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之懶洋洋靠在她的公主榻上,不言不語,姣好的面龐仿佛結(jié)了層冰霜,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寒意。
圣貞帝等了一會兒,見她毫無反應(yīng),便有些沉不住氣。
“怎么了,之兒是不是仗著自己長大了,連父皇的話都不聽了?”
聞言,程錦之嘴角拉開一個嘲諷的弧度。
“是又如何?”
圣貞帝的臉色頓時就是一沉,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做了個手勢,禁衛(wèi)們便如同得到了某種指示般拔刀沖了上去。
程錦之絲毫不懼,冷眼面對明晃晃的刀尖,連手指頭都沒有動一下。
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刀鋒迎頭劈來,卻在半空中生生止住攻勢,好像被一層看不見的結(jié)界阻擋了,無論如何施力都再無法前進(jìn)分毫。
程錦之在密密麻麻的禁衛(wèi)包圍圈中安然無恙,甚至還有閑心揶揄對方。
“怎么停了,莫非你們打算抗旨不遵?這罪名可不輕啊……”
眼前的景象過于怪異,圣貞帝大驚失色,再無法維持表面上的冷靜。
“你不是朕的女兒,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程錦之深深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珠如同吞噬萬物的黑洞,深不見底。
“我是不是你女兒,得問我娘才知道。還有,這不是妖法,這是神的旨意,沒有人可以違抗神的旨意?!?p> “神”這個字眼刺激了圣貞帝的神經(jīng),使他恐懼得臉都變形了。
“胡說!朕是天子,是代替上天頒布旨意之人,上天應(yīng)該庇護(hù)的是朕……不是你,不可能是你……”
程錦之搖搖頭,目光憐憫,“謊話說得多了,連自己也騙了過去?!?p> 她有妹妹給的“金鐘罩”保護(hù),可以理直氣壯的不給面子,不必有絲毫擔(dān)心。
當(dāng)時程金喜告訴她,只需要輕輕摁一個按鈕,就會多出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保護(hù)罩時,說沒有懷疑是不可能的。但想到兩人同為一根繩上的螞蚱,程錦之還是決定賭一把。直到親眼看到禁衛(wèi)們真的攻不破那層壁壘時,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圣貞帝的那張臉浮現(xiàn)出扭曲而瘋狂的神色,脖頸青筋根根暴起。此刻,他面對的不再是一貫?zāi)鐞鄣拇笈畠?,而是一個厭惡至極的仇敵。
“你以為躲著不肯出來,朕就拿你沒有辦法嗎?把你手里的兵符交出來,否則朕一定會讓你后悔……”
見程錦之不為所動,圣貞帝厲喝一聲:
“來人,去慈寧宮請?zhí)?!?p> 兵符是太后給的,程錦之擔(dān)心他會對太后不利,不得已開口問道:“兵符已經(jīng)在我手里了,你叫皇祖母來又有何用?”
圣貞帝面容猙獰地威脅道:“把兵符交出來……太后在沒有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主動把兵符給你而不是給二皇子,你認(rèn)為是相信這種事的人多,還是相信你謀殺太后、搶奪兵符的人多?”
聽話聽音,程錦之瞬間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
“你竟敢弒母?”
皇家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但背后干是一回事,擺在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
或許皇帝當(dāng)久了,行事也變得猖狂起來。
圣貞帝冷冷道:“她背叛了朕,算不得朕的母親?!?p> 程錦之的語調(diào)也跟著冷了下來。
“你提前告訴我,是想叫我因此而感到愧疚嗎?拜托先搞明白一件事,要?dú)⑺娜耸悄?,不是我?!?p>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p> 氣氛僵持。
程錦之頭腦中飛速盤旋著好多個念頭……
陛下明擺著是道德綁架,可恨的是他確實(shí)太清楚女兒的弱點(diǎn)是什么?;首婺复卸嗪茫B祖?zhèn)鞯谋C寄芎敛华q豫交給她。
等事情真發(fā)生在眼前時,她難道能做到視而不見?
可是兵符不在她手里,兵符已經(jīng)被拿去用了。即便兵符在手也沒有用,皇帝的最終目標(biāo)或許根本就不是太后。
如果一定要死一個人,那么犧牲大公主無疑是性價比最高的做法。只要她一死,二皇子將再無敵手。
父女兩各懷心思的對峙,這是一場以太后為核心的豪賭。最終結(jié)果如何,唯有等關(guān)鍵人物上場才能見分曉。
誰都沒注意到,幽深長廊盡頭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個人,一個前襟染血的小太監(jiān)。
程錦之余光掃見這人闖入,不知怎的心頭泛起比夜色更為濃重的不安。
先前一個人對陣那么多的禁衛(wèi)軍都沒有半分慌亂,眼下手卻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圣貞帝回頭也瞧見了異狀,見到只有小太監(jiān)孤零零一個人,頓生不虞?!安皇钦f了請?zhí)筮^來嗎,太后在哪?”
那小太監(jiān)扶著廊柱,跌跌撞撞跑進(jìn)殿,雙腿發(fā)軟地摔落在地。他臉上的神色驚愕莫名,鼻涕眼淚亂七八糟糊了滿臉。
“回陛下,太后……太后自刎了?!?p> 太后崩殂,賭局頃刻潰亂!
程錦之呆坐原位,喉嚨深處發(fā)出破碎的嗚咽聲,雙手以一種足以窒息的力道緊緊捂住眼睛,好像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的不用面對現(xiàn)實(shí)。
圣貞帝臉色鐵青,重重一腳朝小太監(jiān)踢去,“廢物!什么事都辦不好!”
他的情緒比程錦之更為極端激烈,但內(nèi)心并不因?yàn)閱誓付械奖?,只是怨恨太后不合時宜的死亡打亂了他的計(jì)劃。
說句不合適的,太后死的確實(shí)是時候,仿佛早預(yù)料到了自己會成為孫女登基路上的阻礙,為了不讓寶貝孫女左右為難,毅然選擇放棄自己生命!
此時此刻,程錦之耳邊反復(fù)回響著圣貞帝先前說過的話——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p> 她痛極悔極,悔恨為什么沒有聽程金喜的話,早早下定決心殺父弒兄……這樣皇祖母就不會死了。
“狗皇帝,我要你為皇祖母陪葬!”
程錦之從腰間劍鞘中拔出一柄劍來,然而只見劍把,不見劍刃。
圣貞帝大怒,“你怎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簡直不守婦道,不知廉恥……”
程錦之仰天大笑:“你既然可以弒母,那我又為何不能弒父?”
話音落,她握緊手中劍把,做出揮劍的姿勢。
劍把驟然長出一柄光劍,光芒刺透圣貞帝的眉心,他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