫人難以想象。阿秋17歲的時候,家里為了給她哥哥娶親,用她去換親。等著娶她進門的男人,是個從火災里逃出來的,整張臉都燒得面目全非,做過植皮手術后,臉像一面繃得緊緊的皮鼓,白天看見都覺膽戰(zhàn)心驚。她想不從,卻無力反抗。她找到偷偷相好的男人,說嫁過去之前,想留一個他們倆的孩子。那男人不忍見她受苦,偷了家里點錢,當晚帶著她逃了。

  他們跑到福建,在一家鞋廠打工。第二年,生下一個男孩。男人喜歡羽毛球,知道有個叫蔡赟的運動員,不認識那個字,特意查過字典。男人也姓陳,便給孩子取名陳赟。如果沒有后面發(fā)生的事,這一家三口就在福建生活下去了,那邊到處都是鞋廠,雖說文化不高,但是只要有技術,生活總比大涼山老家容易許多。

  孩子不到兩歲的時候,災難降臨了。老家那邊,那個火災男人的家里人進山,淘到了一塊柿子紅南紅瑪瑙原石,賣出去得了一大筆錢。三年前沒過門的老婆被人帶跑這件事,是火災男人不能咽下的恥辱,有了錢以后,就著手報仇。他們家里花了一筆錢,雇了當?shù)匾粋€狠角色,打聽到那倆人在福建一個鞋廠工作,就叫人過去,說只要不弄死,怎么收拾都行。那個亡命之徒找到阿秋的男人,當著幾個工友的面,把他放倒在地就給閹了,干完揚長而去。工友們把人抬到醫(yī)院,做了手術,人救過來了,但接上的器官發(fā)生感染,壞死了。男人被人當著別人的面去勢,本就羞憤難當,又欠了醫(yī)院一筆不小的醫(yī)藥費,再無活下去的勇氣,沒過多久,就趁個雨夜蹈海自殺。過了幾天泡漲了的尸體沖上海岸,一條腿都被什么海洋生物撕出了白骨。

  阿秋請工友幫忙把人葬了,在福建也呆不下去,就帶著兒子回到四川。她偷偷回家看看父母,卻因為攪黃了哥哥的親事,被父母打出家門。她男人的家里也怪她生生毀了自己的兒子,那老兩口也打上門來。鬧得動靜太大,鄰居報警,她求警察把自己帶走,決意此生再不回美姑。

  她中學輟學,沒有文化,找不到正經(jīng)工作,養(yǎng)兒子又太難,掙扎了幾年,被人拉進這個行當,專門去建筑工地,一個晚上接四、五單活,她年紀不太大,長得也不錯,一次80塊錢,被牽線的抽走30,她一晚上能掙200多,養(yǎng)兒子總算不那么難了。

  她講的這些,朱馥梅聽得目瞪口呆。原來,自己的生活比起這些社會底層的人來,美好了不知多少倍,原來,還有人像這樣為了活著而拼盡全力。跟阿秋的經(jīng)歷比起來,那些讓她惱怒、讓她悲傷的往事,她突然就覺得輕了許多,輕飄飄的,壓不住生活的蹺蹺板,讓她一個屁股墩砸在地面上,震得心肝脾肺腎一起隱隱作痛。她想,我都已古稀之年,手里錢不少,女兒過得極為舒適,無須我去添磚加瓦,那就再幫阿秋一把吧,救她于水火,于自己也算功德一件。

  她打電話叫美蘭回民宿住幾天,幫她看看阿秋是否值得自己全力去幫。美蘭一聽,怕她被騙,趕緊叫王旭開車把她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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