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九月,暑熱將散,雖然不是旅游旺季,但玄岳山的旅人依舊絡繹不絕,醉心于與外人打交道的道人樂此不疲,其余人則依舊像往常一般繼續(xù)自己的生活。
突然,道觀內(nèi)青磐大作。
道觀門外,剛才還在和香客笑瞇瞇談天說地的趙長虹臉色大變,匆匆應付完香客提著道袍就朝大殿跑去。
觀內(nèi)亂作一團。
趙長虹路上拉住一個道童,囑咐其趕快把張齊云帶到大殿,自己則加快腳步。
趙長虹氣喘吁吁地跑到殿前,還沒擦汗,抬頭便看見一個老道坐在殿中央閉目打坐,便畢恭畢敬的打個道門稽首,在同道的招呼下坐到大殿一側(cè)。
趙長虹朝同道挑眉,眼神詢問,旁邊道人張衡昭輕輕搖頭,手掌朝下壓壓。
趙長虹心領(lǐng)神會不再多問,但心里還是疑竇叢生。
待到齊云被人踉踉蹌蹌帶到殿內(nèi)老道面前,張齊云迷迷糊糊的跪下叩拜,口誦“祖師”。
老道張遠止將其扶起,拉到身前,理衣正冠,開口說道:“老道一直在后山閉關(guān),以求大道超脫,觀內(nèi)大小事宜皆交由現(xiàn)任觀主張截柒處斷,不過截柒已在昨日遇害?!?p> 話音剛落,四下炸開鍋,聲浪此起彼伏。
張遠止掃視一圈,哼了一聲,聲音漸漸退去。
張遠止說道:“此事我自會處理,剩下的就是觀主之位空懸一事,我意道童齊云暫代觀主一位,待其修為至金丹,即位觀主,列位可有異議,盡可言明?!?p> 此話一出,聲浪又起。
張齊云聽完腦袋嗡嗡,然后不由自主的看向師父。
趙長虹面容嚴肅的朝他搖搖頭,抬頭看見祖師張遠止的視線,不由得低下頭。
張齊云收回視線,掃視周圍,平時顯得和藹可親的師兄師叔或?qū)λ钢更c點,或不屑一顧,穩(wěn)坐泰山,不為所動,或盯著他眼睛閃爍,意有所指。
張齊云低下頭抓緊衣角,暗暗做下決定。
張遠止收回視線,剛準備說話,張齊云向前邁出一步,作揖鞠躬:“祖師,我已經(jīng)金丹了,不日即可元嬰?!?p> 此話一出又是聲浪一片,連張遠止都震驚不已,將張齊云拉到跟前,摸其筋脈,大喜不已,匆匆站起,座下諸人不再在乎理解紛紛上前確認,被張遠止喝住,隨后投去羨慕崇敬的眼光。
坐在角落的趙長虹神情平靜,眼神中透露出些許失望。
張齊云極其享受這一刻,小小的胸脯挺得高高,目空一切。
一間房門輕輕開啟,一雙大腳從中跨出,房門緊閉,朝右走去,沒走兩步,停下敲門,然后一雙小腳出來,兩人聯(lián)袂下樓。
兩人走在人群之中,男的在右,女的在左,兩人相顧無言,走的慢慢悠悠。
街邊店鋪林立,嘈雜翻翻,王兩川側(cè)身走過,說道:“秦皇下令,此事我可先斬后奏,左道什么態(tài)度?”
左勰玨聚精會神的看著糖人捏好,沒有回話。
王兩川面無表情,掃視擺在桌上的糖人,饒有興趣的拿起“劉基解書”樣式的糖人。
糖人師傅把捏好的“太公釣魚”遞給左勰玨,她拿在手里甚是喜歡。
左勰玨說道:“大秦以法立國,左道常以武犯禁,閻浮視之為豸害,欲除之而后快,大秦此舉有悖綱常,不怕他國借此興兵舉討,最后四面楚歌?”
