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幾乎是那句小心說出口的瞬間,楚風翎踢起腳邊的鋼筋,插進天花板。
前進的路線被阻,蝸牛的影子凝滯了一秒。同時,夏至從天臺跳下來,一把奪過陳浩手中的刀,朝蝸牛扎去。
蝸牛影子水流似的扭曲,避開了夏至的刀,它急速收攏順著鋼筋留下,滴到地上,重新展開為蝸牛的形狀。
更多半透明的鬼影從它的影子中鉆出,向他們撲來。
站在最前面的楚風翎手中什么武器都沒有,只能把保溫杯扔了出去。
保溫杯里的枸杞茶灑在鬼影身上,那些鬼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瞬間縮回影子里,接觸到枸杞茶的兩個鬼影甚至直接灰飛煙滅。
尖銳的鳴哨聲從腳下傳來,蝸牛影子帶著鬼影逃進瓦礫之中,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至瞪著她漂亮的紫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水漬,問道:“這什么情況?枸杞能辟邪嗎?”
“不能吧,我還從沒聽說過這玩意能辟邪?!标惡频?。
花辭聳聳肩,不是很贊成他:“我們沒聽說過的事多了去了,何況你還是個失憶人士。”
夏至在這兩人頭上分別敲了一下,斥道:“你倆安靜點,等會兒我還得找你們算賬!”
楚風翎撿起保溫杯,思索了一會,說:“因為劇本沖突了吧。一般在需要高中生斬妖除魔的世界里,成年人都和死光了一樣,捧著保溫杯的老師是最不該出現(xiàn)的角色。這些妖魔鬼怪無法理解我的存在,只能選擇逃跑?!?p> “喔,成年人——”夏至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嘲道,“你就比我大三個月,算哪門子的成年人。”
“沒辦法,在里世界我的角色設定就是成年人,你不滿意就去問秩序神?!?p> 陳浩舉起手,問道:“妖魔鬼怪無法理解老師的存在,可是蝸牛大神呢?它不是喜歡吃班主任的超級邪物嗎?”
“不知道,要不你去問問它,惡魔之子?”
他悻悻地放下手,手臂還沒完全放下來,腦后突然又挨了一擊。
夏至用胳膊肘圈住他和小花的脖子,皮笑肉不笑地說:“別管那個水貨班主任了,我們來聊聊學生間的問題吧。關于把我推回坑里的事情,你們兩個不想解釋點什么嗎?”
陳浩露出一個老實人的笑容,開脫道:“主要是當時我們跟校長說有學生掉進坑里了嘛,哪想到你正好爬上來了,為了避免穿幫,就只能……”
“你在天臺上他們在底下!他就是帶著望遠鏡也看不到天臺上什么情況!你能穿個屁的幫??!”夏至咆哮著,狠狠地擰了把陳浩的臉頰。
楚風翎看熱鬧不嫌事大,對夏至說:“他們肯定對你積怨已久,故意把你推下去的,你再多審審?!?p> 陳浩艱難地抻著脖子,瞪了他一眼:“我呸,你還敢在這攪屎!你前兩天不是提著刀來解決這個蝸牛了嗎!為什么它還在?!”
楚風翎移開眼神,有些心虛地說:“其實……我當時還沒走出辦公樓就被組長拉去開研討會了。”
“姐!你聽到了吧!他才是萬惡之源!”
夏至松開鉗著他脖子的手,陳浩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頭上又挨了記爆栗。
“別把我當傻子,銀毛干沒干掉蝸牛和你們兩個刁民害朕沒有任何關聯(lián)!”她彈了下花辭的額頭,說,“你呢,小粉毛,你有什么要狡辯的嗎?”
花辭深吸一口氣,勇敢地說:“我其實看你不爽很久了!我就是故意的!”
“啊哈!我就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從我知道我在西南域的每一筆消費中,都有一部分錢是交給你的稅開始?!被ㄞo怒視著她,吼道:“你都這么有錢了!竟然還因為瘋狂星期四騙了我50!”