王兩川放下糖人,說道:“法無禁止即可為?!?p> 兩者心里邊都清楚大秦國況,
西秦鼎狩二十六年,秦王和,薨,同年,因秦二世年幼,秦后暫理朝政,國勢安寧。
西秦鼎狩四十一年,秦二世儀弱冠之年繼承大統(tǒng),改年號元皇,自封秦皇,其弟鎮(zhèn)被封靖王,被派往燕北鎮(zhèn)守邊疆,而后四年,秦皇嬴儀不理朝政,以致奸佞橫行,先有外戚干政閹臣獨斷朝政,后有外族蠢蠢欲動,虎視眈眈,當時的大秦外憂內(nèi)患不止,國祚難延,眼見大廈將傾。
燕北寒地的秦皇胞弟靖王起兵清君側(cè),戰(zhàn)必大捷,于國都政陽城阿房宮外,誅外戚,斬奸宦,重振朝綱,后又雷厲風行掃平外患,在靖王班師回朝之際,本該上演兄弟相殘的戲碼并沒有如期上演,讓人大跌眼鏡,最后變成了兄恭弟敬。
秦皇一反常態(tài),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重用青壯派,靖王贏鎮(zhèn)再鎮(zhèn)北地,此后秦朝亂象已清,中興之局已然形成,甚至國力更勝以往,秦皇有意再拓疆土,鑄秦武皇朝不世之功。
不過看似四海升平之下,西秦的沉疴痼疾依然存在,國力只是看似強盛,健康的病態(tài)依然是病態(tài)。
王家在這場中興之變中看似誰也不站,但作為執(zhí)掌三軍的王澗難脫干系。
正值皇族危難之際,三軍統(tǒng)帥隔岸觀火,其本身就是夷族之罪。
不過王老爺子察覺到風向不對后,連忙向秦皇靠攏,先是取得嬴鎮(zhèn)的信任,后又在鋤奸滅戚一事中表現(xiàn)良好,沒給嬴儀留下把柄,但還是被秦皇盯上了,借元歲開啟,取稷鼎一事,給王家脖子上又架了一把刀,
此外,軍中派系林立,王家獨大,軍中其他各系倒也樂的見王家不順。
左勰玨嗤笑,“態(tài)度倒是可以,不過具體方案呢,一句先斬后奏就完了?僅是如此,我看還是好聚好散,大秦這條船左道可不敢上?!?p> 王兩川見她態(tài)度轉(zhuǎn)變,便說道:“左道需要什么,大秦都可以滿足?!?p> 左勰玨很是心累,說道:“咱嘮點和你我都有關(guān)系的?!?p> 王兩川被她說的有些整不明白了。
左勰玨繼續(xù)說道:“大秦極力拉攏左道到底圖啥,我問我家老爺子,他只說按計劃來就行,我是無所謂,倒是你們王家,尤其是你,你能得到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別看秦皇明面要對王家動手,但他現(xiàn)在絕對離不開王家,所以你們到底圖什么?”
王兩川沒有回答,問道:“左道怎么看?”
見王兩川無意回答,左勰玨嚴肅說道:“其一,與左道合作,大秦須昭告天下;其二,左道可在大秦傳道收徒;其三,我家老爺子,左祁天要做大秦國師?!?p> 王兩川聽到最后一條,瞳孔微張,而后說道:“其余的沒問題,第三點不行?!?p> 左勰玨笑道:“不是先斬后奏嗎?談個條件都磨磨嘰嘰的,后續(xù)還怎么合作。”
王兩川輕敲指背,說道:“大秦姓嬴,不姓王?!?p> 左勰玨笑道:“呵?!?p> 兩人再次無話可說各自在心里盤算利弊。
日上三竿,左勰玨將要離開,
起身前,她將一杯茶推到王兩川面前,說道:“第一次談的不錯,關(guān)于第三條你再去問問說話管用的,咱再約個時間再談談,我家老爺子很重視這個,國師這事成了,接下來都好說?!?p> 王兩川說道:“我會把話帶到?!?p> 左勰玨見他依舊古板木訥,不由得拍腦門,說道:“行吧,走之前,我再多說一句,人活一世,不一定非要為國家大事考慮,但一定要為自己考慮,看看你,再看看別人,相互印證一下,對修行也有好處,左道先師有言,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左勰玨拿著糖人下樓,王兩川看向?qū)γ娴目兆?,低頭看向差水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桌上一碗白粥濃香四溢,袁牧野坐在桌前。
盛太平在廚房里忙前忙后。
四耳從外面急吼吼地進來,丟下一棵草藥,又進藥房抓藥。
盛太平放下最后一道菜,驚訝道:“不死草?從哪搞來的?!?p> 她拿起來嗅嗅,揪下一片草葉,放在嘴里細細品味,“是真的,不過年份沒那么足。”
袁牧野接到手里,說道:“我也不知道?!?p> 盛太平撇撇嘴,說道:“先吃飯吧,氣血補足了再說。”
袁牧野端起粥碗剛準備喝,四耳抓著一大堆草藥興沖沖地放在桌上,“這些差不多了,爐子沒帶走吧,我去找找?!?p> 四耳仿佛沒看見盛太平,說完又跑到偏房,盛太平輕輕挑眉,夾起一塊咸菜,說道:“混沌遺種,六耳獼猴?不對,少了一雙耳朵?!?p> 袁牧野喝完粥,把草藥分揀好,“怎么可能,最多算是奇種異獸。”
盛太平從他身上移開視線依舊不太相信,“是嗎?”