夏至沒話說了,她松開小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撥了撥鬢邊的碎發(fā),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把錢還你。過年了再給你包個大點的紅包行不……”
陳浩聽到這話瞬間來了精神,雖然夏至沒從他這騙走錢,但另一個人可是騙他借了20萬高利貸。
他帶著希冀的目光投向楚風翎,對方卻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20萬記得還我?!?p> 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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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花辭和夏至三人毫不意外地被記了過,還要寫三千字檢討。
幸而他們有夏至,一個從初中開始平均每周就要寫一萬字檢討的不良少女。
她一節(jié)課的時間就寫完了三人份的檢討,并憑借著自己出色的容貌和幾滴眼藥水讓校長撤回了他們的處分。
至于舊教學樓,經(jīng)這一番折騰后,地基直接沉了一半,整棟樓都歪斜著,搖搖欲墜。
考慮到安全問題,以及舊樓里藏匿的蝸牛大神和各路妖魔鬼怪,夏至挑了個良辰吉日把整棟樓都炸塌了。
事后,夏至喝著可樂抱著家庭裝大包薯片,感慨道:“在老師校長面前裝完可憐就去炸樓,這感覺真棒,簡直就像回到了廣雅區(qū)?!?p> “她初中是哪個學校的來著?”陳浩小聲問花辭。
“廣雅二中——不過這不重要,基本上廣雅區(qū)所有的學校都被她禍害過?!?p> 陳浩嘖嘖兩聲,發(fā)自內(nèi)心地可憐那些師生。
然而,還沒等他可憐完,楚風翎就走進教室,敲了敲他們的桌子,說:“陳浩,你跟我來一下,教導主任找你。還有這位同學,不要串班。”
串班的夏至像是根本沒聽見他的話,放下可樂,拿出幾根橡皮筋,道:“銀毛,你來得正好,昨天炸樓我發(fā)型散了,幫我扎回去。”
“……你自己沒手嗎?”
“我要之前那個綁得像是貓耳朵一樣的發(fā)型,只有你會扎?!?p> 楚風翎翻了個白眼,接過了橡皮筋,轉(zhuǎn)頭對陳浩說:“你先去教導主任那吧。喂,大暑,你要全扎還是半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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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本想,既然楚風翎會因為給夏至扎頭發(fā)讓他自己來找教導主任,那么這應該代表著教導主任找他不是什么大事。
但很顯然,他低估了夏至的發(fā)型的重要性。
“……這次事件太惡劣了!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把舊教學樓給炸了!像你這樣三番五次違反校紀校規(guī)的頑劣學生,學校會考慮勸退的!”
他的腦子在教導主任的罵聲中一分為二:一半在思考為什么夏至炸樓的事會被按在他頭上,是因為校領導覺得女生炸樓的可能性不高嗎;另一半在思考自己都要被學校勸退了,為什么作為班主任的楚風翎還有閑心去給夏至梳頭。
不過別說這些校領導了,他都不敢相信夏至寫完三份完全不同、真摯感人的檢討后,扭頭就能把人樓給炸沒了。
小花這次變的臉看著太乖了,加上她個子小小的,沒什么攻擊性,炸樓的事也不太可能聯(lián)系到他身上。
楚風翎是老師,正常人也不會把炸樓這種出格的事聯(lián)系到他身上。
思來想去,背鍋的當然只有他。
教導主任錯把陳浩思考中茫然的神色當成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氣得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事件的嚴重性!把你家長叫過來!”
陳浩“啊”了一聲,回過神來,習慣性地答道:“我是孤兒?!?p> 教導主任的表情由憤怒變?yōu)殂等?,又從愕然變?yōu)槔⒕?,愧疚之后又是憐憫。他欲言又止,復雜地注視了陳浩幾秒,最終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說:“你先回班吧,讓你們楚老師來一趟?!?p> 回班當然是不可能的,陳浩脫掉校服外套,提了提腿上校長的褲子,學著校長地模樣,背著手在走廊晃了一圈,最后停留在C班門口,壓低了聲調(diào),對著正在上自習的楚風翎說:
“楚老師,教導主任找你有事?!?p> 說完也不進班,轉(zhuǎn)身繼續(xù)巡視著走廊。
路過A班時,他特意多瞟了一眼,夏至已然恢復了她心心念念的貓耳發(fā)型,正站在講臺上扔紙飛機。A班其余的同學扔飛機的扔飛機,打架的打架,頗有要趕超他們C班成為倒數(shù)第一的氣勢。
過夠了當校長的癮,陳浩轉(zhuǎn)身下了樓,準備去看看被夏至炸塌的舊教學樓。
才將踏出教學樓一步,他就聽見身后有人喚他:“阿浩?!?p> 阿浩,這個昵稱對已經(jīng)習慣了“浩子”、“浩哥”一類奇奇怪怪的稱呼的他而言顯得極為陌生。
這么叫他的人不多,除了母親和一些兒時的玩伴,就只有……
趙海夢。
一股涼意順著他的脊椎攀上他的頭頂,一個聲音在他耳邊瘋狂地提醒他不要回頭,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緩緩轉(zhuǎn)了回去。
一個半透明的模糊人影站在走廊正中間,本應埋葬在舊樓廢墟下的蝸牛影子在她腳邊緩慢地洄游著,像是在守護,又像是在監(jiān)禁。
他看著那個人影沖他咧開一個瘆人的笑容,飄渺空靈的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許久不見了,阿浩,還在為我的死感到愧疚嗎?”
說實話,還好,因為我把和你有關的記憶丟得差不多了——他想這么回答她,從嘴里說出來的話竟是:
“你為什么不能安靜地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