袁牧野說道:“粥都快涼了,趁熱喝?!?p> 突然二樓傳來一聲巨響,隨之而來的便是滾滾黑煙。
袁牧野兩人相視一看,“糟了。”
趕快上樓,袁士的房間內(nèi)傳出陣陣濃煙,袁牧野捂住口鼻俯身進去,濃煙中模糊看見一顆丹藥模樣的緩緩旋轉(zhuǎn),然后飛了出去。
袁牧野湊近看,四耳躺在一個類似于銅鼎的器物中,昏迷不醒。
袁牧野趕忙將其抱在懷里從濃煙中跑出去,盛太平見他出來,抬手施法將濃煙驅(qū)散。
金毛小猴突然坐起,緊緊抓住床單,袁牧野給他遞過一杯水。
四耳看著碗中漣漪愣神許久,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趕忙翻看手掌,空無一物。
四耳急忙問道:“我手上的東西呢?”
袁牧野有些摸不著頭腦,“什么東西?”
四耳說道:“五不死啊?!?p> 袁牧野扭頭問道:“盛小姐,五不死是什么?”
盛太平說道:“沒聽說過?!?p> 四耳不屑的擺擺手,“她當然沒聽說過,這是袁老爺子丹書中記載的一種寶藥,專門針對天人五衰,對你的傷勢肯定也能起作用?!?p> 盛太平撇撇嘴,直勾勾的看向袁牧野,對他的興趣愈發(fā)濃重,身懷至寶而不自知,還多次逢兇化吉,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涂。
袁牧野感覺到盛太平在盯著自己,問道:“盛小姐,怎么了?”
盛太平微微笑,“沒什么?!?p> 四耳尾巴耷拉下去,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問道:“藥鼎呢,寶藥跑了,藥鼎肯定還在?!?p> 盛太平把青銅鼎放在桌上,四耳尋摸一陣,大喜道:“還能用,不死草拿來,我們現(xiàn)在就煉?!?p> 盛太平摸了摸鼎耳,說道:“煉不成的,你沒看見嗎,丹房走水必是煉丹失敗所致,丹鼎內(nèi)蘊已逝,再起火煉丹,丹毀人傷,再者,這是水法丹鼎,鮮有人會,你會嗎?”
四耳說道:“嘿,我說你這個小姑娘,找茬是吧?!?p> 盛太平說道:“說得不對,還不讓人說了?!?p> 四耳來了脾氣,“嘿,我這暴脾氣……”
袁牧野趕忙勸下來,四耳作罷。
袁牧野岔開話題,問道:“小四,那什么不死草從哪弄來的?”
四耳含糊其辭,支支吾吾就是不細說。
盛太平環(huán)手抱胸,點破其中秘密,“還能從哪兒得來的,搶的唄?!?p> 四耳騰地一下又站起來,和盛太平卯上。
袁牧野趕緊岔開兩人,“我聽你們的意思,這東西珍貴的狠,小四怎么可能有機會去搶。”
盛太平說道:“范家散出去的,這么大量的四散珍貴藥材,看來他們已經(jīng)有大規(guī)模種植天材地寶的手段了。”
袁牧野還想追問,盛太平繼續(xù)說道:“范家就是你們那公司的幕后掌舵者,幾千年了,和閻浮關(guān)系密切,糾纏不清。”
袁牧野深以為意的點點頭,問道:“你知道周游霄這個人嗎?”
盛太平當著四耳的面摘下一根長須,四耳眼睛瞪得像銅鈴,剛要咋呼,盛太平說道:“知道,這人行,能處。”
“曹清德呢?”
“死胖子一個,蔫兒壞,我懷疑他就不是道門高功,修道修道,全修到旁門左道上去了?!?p> “是嗎?看著挺正經(jīng)的,原來是這個樣子?!?p> “那可不?!?p> “外鄉(xiāng)人都不好惹?”
“還行吧,他們也不敢太放肆。”
“這還不敢,我都快被打死了?!?p> “你不還沒死嘛,再說了,有范家給他們處理后事,問題不大?!?p> “我是公司員工,也算半個范家人了,他們能看得過去?”
“錢才是他們家人,你不算?!薄啊?p> 袁牧野又問道:“聽說過一對母子嗎?兒子擅使火法,母親長得挺漂亮的?!?p> 盛太平撇了他一眼,“沒聽說過?!?p> 袁牧野尷尬的撓撓頭,又要問,盛太平不勝其煩,“你怎么這么多問題,好煩啊?!?p> 袁牧野雙手合十,告饒道:“最后一個,就最后一個?!?p> 盛太平看了他一眼,嘆口氣,“最后一個?!?p> 袁牧野小心翼翼,“山謠真人什么境界?”
盛太平說道:“那只臭猴子啊……”
四耳蹭的站起,“⊙?⊙?”
盛太平甩甩手,“沒說你?!?p> 四耳又坐下,“嗯?!比缓蠡剡^味來,“⊙?⊙!”
盛太平繼續(xù)說道:“他啊,元嬰,也就那樣了,怎么了?”
袁牧野瞇瞇眼,“沒什么,就問問?!?